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兩餉銀到底是大事,燕恆只當陳嶽也是急自己心中所想,點頭示意,自己當先走出去了。
先前他就發了話,東宮侍衛們效率也是極高,這會兒已經尋了一隻銀箱擺在了銀庫外面,裡面淺淺放了一層銀錠。侍衛統領董渭收到燕恆的眼色,“噗”的一聲就把一桶桐油澆了上去,吹了吹手中的火摺子。
火摺子驟亮,被董渭輕輕一拋,扔在了潑滿了桐油的銀箱上。轟的一聲,一人多高的火焰就燒了起來。
夏日正烈,火焰的溫度讓易長安不得不退開了好幾步,目光卻緊緊盯着那隻燃燒的銀箱。
白蠟木製的銀箱很快在高溫下化爲焦炭,裡面的銀錠在明火中也被燒得溶化起來,銀水與焦炭混合在一起,慢慢失卻了漂亮的銀白色,很快凝出了焦黑的一大灘。
“澆水!”
隨着燕恆一聲發話,一桶水“譁”地澆了上去,火焰負隅頑抗了片刻,很快就被水澆熄了,只餘下嫋嫋白煙,表明此刻的溫度依然很高。
一桶水又澆了上去,白煙也終於被澆散了。易長安正要上前,陳嶽低囑了一聲:“小心燙手。”自己搶先了一步取起一塊燃燒後的混合物。
白銀經過燃燒,已經成了氧化銀,再加上跟餘炭混合在一起,凝結成了厚硬的一整塊板塊。
易長安試着掰了掰,發現混合物雖然發脆,但是用手指根本捻不碎,但是剛纔自己在銀庫中卻是將那些殘渣輕易捻成了粉末的……
掏出自己剛纔用手帕包着的一包殘渣,易長安遞到了燕恆面前:“殿下,這是在銀庫中找到的殘渣,你可以對比對比。”
只一上手,燕恆也發現了兩者的不同,不由張眼看向易長安:“長安的意思……”
“來的路上,關於銀庫失火的情形,我也聽到殿下的侍衛詳說了一回。”易長安斟酌着話問了出來,“據說當時火勢很大?”
燕恆點了點頭:“估計當時裡面被澆了不少桐油,大火逼得人一開始很難靠近,只能一點一點往裡澆水。”
與其說那場火是被澆滅的,還不如說是裡面可燃的東西燃完了,自己熄滅的。
易長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殿下,臣有一個想法——”
“長安但說無妨!”燕恆雙眸發亮地緊緊盯着易長安。
“臣也只是這麼一想,”易長安有些受不住燕恆那眼神,先把醜話說在了前頭,見燕恆會意地點頭,這才慢慢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臣覺得,按照這燃燒後餘下的殘渣來看,銀箱裡面裝的很有可能不是白銀,而是跟白銀重量相差無幾的、極易燃燒之物。”
布料紙張木頭這些倒是極易燃燒,但是重量對不上,搬運銀箱的兵士一路過來,並沒有覺得重量上有什麼異常啊?可是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既跟白銀重量相差無幾,又極易燃燒呢?
東宮侍衛統領董渭搖了搖頭,正要說話,陳嶽卻突然搶先開了口:“我想起來了,還真有一樣東西像長安說的這樣!”
董渭一下子就盯住了陳嶽:“陳大人,是什麼?”
“沉水鐵炭!”
陳嶽沉聲說了四個字,董渭的目光不由一凝,臉色立即變了變:“是了,我怎麼就忘記了還有沉水鐵炭這東西!”他是學武之人,早年走南闖北,也是見識過不少東西的。
“沉水鐵炭?那是什麼東西?”饒是燕恆從小到大讀了無數的書籍,也沒有看到過關於沉水鐵炭的記載,立即追問起來。
“是用沉水鐵木燒製的炭,份量很重,但是卻燃燒得極快;沉水鐵木產於玉州南公山那一帶,山中偶爾有天雷引燃山火,會燒出沉水鐵炭,因爲這炭並不好用,當地人也沒想過拿沉水鐵木來燒炭,一般也只是拿來代替石頭壓進醃菜缸裡,這樣醃出的醬菜有一種特殊的香味。”
見燕恆和易長安都是一臉茫然,陳嶽娓娓解釋起來:“我前些年偶爾去過一回玉州南公山,湊巧就在山中發現了幾段沉水鐵炭,當時並不知情,還以爲那些炭搬起來挺重的,怎麼也可以燃上一晚上的篝火,沒想到不過小半個時辰,那些沉水鐵炭就全都燃完了。
玉州南公山雖然長了很多沉水鐵木,但是沒有人會拿來燒炭,如果不是長安說起這個條件,我也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種東西……”
這就等於現在手上又多了一條線索,只要即刻派人去玉州南公山瞭解情況,或許會有收穫!
燕恆心情頓時振奮起來,正要發話,易長安已經先開了口:“殿下,既然真有沉水鐵炭這種既重又燃燒得快的東西,可能臣的推測就此能夠成立;不過臣還有幾個問題想了解清楚一下——裝載這一批餉銀的銀箱現在還剩得有嗎?”
陳嶽也很快想到了這個問題。銀箱從戶部的銀庫出來時,是每一箱都驗過,也貼了封條的,那麼多人都說封條完好無損,那麼銀箱裡的銀錠是如何被調的包呢?
如果能剩得有銀箱,那他們就可以拿來仔細檢查檢查了。
董渭搖了搖頭:“已經沒有了,所有的銀箱全裝了餉銀,都在那場大火中被燒燬了……”
“這樣啊……”
易長安不由有些失望,正要說起下一個問題,剛纔一直默不出聲跟在燕恆身後的一人突然重重一拍雙掌:“有!銀箱還有一個!”
那人聲音有些尖細,瞧着白面無鬚,易長安心裡立即閃過了兩個字:太監?!忍不住好奇地看了那人一眼。
燕恆回身看着那人,臉色有些嚴肅:“慶吉,真的還有一個銀箱?在哪裡?!”
要知道這批餉銀應該是從戶部出庫多少,進入滄州銀庫的就是多少,怎麼可能還會多出一個銀箱來呢?
慶吉臉上有些訕訕地賠笑了笑:“殿下,您忘了,就是前些時日在留城的時候,我們剛好遇到了小良將軍,他過來採辦一些軍需,銀錢不夠湊手……”
燕恆恍然“哦”了一聲,隱約記了起來。
在來沙城的途中,他帶着人剛到留城的時候,正巧遇上了沙城的軍需官良禹。良禹是燕恆東宮良側妃的兄長,專門負責沙城邊軍的軍需。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一回沙城邊軍打了個大勝仗,良禹在軍需方面的調度功不可沒;因此燕恆與大舅子兩人意外遇上後,心情大暢地設了一桌酒宴。
席間良禹說起現在正在採購一些軍需,銀錢還不夠湊手,燕恆當時喝得大醉,一時就豪氣地表了態,讓大舅子先從餉銀裡拿一箱出去。
餉銀交付本來是有嚴格的手續,不過既然是太子金口已開,加上本來這餉銀也是要獎到沙城邊軍手上的,橫豎都是肉爛在鍋裡,提前先給上一箱也行。
所以身爲奴才,隨侍在一邊的慶吉也就沒有作聲,在宴散後讓良禹的副官簽字畫押,先提了一箱餉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