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幹嘛這麼看着我,我都說了,只是發表我自己一些淺見,如果說的不對,你們可以無視的。”李無常見衆人都看着自己,無辜攤了攤手。
沈同光嘆了一口氣,道:“無常的這個方法很有說服力,不過實行起來會非常困難。”
確實如此。
其一,安樂郡已經沒有多少存糧了,沈同光必須馬上趕回去,一百萬兩白銀並不是個小數目,想在幾天之內湊齊,非常困難。
其二,李無常提到所謂幹一票大的,那個更難,自去年十月份和契丹交戰以來,雖然打過不少硬仗,但是多是甚少負多,想要斃敵無數又或斬殺敵軍頭腦,談何容易。
李無常見衆人都愁眉苦臉的,哂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採取任何措施的話,陛下一定會放棄冀州北部,到時候周將軍必死無疑,如果去做的話,還有一線生機……你們別這麼看着我,我剛纔之所以說了那麼一大通,完全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因爲從我治療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是我的病人,能幫的話我自然會盡量幫。”
沈同光咬咬牙,道:“無常說的有道理,什麼都不做的話,周將軍必死無疑。”
接着看向李令武,哀求道:“統領大人,您和周將軍自少相交,這個時候一定要幫助周將軍啊。”
李令武呼出一口氣,道:“就按照無常所說的方法來,先湊銀子吧,我暫時支援二十萬兩,直接用銀票吧。”
沈同光感激之極,雖然李家家大業大,二十萬兩看似不多,但是這應該是極限了,再多的話,可能會引起陛下誤會。
二十萬兩,不多不少,就當是支援老友,各方面的人都說不出話來。
周承望道:“周家家資不豐,有多少錢可以算出來,能動用的錢大概也在二十萬兩左右。”
周勝爲人方正,不是個願意搜刮的,雖然權勢極盛,但是婦孺老小不少,平日裡花費多,周家也沒有人做生意,就靠着幾個莊子過活,能有二十萬兩的存款算是不錯的了。
沈同光又道:“禮部鄭恆侍郎的弟弟鄭泰和周將軍乃生死之交,我去找鄭侍郎幫忙,應該能拿到一些銀兩。”
李護搖頭道:“鄭家滿門忠烈,鄭侍郎三個弟弟都死在戰場上,幾家子好幾百口都靠他一個人養活,估計拿不出多少錢。”
沈同光點點頭,道:“那就不找鄭侍郎,我和郭宏義老闆略有些交情,找他幫忙,應該會拿到一些錢。”
李無常道:“最好別抱太大希望,郭老闆此人雖然熱情,但是爲人異常圓滑,若是平時,肯定會幫忙,這種關鍵時刻,幫助的又是周將軍,他應該怕得罪人,或許會看在沈將軍的面子上,拿出一些銀兩出來,不過應該不會超過十萬兩,因爲他上次捐錢就捐了十萬兩,我看他能支援個五萬兩應該是極限了。”
上次,林太傅的提出的捐資納粟政策,郭宏義非常支持,拿出了十萬兩換了個子爵頭銜,異常拉風。
若是這次他拿出超過十萬兩的銀子支援周將軍,讓人知道了,別人會作何感想?
好你個郭宏義,陛下親自定下的政策,你才捐十萬兩,這次卻支援周將軍超過了十萬兩,你是不是把周將軍看得比陛下更重呀?
肯定有人會那麼說。
郭宏義賊精賊精的,鐵定不會幹這種事。
李無常掰着手指,道:“李家二十萬,周家二十萬,郭老闆算五萬,鄭家也去一趟吧,多了不行,拿個五萬應該不在話下,這就湊齊一半了。”
其他的難哪。
這種時候,除了周勝的幾個鐵桿,很多人都躲在角落裡暗暗發笑呢,怎麼會支援周勝呢,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冀州北部說放棄就放棄了,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損失,說不定等周勝死了,他的勢力散了,衆人還能分一杯羹呢。
還剩五十萬兩去哪裡籌集呢?
沈同光道:“能不能就先拿這五十萬兩和那些富戶說一說?”
李無常搖搖頭,道:“那些富戶多半是商人,就按商人的那一套來行事,所謂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周將軍此前打了那麼多空頭支票,這次一定要一次性全部還清,不能打折扣,這樣那些富戶才能看到周將軍的決心和誠意,那樣他們纔會將糧食拿出來。”
衆人默默點頭。
就算那些富戶有憂國之心,但是也會有個度。
將心比心下,就會覺得那些富戶其實還是蠻不錯的。
“老爺,周家老夫人醒啦,吵着要見您呢。”葉管家匆匆趕過來。
李令武對葉管家道:“管家,我們這就過去,你先去遣散下人,房間裡不需要侍候,有我們就行了,你等會就守在門口,不準別人進來,我們有機密的話和老夫人說。”
說罷衆人皆起身,往客房去。
其他人都被葉管家遣散了,然後親自去門外守候。
李無常看着老夫人,有些擔憂,以他的經驗,他剛纔施針完畢之後,老夫人最少會睡上一個時辰,這才區區半個時辰不到就醒來了,顯然是非常擔心自己的兒子,心神不寧。
她拉着李令武的手,直說要想辦法救周勝,讓李令武幫幫忙。
李令武沒有辦法,只得將李無常所述的方法又詳細的說了一遍。
老夫人很耐性,聽得很仔細,生怕漏過什麼,聽完之後,臉色稍微變好了一些,道:“這麼說來,如果湊上一筆銀子,就會爭取到一定的時間,周勝趁着這個機會打上一兩場漂亮的仗出來,那麼陛下就有可能改變主意?”
李令武點點頭,道:“我明日找機會單獨見陛下,讓他再觀望一段時間,再做決定,不過糧草問題是還是得我們自己解決,戶部實在沒銀兩了。”
其實,一百萬兩並非什麼超大的數目,如果要籌集,一天不到就能籌齊。
長安城那些大家族,多半都是家資豐厚,底蘊極強,找十來個大家族一家十萬兩,隨隨便便就湊出來了。
只是人心都是自私的,平白無故的拿出十來萬,誰都會心疼,畢竟公家和私家的很有區別。
二來,皇室和這些大家族都有默契,大家族支持皇室,皇室也不好逼迫過甚,直接對大家族開刀,所以上次募捐的時候,面向的對象都是商人。
還有一點就是,朝廷規矩,朝廷大員不得和邊關掌兵大將交往過密,如果有人想私下支援周勝,那必須把握一個度,不能惹起陛下的猜疑。
帝王就是如此,最見不得的就是下面掌權的人交往過密,無論這種交往對朝廷有好處還是有壞處,反正只要不在掌控中他就渾身不舒服。
這也是李令武最多隻能拿出二十萬兩的原因,這件事李令武還得偷偷彙報給陛下知道,儘管事情多半瞞不住陛下。
現在還差五十萬兩,卻不知道從哪裡去找。
老夫人知道困難之後,道:“大不了我豁出這張老臉,去各大家族去討要銀兩,陛下總不會猜疑我這個老婆子吧?”
李令武道:“老夫人,您這又是何苦呢……放心吧,我會再想辦法。”
老夫人擺擺手,道:“令武啊,你能想出這個主意,又能拿出二十萬兩支援周勝,老婆子是感激涕零,實在不敢奢望你爲難,老婆子明白,你這麼做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畢竟伴君如伴虎。”
老夫人主意已定,這就要離開李府,非常固執,說是要去給兒子籌集銀兩。
李令武沒有辦法,只得吩咐李無常全程跟隨,防止老夫人再出事。
……
當天下午開始,老夫人就穿戴一新,精神奕奕的東家進,西家出,李無常和周承望兩個人陪同。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每一家人對於周家老夫人的拜訪,都表現了極大的熱情,不過一提到錢財的事情,都打着太極,滿嘴答應,只是要等些時日,也不給出具體的日子。
老夫人說盡了好話,賠盡了笑臉,就差給人跪下了,就是得不到一句準話。
李無常嘆了一口氣,看來這些人多半是不會出手了。
鄭家人口多,鄭恆爲了挺周勝,倒是拿出了八萬兩,算是仁至義盡了。
郭宏義不出李無常所料,拿出了五萬兩,還神秘兮兮地讓老夫人不要告訴別人。
其他的大戶人家,根本就沒有籌到多少錢,偶爾有幾個發善心的,也就幾千兩,就這樣,老夫人還感動的稀里嘩啦的。
當天下午加上第二天的半天,老夫人都在各處跑,體力不支,終於在第二天的下午昏倒了。
李無常給老夫人施針都沒用,她一醒來就說要去籌錢救兒子,身體根本都撐不住了,雙腿都在發軟,卻拄着柺杖,頑強走動着,異常倔強。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李無常看到白髮蒼蒼的老夫如人,心裡特別不是滋味,想起了自己那從沒見過的孃親,重重嘆了一口氣。
之後又想起了自己的奶孃,這麼多年來,一直兢兢業業照顧自己,生怕自己受委屈。
李無常受傷的那幾次,奶孃每次都哭的不行,差點暈死過去,李無常難過的時候,每次都說這各種鼓勵的話語,還有各種老掉牙的笑話來逗他。
這麼想着,李無常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暗忖自己何時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真是好奇怪的感覺。
不過此時無暇多想,咬了咬牙,把老夫人按在椅子上,笑道:“老夫人,您歇一歇,等我一陣子,我給你一個驚喜。”
接着對周承望說:“承望,看好你祖母,我去去就來,很快的。”
說罷就出了周府,全力往宣平坊的秘密基地趕。
待李無常回來的時候,周承望和沈同光正在極力勸阻老夫人,讓她好好歇一歇,老夫人說什麼都要出去。
“承望,你先出去,守住門口,我要保持安靜。”李無常道。
沈同光和周承望見李無常受傷抱着一個木箱子,以爲李無常又要給老夫人治病,所以兩人起身準備離開。
“沈將軍留下,等下需要你幫忙,承望出去吧。”李無常又道。
周承望雖然很奇怪,但是沒有多問,直接就出去了,順便帶好了門,親自站在門口把風。
李無常把老夫人和沈同光請進了內堂,讓他們坐好,然後道:“等下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不要開口問我。”
接着將木盒打開。
一疊一疊嶄新的大額銀票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五十萬兩整,沈將軍,收好吧。”李無常嘆了一口氣,從漢水幫那裡刮來的銀子放着也是放着,還不如拿出來救一下週將軍。
其實是被老夫人感動到了,還是那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
老夫人看到這麼多銀票,頓時喜極而泣,拉着李無常的手,說不出話來。
沈同光雖然不知道李無常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銀票,但是謹記李無常的吩咐,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對着李無常一揖到地,感謝的話也說不出口。
這個恩情實在太大了。
只能往後找機會報答了。
周勝以前救過沈同光一命,又把他留在身邊,盡心盡力栽培,他一直沒有機會報答,這次李無常幫了周勝,就等於幫了他。
李無常對着沈同光道:“沈將軍,這件事你可以對周將軍提一嘴巴,其他人任何人都不能說,包括我父親在內,你也別問銀子是從哪裡來的,放心吧,不是我家裡的,算是我私人的積蓄吧。”
沈同光立馬點頭,道:“放心吧,我知道輕重的。”
說着又一次鞠躬致謝:“無常的大恩大德,我們他日一定會報答的。”
李無常擺擺手,又對老夫人道:“老夫人,您這下放心了吧……另外,您也別把這件事傳出去,否則我可能會有麻煩的,您放心,這筆銀子不是李家的,是我自己的。”
老夫人擦了擦眼淚,只懂點頭。
李無常嚴肅道:“周將軍能夠爲了冀州的百姓死守安樂郡這麼長時間,令人敬佩。老夫人您也當好好保重身體,千萬不能讓周將軍分心,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所以您老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頓了頓,笑道:“快到晚膳時間了,我想在周府蹭一頓飯,不知道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