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羅伯特-唐尼出演“地心引力”。
這確實是藍禮所沒有想象過,上一世桑德拉-布洛克版本的“地心引力”,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藍禮的想象力,所有想法和思緒都理所當然地以女演員角度出發;但他卻忽略了,電影籌備階段,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藝術創作的本質就在於打破限制和框架。
簡單舉例,“特工紹特”,原定主角是湯姆-克魯斯,後來他辭演,劇組經過洽談磋商之後,選擇了安吉麗娜-朱莉,徹頭徹尾地改變了角色;再比如說,美劇“基本演繹法”之中,華生醫生的角色直接由露西-劉出演,男性變成了女性,白人變成了亞裔。
諸如此類的情況,在好萊塢之中屢見不鮮。
更重要的是,僅僅在三十秒之前,得知桑德拉-布洛克加盟“大夢想家”時,他纔剛剛意識到,蝴蝶效應已經開始全方位地影響了好萊塢的現實以及未來,上一世的固定認知,必須學會靈活變通了。但,他剛纔還是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有些想當然了。
現在打開思路之後,藍禮不由認真地思考着,如果由小羅伯特-唐尼出演“地心引力”的話……在“鋼鐵俠3”之中,託尼-斯塔克曾經被困在盔甲之中,絕境求生,那“地心引力”會不會成爲那個片段的加長版?
僅僅只是在腦海裡想象一下,藍禮就有些忍俊不禁。這不是對小羅伯特-唐尼的冒犯或輕視,而是“地心引力”的成品風格確實與羅伯特相去甚遠。
2008年,憑藉着“鋼鐵俠”東山再起之後,羅伯特取代了約翰尼-德普,成爲了好萊塢第一人,在那之後,他的片約不斷,同時也做出了諸多不同嘗試,比如說“熱帶驚雷”,再比如說“獨奏者”,這都是值得肯定的突破和挑戰。
可是,在那之後,羅伯特就漸漸開始變得懶惰起來。
一個形象或者一個角色取得了成功之後,自然而然就開始沿襲同樣的套路,放棄了更多的探索和追求,這可以說是羅伯特的選擇,也可以說是經紀人的勸告。巔峰時期的湯姆-克魯斯、威爾-史密斯、約翰尼-德普,都是如此。
2011年之後,羅伯特一共出演了六部作品,其中五部都是鋼鐵俠託尼-斯塔克。
唯一的例外是2014年的“法官老爹”。但可惜的是,口碑一塌糊塗,媒體綜評只有四十八分,票房表現也糟糕透頂,在那之後,羅伯特就更加“專注”了,除了鋼鐵俠之外,大屏幕之上幾乎就沒有任何其他角色形象了。
所以,腦補一下,託尼-斯塔克的形象與“地心引力”的瑞恩-斯通重疊起來,強烈的違和感着實讓人不由莞爾。
“如果是男性角色的話,你們準備如何講述這個故事呢?”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就要改正。藍禮擺正了姿態,虛心地求教着。
面對如此問題,阿方索不僅沒有緊張,反而越發集中起來,雙手支撐在圓桌上,以手勢配合自己的話語,滔滔不絕地解釋起來,“在傳統的宗教和哲學之中,女性往往代表着溫柔,還有新生;而男性則往往代表着力量,還有原始。”
藍禮暫時放下了刀叉,腦海之中關於上一世的“地心引力”,徹底排除出大腦,清空思緒,從零開始,一點一點地重新瞭解“地心引力”這部作品。
這並不容易,因爲上一世的“地心引力”是藍禮個人非常喜歡的一部作品,現在卻需要徹底推翻重來,甚至是將故事核心思想抽出來。變動之大,超過了藍禮目前爲止出演的任何一部作品。
“以女性視角來講述這個故事的話,關注的視角在於孕育生命、破土而出的希望;但以男性視角來詮釋整個故事的話,我們的敘事重心則在於優勝劣汰、弱肉強食。”
哲學和反思總是虛無縹緲的,阿方索的話語十分抽象,無法具體化,更不要說聯想到角色身上了。藍禮沒有着急着開始思考,而是認真地傾聽,一點一點地吸收和消化。從目前來說,還是雲裡霧裡。
“在生存危機的絕境之下,男性也陷入了命懸一線的境地,強硬的保護殼終究被擊潰,絕望之中,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乃至於自己的父母,內心深處的恐懼一點一點地放大,尤其是在外太空的孤獨環境裡,與傳統觀念截然相反的柔軟和脆弱,成爲了吞噬生命力的陰影。”
阿方索的解釋依舊抽象,但藍禮卻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些許靈感,“要麼選擇束手就擒,徹底消亡;要麼奮起反抗,抓住一線生機。即使在外太空之中沒有求生希望,也依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一條生路。”
在真正的絕境之中,其實男性和女性是一樣的,求生的渴望是每一個人的本/能。
唯一的區別在於,女性象徵着孕育生命,以溫柔而堅韌的方式,破繭而出,所以在上一世的“地心引力”裡,有一個畫面構圖是桑德拉蜷縮成爲嬰兒的模樣,漂浮在空間站之中,模擬出了子/宮的狀態。
而男性則象徵着開天闢地,以強硬而果決的方式,經過烈火淬鍊,涅槃重生。相對應地,同樣可以在電影之中模擬出子/宮的狀態,但卻要求男演員更加硬朗、更加強勢,猶如盤古一般,劈開混沌,誕生天地。
同樣的寓意,在性別的差異之下,演員以微妙而細膩的表演差異,賦予電影畫面不同的哲學含義,但歸根結底,折射出來的核心思想卻還是相同的——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阿方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話語還是延續了下去。
“在沒有任何希望的局面之下,瑞恩冷靜下來,赤手空拳地撕開了所有難題,戰勝了不可能,戰勝了大自然,也戰勝了宇宙法則,硬生生地開闢出了一條生機。不僅完成了自我救贖,同時也代表着人類重新抓住了地心引力,在宇宙的殘酷生存環境之中,悄然誕生出了全新生命。”
漸漸地,藍禮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依舊不太清晰,只是些許靈感碎片,但擺脫了桑德拉-布洛克版本“地心引力”的影響,潦草地勾勒出男性角色版本的“地心引力”。他需要更多具體化的象徵。
“你觀看過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作品’生命之樹’嗎?”藍禮的提問讓阿方索稍稍愣了愣,思緒似乎沒有跟上,於是,藍禮接着解釋到,“在這部電影裡,前面三分之一的畫面十分值得深思。導演將地球生命與人類生命交叉並置。”
“一邊是地球的誕生,從宇宙大爆炸到寒武紀、侏羅紀,生命從無到有,單細胞到複雜的人類,還有自然的變化以及地球的改變,一直到恐龍的滅亡,還有人類的誕生;另一邊則是人類的孕育,放置在顯微鏡底下的細胞、細菌和胚胎。其實,地球的起源和人類的誕生是相通的。”
“生命之樹”是一部十分深奧的電影,觀衆在觀影之前,必須對科學、哲學、宗教以及生物、天文等相關領域知識有一定的瞭解,否則,那些畫面的隱喻和暗示是無法真正感受到的。
就藍禮個人而言,他不喜歡這樣的作品,因爲它更像是美國式保守天主教對信仰、對宗教、對生命的自我解讀,缺少了真正寬容和包容的心態;但從藝術角度來說,畫面、構圖、攝影以及情節設置,確實是值得研究的。
“正是生命之樹的枝椏伸展的地方,我們看到無從探源的光芒,廣袤的星雲,移動的星辰,成形前的星球,太陽和月亮被黑風暴所阻擋,給予生命能力的一道道閃電,汩汩地悸動着的原始湖泊,史前植物動物,緩緩舞蹈的水母,雙髻鯊,棲身河岸的恐龍,一個胎兒的眼睛,以及最重要的,初生的孩子。”
這不是藍禮自己的話語,而是“生命之樹”的開篇,詩意盎然的散文,寥寥數筆,勾勒出了地球的起源和生命的誕生,還有自然的變幻。
“我的意思是,我們站在地球表面上,仰頭觀望生命之樹,窺探到的是宇宙的浩瀚;那麼,我們置身於外太空,低頭俯瞰地球和生命,那麼我們看到的又應該是怎麼呢?生命之河的流淌,生命火山的爆發,還是滄海桑田、時光荏苒的虛無,我們猶如滄海一粟般,渺小,卻偉大。”
無疑,藍禮比阿方索更進一步,站在了更高、更廣、更深的角度,賦予了“地心引力”更深奧的含義。甚至擺脫了性別的桎梏,模糊了生命體之間的差異,僅僅只是以“生命”來指代。
阿方索細細地品味出了一些玄機,“那麼,我們應該如何呈現出來呢?”
“如果是女演員的話,畫面呈現出來的可能是一個子/宮,暗示着生命的誕生;而男演員的話,畫面呈現出來的則是一片虛無,或者一片混沌,然後猶如宇宙開始時的那一個大爆炸,砰,生命開始了,時間也開始了。原本是沒有一線生機的,但他卻刀砍斧鑿,開闢出了一縷希望。”藍禮漸漸地將自己的思緒具象化,角色的形象輪廓和表演的方式脈絡,慢慢地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啊哈!對!”阿方索恍然大悟,打了一個響指,但隨即就再次陷入了沉思,“不對,這樣的構圖還是太過簡單了。我們應該更加深入一些,等等,劇本需要做一些調整……”
想着想着,阿方索就無視了藍禮的存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