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安正在卷褲腿的手卻突然停住了。
陳嶽心裡“咚”地一跳,想到這狐狸的警覺,幾乎以爲自己被發現了的時候,卻看到她突然蹲下身來,似乎在便榻旁邊找着什麼,還試圖擡起那張便榻。
驛站雖然小,東西雖然老舊,可是那張便榻也是老木打製的粗笨傢什,光靠易長安一個人,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也只擡起了一寸。
易長安只好無奈地放下了,轉身去敲隔壁的薄木板:“陳……鈺山兄,鈺山兄?”
趴在屋頂上的陳嶽上差點張口就應了,幸好及時閉緊了嘴,一個翻身從窗戶跳進自己的窗戶後才答了聲:“長安,怎麼了?”
“有點事,你……過半盞茶的時間過來一下……”易長安剛要請人過來呢,猛然想到自己什麼僞裝都還沒有上身的,急忙轉了話頭,給自己留出了半盞茶的時間。
隔壁的陳嶽聽着她話語突然停頓,怔了怔纔想到了這個問題,回想自己剛纔看到的那身中衣下隱約現出的曼約身材,忍不住有些惋惜地嘆了一聲:這半盞茶的時間,易長安又要把那一身糊弄人的行頭給弄起來了吧……
易長安的動作很快,不到半盞茶的時候就給陳嶽開了門:“鈺山兄,我想麻煩你幫我叫幾個人過來搬下東西。”
易長安想搬的只是一張木頭便榻而已,陳嶽嗅着她身上隱約傳過來的清新香氣,本能地不想讓別的男人聞到她的味道,因此直接走了進來:“要搬什麼,我一個人就夠了。”
易長安斜睨了他一眼:“那張老木便榻,死沉死沉的,要是閃了鈺山兄的腰,我可不負責!”
陳嶽被她那一眼看得心中一蕩,不由語帶雙關道:“我的腰好着呢,以後你就知道了。”
可惜他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易長安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了,而是關注地看着那張老舊笨重的便榻:“我剛纔聞到一點異味,或許是死老鼠……不過還是看看才放心。”
這狐狸是長了一個狗鼻子的,陳嶽立即明白了易長安剛纔坐在便榻上的時候是聞到了什麼:“你聞到了屍臭?”上前一步輕輕一掀,就將整張便榻擡開移到了一邊,榻面被他這一震,“噗”地錯位了出來,榻腳也帶起來一些泥土。
易長安這才注意到便榻整塊木製榻面是活動的,可以掀開,不過是因爲上面蓋了張涼蓆,所以她先前沒有發覺;早知道這樣,她只要掀開這張榻面然後站進去就行了,沒必要讓陳嶽來了……
不過便榻移都移開了,易長安也不糾結這些小事了,舉着燈燭仔細檢查了下便榻下的那一方地面。
小驛站房間裡的地面都是夯過泥的,因爲這兩間是上房,每年上頭拔點銀錢下來都要略作修整,因此很是緊實,但是便榻下面的這一長塊地方就沒有經過多年的夯實了。
不過即使如此,便榻下面的土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有着嶄新的剛平實下來的痕跡。
就算打了死老鼠,拿出去扔掉就是了,誰會費這工夫掀開榻面埋到這下面來呢?易長安直起身長吸了一口氣:“怕是不好,還得再叫幾個人過來掘一掘,要真是……就得把本地衙門的推官和仵作也叫來了。”
陳嶽默默地出去把常大興幾個都叫過來了,當然也莫離也跟着來了。
看着常大興帶着人開始掘土,陳嶽偷偷瞥了站在一邊的易長安一眼,暗自長嘆了一聲:本以爲是一場的偷窺,怎麼就成了看人挖死屍呢?
被冠上“”帽子的易長安毫無所覺,秀眉緊緊蹙着退開了一步;隨着一隻青黑的手從土裡突然被掘出,一股難聞的屍臭很快瀰漫在房間裡……
驛站的驛丞很快被帶過來了,看着房間裡那具剛被挖出來的,開始腐爛的女屍,嚇得腿都哆嗦起來:“怎、怎、怎麼會死、死了人?”
易長安輕輕搖了搖頭,開始問話:“萬驛丞,你認識死者嗎?”
萬驛丞眼睛都沒敢往那具形狀恐怖,身上還爬着蟲蟻的女屍身上瞄一下,就撥浪鼓似地連連搖頭:“不認識,我不認識,我們驛站真沒這個人……”
易長安哭笑不得。
陳嶽一個眼色過去,常大興就輕輕踹了萬驛丞一腳:“認識不認識的,你倒是先去認了再說啊!我們這麼多人在這裡你怕什麼!你要是什麼都不說,小心兩位大人就把你當兇手先押進大牢!”
萬驛丞的腿頓時更抖了,與看死人相比,這麼冤裡冤枉地就被拿下大獄,顯然更讓他害怕;幾乎是立刻,萬驛丞的臉就朝死屍那邊轉去。
屍體剛開始腐敗,還沒有出現可怖的巨人觀,雖然臉上有些地方被蟲蟻咬過了,勉強也能看得清面龐;萬驛丞也很快認出了人:“這個……好像是前天那位仝大人家眷帶的一名丫環……”
“前天入住驛站的童大人?”易長安皺緊了眉,“哪兒的人,要去哪兒,什麼官銜?”
入住驛站是要留底的,萬驛丞連忙把驛站裡那本記錄入住的明檔取了出來。
這地兒偏得很,尋常大半個月的都未必會有當官兒的經過,也是巧了,前天來了一位帶家眷的,才走沒兩天,又來了陳嶽和易長安這一撥人。
易長安伸手接過明檔,翻開第一頁一看記的是大前年的,忍不住愣了愣,直接翻到了最新的一頁。
最新一頁是記着她們這一行人入住的,就在這一頁的前面,還記着寥寥一行字,正是前天那位官員入住的記錄;易長安這才知道是“仝大人”而不是“童大人”。
萬驛丞在旁邊小心地陪着話:“仝大人帶着一名女眷和一名長隨過來,他那女眷還帶了一個丫環在前面使喚;仝大人走的那天,小人在前面送着,倒也沒注意那丫環是不是早早上了馬車……”
要早知道那姓仝的把人殺了還給埋這兒了,他說什麼也要攔住了不讓人跑啊!
正說着話,當地縣衙的推官和仵作也到了。大致問了情況,仵作就將女屍的死因調查清楚了,死者年紀大約十六七歲,是被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的,窒息的特徵很是明顯;此外,身上沒有被侵犯的痕跡……
“因故打殺下婢?”易長安聽着本地推官的推測和判斷,忍不住重複了一句,“因故打殺下婢,不管下婢是籤的死契還是活契,也只是罰金少些多些的情況吧?”
這個算是大燕朝對麾下所有官員們的一次法外開恩了,不過是一點罰金而已,現在追上去也沒有多大意義,指不定縣衙裡花的路費都不止呢,而且還要多得罪一名官員;這山不轉水轉的,誰知道這官員後頭會不會來這邊當上官?
所以本地的推官做出這個判斷後,長鬆了一口大氣,跟陳嶽和易長安三言兩語地解釋了,就帶着仵作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