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內曼是謝爾佛音樂學院的大一學生,他正在追逐自己的音樂夢想。
青春期的少年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滿腹心事,固執己見。安德魯也不例外。
他渴望着能夠在音樂道路之上闖蕩出一片天地,父親表示了支持卻無法理解,只是認爲他太過偏執了,“你還有其他選項。等你到了我的年齡之後,就能夠看得開了。”但他卻無法理解父親,“我不想要看開。”
他渴望着開啓一段戀情,青春萌動的躁鬱正在涌動着,悄悄暗戀着電影院的服務員女孩,卻連眼神都不敢對視;內心深處總是有着太多太多的理想和願望等待着實現,卻被困在了現實裡,如同困獸般掙扎。
他渴望着成爲巴迪-瑞奇,私底下總是在持續不斷地聽着巴迪-瑞奇的演奏,然後在日常練習時偷偷模仿巴迪的風格,幻想着自己就是巴迪,站在林肯中心的舞臺之上,爲全世界的觀衆演奏,展現自己的才華。
作爲新生,他加入了校內的一支樂團,成爲了第二鼓手,卻鬱郁不得志。樂團之中的第一鼓手瑞恩是他的羨慕對象,英俊帥氣、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瑞恩離開了一段時間,專程前往度假,重新歸來的時候,帶着他漂亮/性/感的女友,樂團成員們表示了熱烈歡迎。
“內曼坐在架子鼓後面的時候真的是一場災難。”
一位樂團成員給了瑞恩一個大大的擁抱,用這樣的方式表達着他們對瑞恩的懷念。
安德魯靜靜地坐在架子鼓的後面,注視着眼前這一切。他在渴望着,渴望着自己的才華能夠得到認可,但從家庭到學校,他的生活圈子卻嚴嚴實實地壓抑着,幾乎喘不過氣來,似乎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嘴角輕輕上揚,不是笑容,只是假裝釋然的弧度,但淺褐色的眼底深處卻有着揮之不去的苦澀。瑞恩代替團員向他表示了歉意,他只能報以微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看,這就是瑞恩,就連人設都是如此完美。
但是,安德魯和瑞恩以及學校每一位正在學習樂器的學生都渴望加入同一支樂團:音樂室樂隊(Studio-Band)。
這支樂隊是學校頂尖之中的頂尖,只有最優秀最具天賦的學生才能夠加入,樂隊的實力和能力都已經達到了專業水準,每一位成員在畢業之後都可能成爲真正的專業音樂人,在林肯中心的大舞臺之上表演又或者是與專業爵士樂公司簽約,亦或者是成爲流芳百世的大師。
人人都渴望加入其中,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成功。
今天,機會來了。
弗萊徹出現了,就是那個黑色西裝——今天也依舊是一襲黑色西裝,似乎在他的衣櫃裡有無數套黑色西裝,可以反反覆覆地搭配穿着,永遠不會缺少黑色西裝;這位就是音樂室樂隊的指揮,掌握着整個樂隊的生殺大權,同時也掌握着所有學生的未來希望。
“可愛。”
弗萊徹如此評價樂隊正在練習的樂譜,那波瀾不驚、輕描淡寫的表情之中帶着嘲諷和奚落,不見鋒芒卻冰冷刺骨。
大提琴、長號、薩克斯風,弗萊徹一種樂器一種樂器地檢驗過來,甚至不需要一個四拍,他就能夠完成判斷,一個收音的手勢就能夠直接決定每一位樂手的命運,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喘息,就已經來到了鼓手這裡。
“鼓手,來試試雙倍搖擺。”
瑞恩率先演奏,一個四拍,掐斷表演。
“後面?一樣。”
安德魯上前,一個四拍,掐斷表演。
而後,弗萊徹又檢驗了一下貝斯,在原地認真想了想,似乎有些無奈又有些掙扎,但終究還是長長吐出一口氣,“鼓手,跟我走。”
瑞恩的臉上浮現出了開懷的笑容,幾乎無法掩飾自己的激動和亢奮,他還是垂下了眼睛,將笑容收攏起來,竭盡全力地保持平靜,避免自己看起來太過得意。在全場羨慕的眼神中,緩緩站立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剛剛擊敗了對手的角鬥士。
安德魯有些走神,木木地注視着旁邊,但焦點和焦距已經潰散,似乎整個大腦都是空白,進入了無念無想的狀態,就好像……就好像正在避免自己看向瑞恩,然後就會泄露自己內心深處的羨慕和嫉妒一般。但,那雙眼睛裡沒有色彩,這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誰都無從得知安德魯做出如此動作的原因。
弗萊徹回頭一看,連聲說道,“不不不,另外一個鼓手。”
瑞恩的動作僵硬住了。
安德魯猛地擡起眼睛,那雙眸子裡帶着一絲意外,大腦還沒有完全轉過彎來,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後他就看到了弗萊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那張嚴肅的臉龐沒有表情,卻隱隱之間透露出一股不耐,彷彿在說:不願意?
安德魯立刻就挺直了腰桿,不由屏住了呼吸,讓整個人都變得挺拔了起來,然後緩緩地站立了起來。
他正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從肩膀和脖子肌肉線條的緊繃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雙手緊握成拳之後的壓制,牽扯了渾身肌肉;同時,微微擴散的瞳孔和稍稍緊繃的下頜也可以看得出來——屏住呼吸之後,所有生/理特徵都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變化,就連臉頰都微微泛紅起來。
唯一的變化就是眼神。
那雙淺褐色的眸子泛着微微的閃光,隱隱約約能夠捕捉到內心的洶涌澎湃,與表面平靜到近乎木訥僵硬的神情形成了劇烈反差,以至於一步一步往前邁步的腳步都變得顫顫巍巍起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激動,如同平靜湖面之下的驚濤駭浪。
安德魯就這樣面無表情、小心謹慎地走到了弗萊徹面前,如同機器人走鋼絲般,最終停下了腳步。
“B16房間,明早六點。別遲到。”弗萊徹輕聲說道,而後就轉身離開,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到安德魯的異常——又或者說,根本不在乎。
安德魯站在了原地,輕輕眨了眨眼睛,現在才終於有了真實感——他這才意識到剛剛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麼,嘴角微微一抿,隨即就平復下來;轉過身,力作泰然,一步一個腳印地重新朝着自己的座位方向走回去。
全場所有的視線都朝着安德魯投射過來,驚訝?詫異?羨慕?憤怒?不屑?但不管如何,平時隱藏在角落裡的安德魯就這樣站在了萬衆矚目的燈光之下,而一貫親切善良的瑞恩,此時卻根本不願意朝着安德魯投去視線,哪怕一個眼神都欠奉,那微微緊繃的下頜曲線透露出了他內心深處正在熊熊燃燒的怒火。
安德魯回到了座位上,樂團演奏再次開始了——瑞恩依舊是第一鼓手,但……他卻可以進入音樂室樂隊了!安德魯嘴角的笑容終究沒有忍住,上揚了起來,純粹而乾淨,就如同一個孩子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
這是安德魯生命最美好的時刻。
……
安德魯主動向電影院的女孩發出了約會邀請,她叫妮可;然後次日清晨早早地前往音樂室樂隊排練,他幾乎以爲自己遲到了,一路手忙腳亂地抵達練習室,結果卻發現空無一人,一頭霧水地狀況下,還以爲自己走錯房間了,但沒有想到,卻看到練習室門口的日程表:
練習從上午九點開始。
這是弗萊徹的第一個下馬威,但僅僅只是最爲簡單也最爲普通的一個。
九點就是九點,分秒不差,弗萊徹出現了,當弗萊徹現身的剎那,整個練習室裡的青春活力全部消失,就如同“哈利-波特”裡的攝魂怪出現一般,隨後安德魯就明白了原因——地獄,這簡直就是地獄。
每一個小節、每一個音符、每一個細節,弗萊徹都能夠準確無誤地把握到,一絲不苟;任何一點點細小的失誤,弗萊徹都將展現出自己的毒舌風格,將樂手罵得羞愧難當,“恥辱”甚至還不足以形容那些刺耳毒辣的評論。
弗萊徹當場就把首席長號罵得崩潰了。安德魯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錯了,這讓安德魯頓時慌亂得不行。
中場休息期間,安德魯開始快速準備,他絕對不希望自己進入音樂室樂隊的第一天就被踢出樂隊,那纔是真正的災難。沒有想到,弗萊徹卻親切地與安德魯展開了談話,絲毫沒有剛剛魔鬼教頭的風采,甚至以查理-帕克作爲例子來形容安德魯,這讓安德魯漸漸放鬆了下來。
但接下來五分鐘卻成爲了安德魯的噩夢。
疾風驟雨!真正的疾風驟雨!從言語的羞辱開始,逐漸升級爲肢體的毒打——弗萊徹狠狠地甩着安德魯的耳光,以此來擊打節奏,讓安德魯判斷到底是搶拍還是拖拍;甚至還讓安德魯如同懦夫一般承諾着自己的難受和受傷。安德魯全盤崩潰,被徹底擊潰得四分五裂。
最終,練習結束之後,狼狽地逃離了練習室。
整個放映廳現場鴉雀無聲,甚至可以隱隱感受到觀衆不由自主往後倒退的動作,將背後死死地靠在椅背之上,尋找着一絲絲的安全感,那種恐懼和震撼穿過大屏幕,酣暢淋漓地宣泄而下,幾乎就要忘記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