經過一番商議,衆人在逍遙客棧住了下來。
李傾城乃李閥公子,並不缺錢,和青草住進了三樓天子一號房、二號房,每天二兩銀子,範無常對夥計刻薄與吝嗇,但對肯掏錢的金主,那如春天的陽光一般溫暖。小紅魚是女眷,倒也住進了二樓的一個普通房間,只有蕭金衍、趙攔江,被範無常一臉嫌棄的安排到了後院的柴房之內。
蕭金衍倒也不計較,之前一直住在城隍廟,一到冬天四處透風,如今能住進柴房,他已經很滿意了。趙攔江過慣了苦日子,兩人住在一起他倒也沒意見。
到了下午,蘇州城又下起雨來。
範無常讓蕭金衍去前院幫忙,蕭金衍以晚上護院補覺爲由拒絕,從後院偷了一壺劣酒,靠在牀上,邊喝酒邊看書。小紅魚來找他,要蕭金衍下午陪她雨中逛蘇州城,蕭金衍道,“姑娘,外面雨不大,你腦子怎麼進水了?”
小紅魚說:“我都來了幾天了,你連地主之誼還沒進過。怎麼,這個要求很過分嘛?”
蕭金衍說我就一件衣服,溼了就沒得換了。
小紅魚不悅道,“你以爲本姑娘稀罕呢,只是那個範無常太可惡,沒事兒就往我房間裡跑,一會兒送水果、一會兒送蜜餞,獻殷勤,我在這裡快要被他逼瘋了。”
蕭金衍羨慕道,“你看我們這裡連口熱水也沒有,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一句話,去還是不去?”
蕭金衍往後一靠,“江南有雨、茅屋有酒、手中有書,天下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嘛?”
小紅魚說什麼破書,看得這麼入迷。她湊過去,“《在七扇門當差的日子》,喲呵,蕭大俠,你還準備考捕快呢?”
趙攔江忽然問,“這不是小黃書嘛?”
蕭金衍點點頭,見小紅魚一臉通紅,“怎得,小紅魚,你也要一起看看?”
小紅魚冷哼一聲,說了句不正經,我去找青草陪我去。
小紅魚一走,柴房內冷清下來,趙攔江道,“蕭兄,武經之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蕭金衍合上書,緩緩說:“陸玄機叛逃書劍山之後,著成武經,並傳話江湖,不要修煉三境之外的功法,我就覺得奇怪,武經上的武學乃書劍山所傳,他又爲何讓這部書流落民間?難道你不覺得這些行爲,有些自相矛盾嗎?”
趙攔江說,“我管不了這麼多,這武經,我志在必得,誰跟我搶,我就殺誰。”
“可你知道武經在哪裡?”
“王半仙說你有辦法。”
又是王半仙,蕭金衍心說他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老給自己找麻煩,等下次見面,得好好跟他聊聊欠錢不還的事了。拿起酒壺,卻發現已經沒酒了,不由嘆道,“以前有錢,不覺錢的好,現在不名一文,才發現錢真他孃的好東西。趙兄,有錢嘛,弄點酒去。”
趙攔江說沒錢,不過可以想辦法。
“什麼辦法?”
“要麼搶,要麼賭。”
一聽到賭,蕭金衍眼睛亮了。
蕭金衍愛賭,而且逢賭必輸,是賭坊最歡迎的一類人。不過,每次他賭的都不大,因爲他也沒有多少錢。陪小紅魚逛街,他不肯動,但要去賭坊,那就另當別論了。
蘇州城有七八家賭坊,其中最大的是銀鉤賭坊,比逍遙客棧還要大,賭坊老闆李正義,是蘇州的地頭蛇正義堂堂主,除了賭坊,李正義還放高利貸,手底下養了幾十個打手,還有幾名江湖客,在蘇州城也算一號人物。李正義與一笑堂趙無極還有些關係,上次趙無極來蘇州,李正義讓自己三姨太親自去陪吃陪`睡,如此算起來,兩人還算親戚。
要賭可以,可又沒本錢,去找李傾城借,結果碰了個釘子。兩人來到賭坊,結果發現孫不平、唐不敬笑嘻嘻走了出來。看手中錢囊鼓鼓的,顯然是贏了不少錢。
孫、唐二人本想去逍遙客棧放火,結果下起雨來,兩人在客棧無所事事,趁着天黑還有段時間,先來賭坊碰碰運氣。說是碰運氣,兩人都是江湖人,身上有功夫,稍微作弊,就贏了十幾兩銀子,很快就被李正義盯上了。
李正義稍一盤道,原來是巴山劍派的少俠,也不願得罪他們,又送了十兩銀子,就當是交個朋友。在銀鉤賭坊吃了會兒茶,兩人還惦記着放火的事,於是告辭出來,卻碰上了正要進去的蕭金衍、趙攔江。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打不過的仇人,另當別論。
孫不平道,“是你們?”
唐不敬拉了他一把,低聲道,“稍安勿躁。”
孫不平冷哼一聲,準備側身而過。趙攔江卻攔住他們。
孫不平道,“好狗不擋道。”
雖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不是趙攔江對手,但是見了面,仍忍不住擠兌兩句。
趙攔江問蕭金衍,“你賭運如何?”
蕭金衍摸了摸鼻子,“向來不咋地。”
“我賭運也不好。”
蕭金衍說,“既然如此,我有一個主意。”
趙攔江道:“我也有個主意。你的是?”
“我想跟這兩人借點錢。”
孫不平道,“我跟你們很熟嘛,哼,借錢,沒門。”
趙攔江看着孫、唐二人,道:“我覺得我的主意更好點,我準備搶。”
說着,將刀橫在了兩人脖子上,孫不平、唐不敬剛贏了十幾兩,加上李正義送的,湊了三十兩。被趙攔江一把搶過去,兩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銀鉤賭坊。
孫不平罵道,“這分明是強盜嘛!”
唐不敬道,“行了,大不了找個武功低的,再搶回來就是。”
“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且讓他囂張半日,到了晚上,一把火把他們送上西天。”
進了賭場,兩人二一添作五,把搶來的銀子分了,又分頭行事。蕭金衍喜歡牌九,鑽到了牌九堆裡,可他賭運一如既往的差勁,不到半個時辰,身上十幾兩輸的精光,好在臨輸光之前,他用僅有的銀子買了一罈女兒紅,靠在柱子上,一人飲酒醉。
趙攔江是簡單之人,賭錢也只賭大小,東方不亮西方亮,趙攔江在骰子場內大殺四方。蕭金衍輸光之時,他身前的碎銀子,已堆成了一堆,將近有百兩之數,衆人見他壓大開大,壓小開小,連跟着下注,也跟着贏了不少,這讓莊家賠了不少錢。
就在這時,一陣香風吹來,趙攔江眼前一閃,一位身穿綠色水衫的女子站在他對面。趙攔江擡頭,這女子身材妖嬈,體態婀娜,波濤洶涌,目光含春,趙攔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趙攔江是陽剛男子,很少跟女人打交道。在逍遙客棧,小紅魚古靈精怪,而且脾氣不好,趙攔江並不喜歡,可眼前女子,嬌豔欲滴,如熟透了的桃子,則是另外一種體驗。
女子也沒沒坐下,將右腿往凳上一踩,露出細長的小腿,道:“這位大俠,不如你我來賭一把?”
趙攔江問,“賭什麼?”
女子道:“當然是賭你身前的銀子,一局定勝負,如果我贏了,這些銀子是我的,如果你贏了,我便跟你走,如何?”說着,衝趙攔江微微一笑,看得趙攔江心都軟了。
衆人都在旁邊起鬨,“敢不敢賭,不賭不是男人。”
又有人道,“這樣的姑娘,就算睡一覺,折十年壽也值了。”
女子啐了一聲,“閣下這副尊榮,還想跟本姑娘睡,還是回家去豬圈跟母豬一起睡吧。”
衆人哈哈大笑,被罵男子倒也不惱火,彷彿與那女子搭句話,也是很開心的事。
趙攔江道:“我賭!”
蕭金衍微薰之際,也察覺到了那邊情況,他看了女子一眼,心中一凜,直覺告訴他,這女子身份不簡單,於是提着酒罈,湊了過來,給趙攔江掠陣。
綠衣女子道,“一把定勝負,我是女人,我坐莊。賭大小,如何?”
趙攔江連應聲同意。
只見女子一揚手,骰盅將三粒骰裝了進去,單手搖骰,像變戲法一樣,如蝴蝶插花,將骰盅搖的叮噹亂響。蕭金衍釋放修爲,識海緊緊追蹤着這三粒骰子在骰盅的軌跡。
尋常江湖高手,武功到了聞境六品以上,在賭場中便可用內力來作弊,蕭金衍自然也能做到,可他喜歡賭,卻從來沒用過內力,與輸贏相比,他更喜歡的是在賭的過程中的不確定性。如果用上內力,結果早已註定,再賭也就沒意思了。
不過,趙攔江與綠衣女子賭,他覺得此女有些奇怪,於是用上了內力。在第十三下時,綠衣女子用了一種很巧妙的手法,讓三粒骰子在空中碰了一下,三粒骰子換了位子,這讓蕭金衍捕捉到了。
啪!
骰盅扣在桌上,女子道,“押大押小?”
蕭金衍已斷定,三粒骰子一個二,兩個一,押小。
先前搖骰時,趙攔江心不在焉,並沒有認真聽骰,既然是賭,他決定賭一把,準備將銀子押小。未等落下,綠衣女子衝趙攔江道,“大俠!”趙攔江望她,“嗯?”
女子指了指胸前,問:“你覺得大不大?”
趙攔江哈哈一笑,“大!”
女子笑道,“那就好。請下注吧。”
被這女子一說,趙攔江將銀子押在了大上。
綠衣女子道,“買定離手!”
骰盅打開,一個二,兩個一,小。
綠衣女子衝趙攔江送了一個銷魂的笑容,“謝公子的銀子咯!”說着,將銀子收好,去前面交了抽頭,就要離開。趙攔江喊住道,“姑娘,我去哪裡找你?”
綠衣女子笑道,“怎得,不服氣?”
趙攔江道,“想請你喝茶。”
女子道,“喝茶就不必了,我叫楊笑笑,在蘇州城東新開的天香樓,你要找我,去那邊就是了。只要有錢,你就是大爺。”說罷揚長而去。
兩人輸得精光,走了出來。
蕭金衍問,“以你的內力,賭大小,輸了不應該啊。”
趙攔江道,“不知怎得,看到那女子,我就覺得心猿意馬,注意力無法集中起來。”
蕭金衍道,“這女子不簡單。若沒猜錯,應該是魔教八大宗之一玉女宗之人。”
蕭金衍口中的魔教,便是光明神教了。
光明神教與幽冥神教,以前都是摩尼教分支,由於該教派行事詭秘,作惡多端,所以江湖上都成爲魔教。光明神教設八宗,玉女宗便是其一,其門人多爲女子,修行攝魂奪魄、魅惑妖術等法門,尤其門中神器欺詐寶珠,據說能控制人的思想和行爲。
趙攔江道:“多注意點吧。”
兩人出去白忙活半天,最後給她人做了嫁衣,回到客棧時,雨已經漸小。衆人在客棧吃了晚飯,在大堂內閒聊,範無常擔心孫、唐二人報復,讓蕭金衍、趙攔江分別負責上、下半夜。
趙攔江回柴房,腦海中滿是綠衣女子楊笑笑的身影,越是胡思亂想,如同着魔一般,越想見她一面。
他找到蕭金衍,道,“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麼事兒?”
“借點錢。”
“借錢幹嘛?”
趙攔江道,“城東剛開了個天香樓。”
蕭金衍苦笑,“你覺得我像有錢人嘛?”
趙攔江又找到李傾城,李傾城在與青草下棋。
趙攔江:“我要跟你借點錢。”
“幹嘛?”
趙攔江:“城東剛開了個窯子。”
李傾城冷冷道,“滾。”
趙攔江又去找小紅魚,“我要跟你借點錢,城東剛開了個窯子,我要去一趟。”
小紅魚嗚嗚道,“你欺負我,我要去找蕭大哥告狀。”
趙攔江灰溜溜跑了。
想來想去,還是找老範比較靠譜,今日範無常在櫃上攬賬,見趙攔江拿着刀進來,連忙將銀子收起來,鎖好,“你要幹嘛?”趙攔江一把摟過範無常的脖子,道:“老範啊,你被關在蘇州府大牢中,是誰救你出來的?”
“是你啊。”
“有人在你這裡白吃白喝……”
“也是你啊。”
趙攔江干咳一聲,“我是說別人在你這裡白吃白喝,誰幫你打跑的?”
“還是你啊。”
“咱們認識這麼多天了,你覺得我對你如何?”
範無常一聽就哆嗦,“行了,趙大俠,有話直說吧,別在這裡拐彎抹角的,除了借錢,咱們什麼都可以談!”
趙攔江只得坦白,“我找你借錢。”
範無常道,“這事兒沒得談。”
趙攔江把刀晃了晃,說,“這事兒必須得談,城東剛開了一個窯子,我要去找個人。”
範無常瞪着眼道:“你以爲我不知道嘛,我老早就想去了一直沒捨得,怎麼會借錢讓你去?”趙攔江說既然這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我準備把你送回大牢。
範無常連道,有話可以商量嘛!
兩人好說歹說,範無常同意借給趙攔江十兩銀子,又從抽屜中拿了幾張紙,“這是二兩銀子的優惠券,本來想過幾天我去來着,那裡不便宜,你可要省着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