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常的話語引起南郡主城及主城周邊百姓的恐慌是必然的。
因爲眼下朝廷的部隊在荊州處於被包圍的狀態,想要順利回到豫州洛陽絕非易事。
北面是襄陽和竟陵,再北就是南陽,想要過去必須經歷法帥軍、東江派、赤龍會的層層圍剿。
若是繞路,西面是夷陵、房陵,都是法帥軍的地盤。東面都是東江派或者殘雲門的地盤,同樣不易,再過去一點的話還要對上湯飛虎,更是難上加難。
南邊就更不用說了,除了數個勢力中等的山大王來回摸魚,剩下的地盤幾乎被左騫包圓了。
所以,繞路更難,只得一路北上,也不知道盧元羽能拿出什麼好計劃。
大家都不是傻子,精銳化整爲零花些功夫或許能順利穿過去,但是普通士兵就很難了,更遑論是帶了不少細軟的平頭百姓了。
法帥軍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一般不會爲難平頭百姓,除非鐵了心跟着朝廷。想去洛陽?可以,只要上交高額過路費,我們法帥軍甚至可以在房陵騰一條路出來。
高額過路費,隨便想想就知道了,肯定得脫皮,而且是按比例的那種。你若有一百兩身家,那就上交九十兩,甚至更多。
自荊州大亂之後,袁季同一直很重視南郡的民心,使出種種手段,就怕人心散掉。
一直以來,效果都不錯,特別是主城內的平民,對袁刺史很有信心。
然而,現在南郡主城都要棄了,人心終於要散了。
“陳大叔,您也要走了嗎?”
“噓……不走幹什麼?等死呀?”
“袁刺史真的保不住我們了嗎?”
“朝廷若真有辦法,就不用棄城了。蜀王何許人也?戰神啊,現在還不是得認慫,可見法帥軍和東江派的實力比想象中的更強大。”
“赤龍會那麼強,不也退走了嗎?”
“呵,赤龍會又不是蜀王打退的,是被法帥軍扯回去的。”
“啊?被法帥軍扯回去的?不是說被蜀王打敗的嗎?”
“那是糊弄人的。再說了,以前朝廷在南郡的兵力是挺多的,但是打了這麼久,沒剩多少了。而東江派和法帥軍都有數郡在手,兵力源源不絕,再撐下去遲早會死。”
“您的意思是,咱們若是不跑,都要死?”
“當然了……我勸你呀,將東西趕緊收拾好,趁着城門打開的日子,隨便找個由子出城。”
“法帥軍太霸道了,袁刺史明明那麼好,努力抵擋賊寇不說,當初還經常散糧給窮苦百姓呢。”
“幼稚,若是朝廷真那麼有重視平民,怎麼會有那麼多賊寇?”
“啊?陳大叔你之前不是這樣的啊,你不也挺擁護袁刺史的嗎?”
“小聲告訴你一句,不老實的都倒黴了……給窮苦百姓散糧?難道不是他那個刺史應該做的嗎?赤龍會和東江派也散過糧啊,法帥軍甚至還發地呢。”
“可是,現在到處在打仗,我們不跟袁刺史跟誰呀?難道往南邊去投奔巴陵軍嗎?可是袁刺史早就說過了,左騫是個無惡不作的巨寇,專殺平民呢,甚至用人腦子煮湯呢!”
“所以說,不要投靠左騫。”
“那投靠誰呀?袁刺史曾今說了,這年頭,躲進深山裡都不靠譜。”
“袁刺史袁刺史,他現在都自身難保了,你能不能用自己的腦子想想?”
“呃,陳大叔,您看……要不你帶着我?”
“在南門等你半個時辰,等下要關門了。”
袁季同苦心經營荊州多年,在衆寇的打壓下,地盤逐一丟失,最終僅有南郡在手,如今連南郡主城都握不住了。正主都還沒行動呢,百姓竟然做鳥獸散,說不失落肯定是騙人的。
但是沒有任何辦法。
總不能用刀子架在別人脖子上吧?
或者徹底一點,剝了他們的錢財?
可若真那樣幹了,人心只怕會散的更快。再經法帥軍和東江派隨便宣揚一下,很容易影響到其他地方。
“唉!”
站在城牆上遠眺的袁季同重重嘆了一口氣,一臉落寞。
一旁的白敬山完全能領會到袁季同的心境,安慰道:“袁大人切勿氣餒,我等雖然受挫,但朝廷還不算一敗塗地,到時候全部彙集到洛陽,背靠雍州,勵精圖治,早晚能證明的。”
“證明什麼?”
袁季同神情麻木,淡淡道:“證明朝廷打硬仗的實力嗎?還是證明朝廷能保住平民的安危和財產?”
白敬山趕緊小聲道:“大人,慎言哪!”
袁季同擺擺手,茫然道:“爲什麼會這樣?”
陷入沉思。
遙想當年,袁季同還是個志比天高的小年輕,出身不高,但是勝在有毅力,有雄心,在仕途見識過各種黑暗,經歷過各種規則和無奈。
最開始是不屑、憤怒,慢慢變爲盡力周旋,接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順水推舟。總想着再爬高一點,就來一場徹底的清掃。
然而隨着位置的變高,初心卻漸漸被磨滅。
他是想做出一番名流千古的大事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到底是敗給了別人,還是敗給了自己?
薛尚林、湯飛虎都是自己同期。
前者以鐵血著稱,曾暴力鎮壓雍州各路反叛,百姓稱之爲薛老虎。後者深受陛下信賴,現在竟然成了大反賊,號稱揚州王。
王萬宏?好像也有點交集,在唐之風家一起喝過酒來着。
出身和自己差不多,比自己年輕不了多少,在官場打混比自己晚幾年。做翊太守之前,他在底層打混了很多年,後來被唐之風力推才坐上馮翊太守。
朝堂上的大佬都清楚他的能力很強,不知道的恐怕只是王萬宏自己而已,聽上去很矛盾,但事實就是如此。若非唐之風託着,怕是早就被擠掉了。
最終還是加入反賊的隊伍了,唉!
看着白敬山那不知所措的臉盤,袁季同強自收懾心神,笑道:“敬山勿惱,只是一時感慨罷了……對了,準備的怎麼樣了?”
白敬山見袁季同恢復了正常,終於鬆了一口氣,回道:“差不多了,就等蜀王殿下那邊的計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