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馬丁(jose-martin)熟練地拉起門簾,打開了收音機,音樂流淌出來,而後他拿着掃把開始打掃起來,以輕鬆的姿態開啓一整天的工作。
作爲一家葬禮公司,門店的日常工作並不繁忙。顧客們在醫院送走了自己的家屬朋友之後,會根據醫院提供的名片打電話,然後再由他們親自上門完成聯繫,以及後續的工作。顧客以私人的身份單獨出現在門店裡,尋找業務的情況雖然也有,但着實比較罕見。
何塞今年九月才即將進入大學讀書,現在在家裡的店面幫忙而已,反正業務不多,他只需要負責看店、撐撐門面就好了。
此時,何塞抱着掃把,跟隨着旋律猛地一個轉圈,彷彿在舞池裡翩翩起舞般,然後視線裡就出現了一個身影,這讓何塞愣了愣,他還以爲自己眼花了,緊接着轉圈就第二次轉到了門口的方向,再次看到了那個身影,而且這一次還變成了兩個,何塞頓時慌亂了起來,連忙停下了腳步,可身體還是由於慣性轉了兩個圈,一個重心不穩,踉蹌了兩步,差點就直接摔倒了。
“小心,需要幫忙嗎?”門口傳來了關切的聲音,何塞連連搖頭,沒有想到這一個動作越發暈乎起來,結果一個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
何塞恨不得直接挖一個洞鑽進去,“抱歉。”他一咕嚕就站了起來,低頭道歉到,臉頰紅得發燙。
稍微停頓了片刻,何塞發現根本沒有聲音,不由偷偷擡頭瞥了一眼,發現眼前站着兩個人,右手邊那個一臉寡淡,眉梢的凌厲讓人不由避開視線。
左手邊那個則面帶微笑,禮貌地看着他,並沒有多說什麼。沒有假裝沒事地左顧而言他,也沒有故作關切地過度詢問,這讓何塞不由稍稍定了定心,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聲音,“上午好,歡迎來到馬丁葬禮服務公司,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我需要尋找一口棺材。”左手邊的那個男人右手插在口袋裡,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容。
何塞總算是鎮定了下來,認真打量了一下來人,兩個人都看起來十分年輕,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模樣,和自己是同一輩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爺爺奶奶去世了,何塞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十分遺憾你的損失,不知道這口棺材,到底是給誰使用的呢?”
“哦,不,棺材是給我使用的。”左邊男人的笑容輕輕上揚了一些,猶如穿透梧桐葉灑落下來的清晨陽光。
“原來是給你使用的,那麼……”何塞保持自己語氣的沉穩,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可是隨即喉嚨就被掐住了,瞪圓了眼睛,一臉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了。
何塞那太過震驚以至於呆在原地的模樣着實太過搞笑,藍禮呵呵地輕笑了兩聲,“放心,我不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不屈亡魂。”隨後藍禮就解釋了自己的來意,“我需要租賃一口棺材,讓我可以躺在裡面,度過……嗯,八到十個小時左右。不知道,費用到底如何計算?”
在歐洲,哥特風並不罕見,小部分哥特的狂熱愛好者,又或者是吸血鬼的忠實崇拜者,他們會購買一口棺材作爲自己的牀鋪,每天晚上都在棺材裡睡眠。雖然主流大衆不會如此做,但也沒有什麼值得驚世駭俗的。
所以,像藍禮這樣,想要躺在棺材裡體驗一段時間的,有些稀奇古怪,但何塞卻是鬆了一口氣,沒有大驚小怪,“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你就是想要在棺材裡睡一覺嗎?”
“不,不是。”藍禮搖了搖頭,“我希望你們能夠把棺材釘死……”看到何塞那銅牛一般的眼睛就要掉下來了,藍禮啞然失笑,“但必須留有縫隙保證空氣的流動,讓我可以呼吸。我可不想出任何意外。”藍禮還順帶開了一個玩笑,但顯然何塞笑不出來。
事實上,在“活埋”裡,保羅僅僅只待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然後沉重的沙子就壓迫了薄弱的木板,直接將他真正的掩埋。同時,棺材裡的空氣也是一點一點減少的,以至於保羅許多情緒都被壓抑到了極致,避免起伏太過激烈而導致氧氣消耗過快。
想要完全模擬出即將被活埋的狀態,在現實生活裡比較困難,但危險係數也比較高,必須有專業人員的陪伴和監督。可是,花費勢必不菲,”活埋“劇組可不是身家豐厚的類型;藍禮自己也不是。所以,最後藍禮這纔有了折中方案。
“……”何塞等着眼睛不知所措,“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何塞也顧不上禮貌了,直衝衝地就開口詢問到。
“如果我說,我只是想要體驗一下刺激,你相信嗎?”藍禮半開玩笑地說道,可是何塞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了,完全招架無力,藍禮收了收笑容,“我正在做一項調查,關於幽閉恐懼症的。棺材是其中之一,空間最爲狹窄的。我需要親自體驗置身其中的感覺,蒐集更多的數據。”
藍禮沒有提起“活埋”的事,如果說是演員體驗角色,即使媒體不感興趣,普通人也會過來湊熱鬧,增添麻煩倒不要緊,重要是增加了不確定因素,不僅威脅到角色體驗,而且還可能威脅到個人安全。所以,藍禮才找了一個這樣的藉口。
雖然得到了合理的解釋,但何塞還是無法做出迴應,“可是,可是……”他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不夠用,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真讓人着急。
“可是我的人身安全怎麼辦?”藍禮考慮十分周詳,他也知道,像這樣充滿危險性的活動,一旦出現災難後果,責任的追究都是十分繁瑣的。
即使是那些專業經營高難度運動的公司,他們也不願意承擔巨大的風險。
以高空跳傘爲例,在正式跳傘之前,每個人都會簽署一大堆放棄權利聲明,如果出現任何形式的意外,跳傘公司的所有相關人員都將不會被追究責任。即使是保險公司也不願意提供保險,只有真正專業的極限運動保險公司提供相關保險條款,而且基本都只提供給專業人士。
就連擁有專業培訓資格的極限運動都是如此了,更何況是藍禮現在的情況呢——他現在只是隨機地找到一家葬禮公司,然後提出挑戰極限刺激的要求,一旦出現任何潛在的偏差,他們渾身是嘴也都說不清了。
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馬修走了上前,“我是擁有註冊執照的律師,我會起草一份放棄申訴的聲明,他會簽署,然後一切都會沒事。”
說完之後,馬修無語地瞥了藍禮一眼,他簡直不敢相信,藍禮今天居然要把自己關進棺材裡。即使是藍禮,這樣的事情也太過出格了。兩個人時隔一年沒有見面,再次重逢,他居然要爲藍禮起草主動放棄個人權利的聲明,翻白眼的衝動幾乎就要忍不住了。
藍禮攤開雙手,一臉坦然的模樣。馬修表示,吐槽無力。
何塞卻是已經放棄思考了,聽到左邊男人的話,他連連點頭表示同意;可隨即聽到右邊男人的話,他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了——放棄權利?這意味着什麼,那這到底是可以做,還是不能做?等等,剛纔左邊男人到底想要幹什麼來着?
“呃……我需要……呃……打一個電話,詢問一下。”這是何塞現在唯一的反應,這樣的事情,年僅十八歲的他,應付不來,還是要把長輩叫來才行。
藍禮攤開雙手,無語地看着馬修,“好了,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了,現在有得折騰了。”起草聲明之後,如果對方小心謹慎的話,勢必會要求自己的律師也看一遍,然後再爭執一番,你來我往,這簡直就沒完沒了了。“早知道我就把自己反鎖在浴室裡了,這樣還方便一點。”
馬修決定無視藍禮的抱怨,看着那個年輕的小夥子一臉恐慌地拿着電話彙報着情況,場面莫名有種喜感,然後馬修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你原本打算自己一個人做這件事的?”
“爲什麼不?”藍禮聳聳肩膀,一幅理所當然的模樣,“這又沒有任何危險,只要確保空氣流通,那就沒事了。”雖然在棺材裡體驗密閉的極限感,這是有些劍走偏鋒,但事實上,沒有太多危險性,當然,前提是確保棺材不會真正地密封。
藍禮是膽大,而不是瘋子。
“告訴你,我在裡面至少要待八個小時,場面會很無聊,很難看的。如果你還有其他事情要辦的話,我不介意你先離開的。”藍禮一臉忠告的表情,體貼地說道。
馬修眯着眼睛看了藍禮三秒,然後默默地轉過視線,一言不發地繼續站在原地,但看起來是沒有離開的打算了。
藍禮攤手錶示,“我已經預告過咯。”
兩個小時之後,經過再三的確認,又經過再三的檢查,藍禮無比大膽而冒險的計劃終於可以開始實施了,而所有的緊張感和期待感似乎都已經消磨殆盡。現在藍禮只想要快點躺進棺材裡,否則錯過午餐之後,又要錯過晚餐了。
何塞看着藍禮沒有任何猶豫地爬進了棺材裡,最後確認一遍,“準備好了?”得到藍禮點頭的肯定答覆之後,他關上了沉重的棺材板。
藍禮的世界,進入了絕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