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嶽帶着易長安繞街穿巷的,卻是在深巷裡一家不起眼的門臉前停下了。
如果不是門臉前面掛了“老關麪館”的幡子,易長安壓根兒就不知道居然還有人在這裡做生意,難道真的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陳嶽卻帶着她徑直走了進去,叫了一聲:“老關,來一份羊肉鍋子,再來兩碗清水面!”說完就帶着易長安一徑越過穿堂往屋後頭走,在這戶人家的葡萄架下石桌邊的藤椅上落了座。
天邊夕霞正紅,屋後鋪的石板上早被灑了水,驅走了不少暑氣,再加上葡萄架涼,穿堂風一吹,坐在藤椅上並不覺得煩熱,反而生出幾分涼風習習的愜意。
易長安聽着陳嶽剛纔點的菜色倒是有些詫異:“這大熱的天兒呢,怎麼還點鍋子?”
“都說熱天吃羊肉更溫補,你這一路趕來辛苦,正好進些食補。”陳嶽解釋了一句,見老關已經把一隻羊肉鍋子端上了石桌,先給易長安盛了一碗湯放了過去,才繼續說道,“而且老關家的這羊肉味道很好,你先嚐嘗。”
多少有名的大酒店裡的菜色易長安都吃過了,還真沒對陳嶽推崇的這家羊肉鍋子有什麼期望。
老關並沒有上小湯勺,見陳嶽示意,易長安也跟着他端起碗輕輕吹了吹,啜着碗慢慢喝了一口;一股食物原味的鮮香竟是突然從舌尖綻放,刺激得味蕾像是遇到了春風似的,一瞬間全都打開。
“好鮮……”易長安只顧得說了兩個字,就兀自大口喝湯去了。
正端了兩碗清水面過來的老關嘿嘿笑了起來:“多謝公子誇獎,我這裡的羊肉可是貨真價實的蒼山黑頭羊,只吃蒼山的牧草、喝蒼山雪溪水長大的。
一會兒公子先撈幾片羊肉吃一吃就知道,這蒼山黑頭羊肉質鮮嫩又沒有羶味,薄薄切了片在湯裡打個滾兒撈出來,吃在嘴裡跟化了似的,渣都沒有的……”
陳嶽已經用漏勺舀了滿滿一勺羊肉片放進易長安的碗裡,見老關搶了自己本來要說的話,咳了一聲:“老關,再幫我弄個滷豬蹄過來。”
老關不疑有他,連忙應聲返回廚房去了。陳嶽這才用羊湯幫易長安澆了面和好了,又舀了一勺羊肉擱在上面,把旁邊碗裡的香菜小蔥灑了上去,遞到了易長安面前:“快吃吧,這羊湯麪要趁熱吃纔好。”
易長安“嗯”了一聲,看了眼那口跟臉盆一樣大的羊肉鍋子,呼了一口氣:“這羊肉鍋子夠實在的,你也多吃點吧。要不點的那個滷豬蹄就不要了吧,不然就我們倆個也吃不完。”
“他家裡滷的豬蹄也好吃,這會兒吃不完,我們打包帶回去當宵夜也好。”陳嶽點都點了,哪裡又會再說不要?再說了,有了宵夜這個名頭,他晚上又可以蹭在易長安那裡一陣了。
易長安倒是沒注意陳嶽這心思,美食當前,她自然是專心吃東西去了。她吃東西速度不慢,吃相卻並不粗魯,看得陳嶽也是胃口大開,輕笑了笑也埋頭跟着她一起吃了起來。
兩人剛吃完一碗麪,穿堂裡就突然傳出一道略有些尖細的喚聲:“原來易公子和陳公子在這裡!”
易長安一個激靈,回頭果然看到了那位跟在太子殿下身邊的太監,忙擱了筷子站起身拱了拱手:“慶——老哥!”
慶吉剛纔只喚她爲“公子”,想來是不想暴露身份,易長安那聲“公公”在嘴裡轉了個彎兒,還是喚成了“慶老哥”。
慶吉連忙拱手回禮:“兩位公子教人好找啊,我家公子正設了小宴,要給易公子接風洗塵呢。”
之前燕恆不是已經決定不再設宴的嗎?易長安有些詫異,等看到慶吉想是找她找得有些急了,一頭一臉的汗水也顧不上揩的模樣,心裡隱約明白,只怕是燕恆那裡又找出些什麼線索,這才急着把她叫過去了。
陳嶽瞧着慶吉的樣子,也立時明白了這所謂的接風小宴只怕是藉口,連忙扔了銀子在桌子上,跟易長安腳步匆匆地走了出來。
果然,一出了老關麪館,就看到魏亭正在外面望風,見三人出來,打了個手勢示意附近沒有人。
慶吉忙躬身向陳嶽和易長安恭敬行了禮:“兩位大人,剛纔不是奴才不知高低當了那一聲‘老哥’的名,實在是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召!”
“有勞慶公公了。”陳嶽點了點頭,見魏亭牽了他的大黑馬過來,輕輕一摟易長安的腰,就把她一起帶到了馬背上,“還請公公前面帶路。”
魏亭帶着慶吉過來找人,確實沒有帶多餘的馬匹,加上燕恆那邊既然是有要事,易長安也不忸怩什麼,穩穩當當在馬背上坐好,任陳嶽帶着自己疾馳。
倒是陳嶽心裡有些忍不住的歡喜,摟着易長安腰肢的手臂暗自繃緊,下意識地把易長安往自己懷裡嵌,哪怕易長安覺察後暗自掐了他手背一把,也只是稍稍放鬆了一分。
好在幾人很快就到了地兒,卻是一條小巷裡一家看着不起眼的民居。幾人蹄聲剛停,裡面就有幾名下人迎了出來牽馬。
陳嶽只看了一眼,就微微挑了挑眉:這幾人雖然着的是下人服飾,身手卻都是武功很高的練家子,想來就是太子身邊的暗衛了。
倒是這處民居,就連他也不知道燕恆除了在府衙旁邊那處臨時下榻的居所外,還另外弄了這麼個地方……如果不是怕引人注目,估計燕恆也不會讓慶吉把他們帶到這邊來。
燕恆果然已經候在了正堂裡,見陳嶽和易長安進來,也不多寒暄廢話,直接就把事情說了:“今日得長安分析了一番後,孤即刻去押運餉銀的那一隊兵士中理了理,有兵士說,船從留城出發往長州的途中,半夜以後似乎船艙裡有些動靜,不過等他仔細去聽的時候,又只聽到舟槳水響……”
那名兵士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在船上的時候大家都睡得有些熟,那天晚上他因爲有些跑肚,沒怎麼吃晚飯,後半夜起來出了一趟恭,這才聽到了一些動靜。
不過動靜不大,仔細聽聽像是舟槳劃在水中的響聲,又像是就是水流的聲音,所以只是有些疑惑而已,出完恭後也沒有再跟別人說起過這事。
不過燕恆有心想找出線索,把那些既壓又賞的手段用得純熟,那名兵士想着要是得了那一筆豐厚的賞銀,回去後就能修幢磚瓦屋子,除了把爹孃請進來住,還能把自己的親事給辦了,所以還是鼓足了氣把這事說了出來。
一千名押運餉銀的兵士,就只有一名兵士聽到了些異響麼?那其他的那些兵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