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點漸小,歸城的路好走了些許。
途中,再沒有人擋道打擾,商旅行走順暢。
不到兩個時辰,商旅順利返回冥城唐俯,衆人簡單梳洗過後,各自就此就寢。
……
“喂,不要擋我馬家的路!”
“馬家有什麼了不起的,這是我何家要走的路。”
“你們兩家都給我張家的讓開。”
……
冥城,本該屬於夜雨中的寧靜,自商旅返城後,不復存在。
城中,燈火通明,各處大街小巷奔跑着各個互通對策的家族信使,喧鬧的程度,與清晨的菜市場不逞多讓。
......
冥城,蔣俯大廳。
蔣家族人一直以地位高低而入坐。
坐在正中央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名叫蔣山河,蔣家現任家主。
似乎,蔣與掌,在冥城的方言中是同一音調,蔣山河,隨着蔣家這些年來快速崛起,蔣山河的名字多了一層霸氣,意爲掌管天地山河。
所以,他人如其名,臉容上可以透露出巨大野心。
“二十年前,蔣家平庸,我用了十年時間把蔣家的地位提升至一流家族相當,之後,我又用了十年時間,與城主俯,首富崔家成三足而立之勢,但明日之後,我要蔣家在冥城一家獨大,我必須先於所有人知道青鸞殿的一切。赤陽飛,現命你潛入唐俯,伺機拿下韓楚楚,有了韓楚楚,顧明清將會投鼠忌器,青鸞殿的一切就將屬於我蔣家的了。”蔣山河厲色命令道。
一個滿臉鬍子的彪形大漢面露難色,爲難道:“稟家主,屬下怕是難如你所願,在我一直跟蹤唐邑的商旅,確實是看到了韓楚楚出手,可我看不出韓楚楚的具體修爲。”
“你看不出來?”蔣山河旋即瞪圓了眼睛,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然後聲音變得陰沉,“難道韓楚楚比你的修爲還更高?”
赤陽飛尷尬不語。
不說話,也就是成了默認。
“這怎麼可能,赤大哥可是地境第三重天的高手,我剛剛也看過韓楚楚的動作,很明顯……”一旁,一個少年不忿地駁斥道。
蔣磊,蔣山河的第二子,也是獨子,人境第十二重巔峰,十六歲的年紀,能有這般成績,算是冥城年輕一輩中出類拔萃的一人。
可是,腦海中閃過目睹韓楚楚打鬥的畫面,他居然記不清韓楚楚當時是如何躲避那一刀,接着,他語塞了。
他意識到,韓楚楚的動作已經超越了自己修爲可以預判的範圍內,韓楚楚的修爲超越了他!
蔣磊錯愕了!
身爲蔣家的天才,居然不及一個貧賤出身的女子!
左排第一位置,大長老蔣程正捋着長鬚,淡然解答道:“這一點都不出奇,我們沒有人知道當年顧清明逃出青鸞殿時帶出了什麼樣的寶物,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是一些提升修爲的丹草無疑。”
“那我還去不去?”赤陽飛弱弱地問道。
蔣山河帶着陰沉的臉色沉默了良久,再次發出了命令,“赤陽飛,本家主命你立刻前往唐俯,伺機拿下唐邑。”
“唐邑?怎麼換成一個廢物?”蔣磊不惑起來。
蔣程又解釋道:“家主的意思是,雖說當年唐邑庸庸碌碌逃出了青鸞殿,未必知道青鸞殿多少秘密,但相對於拿下韓楚楚的風險較少,而且唐邑與顧清明現在是主僕關係,對於顧清明來說唐邑不如韓楚楚重要,也能起到一定的牽扯作用,赤陽飛,萬不能失手。”
“屬下明白。”赤陽飛轉身離去。
……
夜已深,四周漸漸恢復了往常的寧靜,甚至沒有了偶爾的狗吠聲,彷彿這座城市從來沒有出現過狗這一類的動物,寧靜得可怕。
唐俯四周,從樹丫,圍牆,再到各處鄰舍,都匿藏着各個家族的探子,生怕錯過唐俯一絲的風吹草動。
唐俯內,唐邑躺在房間輾轉反側,或許是太久沒有睡過俯中大牀,即使累,雙眼總是合不上。
“十六年沒回來,是不是有點激動過頭了。”唐邑苦笑道。
而這抹苦笑包含了太多的深意,有點變了味。
於是,只有唐邑知道的無奈,繼續眼光光地望着天花板,右手逐漸不自覺地豎起劍指,在空氣中點點劃劃,從而抒發出來。
空氣中,每一點,每一劃過後,都殘留有白色的痕跡,組合成的圖案慢慢照亮了房間的黑暗。
當唐邑畫上最後一筆,那些白痕開始自我移動,形成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模樣。
小女孩的樣子看不出到底屬不屬於美人胚子,亂篷繞纏的頭髮遮蓋了大半塊臉,剩下露出的半塊臉又沾滿了泥點,十分邋遢。
但唐邑的會心一笑,已然斷定了小女孩長大後必然是個美人。
因爲,在唐邑的記憶裡,小女孩很善良。
“唐邑,給你,今天我和爺爺討飯時,王員外多給了一個饅頭。”
“唐邑,王員外的大小姐今天好漂亮啊,穿着一身紅色長褂,唐邑,什麼叫新娘子啊?”
“唐邑,我爺爺病了,我要賣身王員外給爺爺治病了。”
“唐邑,王員外說什麼萬鹿仙山的高人要帶我走。”
“唐邑,我要走了,你要記得我永遠是你的小新娘哦。”
……
“炫紋真是種好東西,可以再讓我看來你,這麼多年了,假如你還在,會是長何樣?”
唐邑輕輕撫摸着這虛幻的面龐,語言中帶着無奈,傷感。
承諾在,恩情在,人已殤!
緊接着,唐邑右手一揮,白痕快速移動,片刻幻化成一個腸肥腦滿的中年男子。
“王福原,萬鹿仙山,你們害死了小貝兒,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憤恨地打出了一拳,唐邑擊碎了王福原的假象。
白痕又再度移動,片刻後,在空中砌成一個‘炁’字。
“炁!這次青鸞殿再開啓,我一定要得到手。”唐邑堅定道。
“嘭!”
忽然,房門一聲悶響,被踢開。
唐邑警惕地望着房門處,空氣中的‘炁’字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屋外,大雨已然停止了一時三刻,月亮撒下微弱的銀光。
藉着銀光,唐邑看清楚房門處站着一個曼妙的倩影,緊蹙的眉頭也緩緩舒展開來,又緩緩緊蹙起來。
“韓楚楚,你又發什麼神經,這麼夜不睡,跑來我房幹什麼?”唐邑怒聲喝道。
“我睡不着,想練劍,你陪我練。”韓楚楚淡然地走近唐邑。
唐邑張大了嘴巴,一臉錯愕,“你是不是有病,三更半夜想練劍?”
“鐺!”
韓楚楚手中還握有一把劍,劍鋒出鞘,擋在唐邑喉嚨一寸之近,“你再頂嘴,信不信我在你身上開幾個小洞。”
“不,不。既然我們韓大小姐想練劍,我這位唐前輩,不,唐晚輩當然義不容辭,來,我們走起。”唐邑立馬轉換了嘴臉,一臉諂媚的賤相。
“這還差不多,走,去外院。”
......
外院空曠,韓楚楚在灑脫地練劍,唐邑坐在大樹底下,撐着腦袋觀望着,時不時捂着嘴巴偷笑。
韓楚楚的劍招很怪異,上一招不接下一招,狗屁不通。
嚴肅說來,唐邑看不出韓楚楚有學劍的資質,她的劍招,只是胡亂揮霍一通,不是劍招。
可就是癡戀的態度,導致她異常認真,那自然顯得異常滑稽。
良久,韓楚楚累了,收劍,坐在唐邑身旁歇息。
“你平常不練劍,爲何今晚突然想練劍?”唐邑好奇地問道。
“外公說,劍是兵器中的君子,古今許多俠女都是練劍,所以,我也想練劍。”
唐邑一頭黑線!好沒有營養的理由!
韓楚楚沒有理會,繼續道:“我外公還說,劍是兵器之首,古今許多大能者都是用劍,我想成爲大能,保護好外公。”
“原來如此!”唐邑多少有些欣慰,“還算你有點孝心。”
接着,韓楚楚問起了心中的疑惑,“我外公一直說當年是你把他從青鸞殿裡救出來的,我很想知道這事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唐邑感慨道,剎那間回想起了當年的景況:
“救我,唐老闆,救我,我願意此生爲你做牛做馬,求你,救我!”
“但凡進入青鸞殿的人都清楚,一旦進入,生死不能由人,全憑各自本事,我憑什麼要救你,我唐邑有錢,從來不缺下人。”
“不,我還不想死,我還有一個兩歲大的外孫女,我不能死,我死了,她就成爲孤兒,無依無靠,求你,唐老闆,救救我!”
“你還有一個外孫女?……好,我救你,可你要記住,你的命已是我唐邑的了。”
……
回到當下思緒,唐邑無所謂地攤攤手,“不過,這點重要嗎,只要你外公平安無事不就好了嗎,況且,即使我說事實如此,冥城所有人都是以修爲論高低,又有誰願意相信這天下荒之大謬,多說一次,只能被人嘲笑多一次,不如不說。”
“你說的也對,連我也不相信。”韓楚楚深表贊同。
唐邑又一頭黑線。
韓楚楚又問道:“聽說青鸞殿危險重重,進入者九死一生,你們不怕死嗎?”
唐邑沒有回答,笑着反問道:“那麼你怕死嗎?”
韓楚楚堅定地點了點頭,“怕,當然怕,不過我更怕我死後外公沒人照顧。”
“你很誠實。”唐邑有些感觸,又想起了小貝兒同樣是擁有這種善良的人。
之後,唐邑興致勃勃地站起了身,從樹丫上折下一小段樹枝當作劍,“來,我陪你練。”
“就你這劍法?”韓楚楚大大的不屑,“還是算了吧,我怕你連只螞蟻都戳不死呢。”
唐邑“……”
然而,當韓楚楚的話音剛落,外牆邊傳來了一道柔弱的男聲。
“哈哈哈哈,原來韓姑娘好劍,小生略懂些許,不如韓姑娘與在下回寨中,好好切磋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