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蓉纔剛踏出來一步,就被一粒小石頭子兒打在身上,擡頭一看,見白天那名蒙面女子正屋脊上衝她揮了揮手。
趙月蓉連忙做了個手勢,那蒙面女子會意,輕巧跳下來,只一閃身就跟着她進了臥室。
趙月蓉掩緊了門,急忙壓低了聲音開了口:“女俠,我問清楚了,路俞平平常就是跟洪承權稱兄道弟的,聽他傳的話做事,洪承權是南城這一片兒一個混混頭兒,明面上還有一間當鋪,就在大通街上……
他還說,他們都是給一個稱做‘大爺’的辦事,不過沒說‘大爺’到底是誰,只是說,別瞧着這天下姓燕,過幾年指不定就跟大爺姓了……”
居然能誇這麼大的口!蒙面女子眸光微冷,輕哼了一聲,衝着趙月蓉點了點頭:“不錯,你做得很好。”
趙月蓉長吁了一口氣,趕緊繼續倒料:“路俞平還藏了幾封密信在這房間裡,女俠稍等,我這就幫你找出來!”
想不到趙月蓉連這麼秘密的事都從路俞平嘴裡哄出來了……蒙面女子一雙媚眼在趙月蓉身上一轉,閃出了幾分頗有興味的光芒。
趙月蓉卻已經轉身從博古架上將那隻下午還點過香的五層蓮灰陶香爐取了下來,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忙遞給了蒙面女子:“路俞平說他把信藏在這裡頭了的……”
蒙面女子接過那隻香爐仔細看了看,也沒有找出有什麼機關,索性直接在地上“啪”地一磕,然後在趙月蓉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坦然從幾瓣摔斷的蓮中間的空層中取出了兩個折成小方塊的紙塊來,打開來飛快看了一眼,迅速收進了胸前的暗袋裡,站起身來。
趙月蓉連忙收回自己驚訝的目光,急切看向那女子:“女俠,我這裡——”
“你在這兒等着,”蒙面女子輕輕打了個手勢止住了她的話,“我即刻出去通知人,今夜子時之前,一定會過來接你走!”轉身要走前,卻深看了趙月蓉一眼,輕笑了一聲,“你倒是有點本事。”
蒙面女子說得有些意味深長,趙月蓉不解其意地怔了怔,目送着那女子輕身躍了出去,重新走回了剛纔的小廳裡。
路俞平還在酩然大睡,燈燭下側臥的眉眼顯得很是很好,趙月蓉慢慢走過去,伸指輕輕撫上他的臉龐,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平郎,你真是好狠的心啊!這些年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爲了你,我哪怕是殺人也願意……
可是你呢,沒了我在身邊,你身邊不缺別的女人,還有什麼小、小紅杏……只是你不該,不該負了我的心還要那般糟踐着讓我去送命……”
夜色已深,一更的更聲敲響。
一隊黑影悄無聲息地躍進一間民宅,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就將洪承權一家上下全都堵了嘴綁在了一起,扔上了馬車運走。
昭獄刑房裡的刑具不斷地沾上新血,隨着洪承權被撬開口,陳嶽帶着錦衣衛很快又撲向下一根藤上的瓜……
天色剛明,燕京城的城門還沒大開,一隊車輦就急匆匆地趕到了城門前;當首一人聲音尖利地叫喊着:“快開城門!長公主的車輦回府!”
守城的校尉瞧着這一隊的行頭和馬車上明晃晃的標識,連忙指揮着兵士打開了城門,目送着那一隊車輦飛快地駛進了城裡,有些詫異地摸了摸下巴:“出什麼事了?永嘉長公主的車輦怎麼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
大太監劉繼正服侍着燕皇安靜用着早膳,見門簾子外有人影晃了晃,擡起眼皮子瞧了瞧,見是自己的徒弟呂連順在外面使着眼色,連忙悄悄走了出來:“什麼事兒?”
“永嘉長公主來了,在宮門外求見皇上。”呂連順忙低聲回了話。
倒是來得快——劉繼輕點了下頭:“知道了,在這兒等着,我去跟皇上那兒請個示下。”
劉繼才一回身輕輕揭了簾子進去,正拿着溼帕子抹着嘴的燕皇就開了口:“怎麼,永嘉來了?”
劉繼連忙躬了身子答話:“回皇上,永嘉長公主在宮門外求見。”
燕皇將手中的溼帕子“啪”地扔進一邊宮人捧着的銅盆裡,昂然站起身來:“她倒是好快的信!”走了幾步才繼續發了話,“傳朕口諭,宣永嘉御書房覲見;今日早朝推遲半個時辰!”
只推遲半個時辰……看來皇上對駙馬文廷緒的所爲已經是憤怒之極了!想到就在一個時辰前,錦衣衛指揮同知周良保帶着千戶陳嶽夜叩宮門,呈在皇上面前的那一沓證據,劉繼心裡微微打了個寒噤,連忙應了聲“是”,躬身退了出去。
見呂連順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劉繼直起身子低聲吩咐了下去:“皇上口諭,宣永嘉長公主覲見。”又叫過自己另外一個徒弟:“柴興,你去大殿宣皇上口諭,今日早朝推遲半個時辰!”
呂連順和柴興對視一眼,各自應了聲忙忙走了。劉繼看着兩人分走兩頭的背影,轉了轉手腕子上一串深紅色的老蜜蠟珠子,心裡暗歎了一聲:
大燕立國才二十餘載,這年景平順的到底有什麼不好的,生生又要攪出這樣的事來,根本就是觸了皇上的逆鱗,今年這個年,只怕少不得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永嘉長公主燕如欣正跟着呂連順急急往御書房奔去的時候,正着急等在家裡的次子文成顥有些詫異地看着垂手躬身站在面前的管家宋福,不太確定地又問了一聲:“你是說錦衣衛試百戶米良生要見我?”
宋福連連點頭:“是,是他找人傳的話進來的。”
這個米良生,當初也是跟他一起吃過幾次酒席、說過幾回話的,氣味有些相投,雖然不算深交,但是交情還是有幾分的,這個時候跑來……文成顥摸了摸下巴,看向宋福:“他說約在哪裡見面?”
“南通街的茗香茶樓。”宋福連忙答了,“米百戶特地提醒,說如今特殊時期,讓少爺您別驚動了別人,悄悄喬裝過去最好。”
母親接到飛信知道留在燕京城仙山莊的父親和被錦衣衛帶走後急匆匆就往宮中去了,文成顥陪着母親一路趕回來,卻被叮囑老實呆在府裡頭等着。
這都什麼時候了,文成顥怎麼等得下去?聽到米良生暗邀,眼睛不由一亮,回頭吩咐自己的長隨:“田傑,給我找套小管事穿的衣服過來,我們現在出去!”
田傑疑着勸了一聲:“二爺,公主走之前吩咐過,讓你就守在府裡的……”
文成顥豎了眉毛一腳就踹了過去:“我爹跟我哥都被錦衣衛帶走了,爺得多心大才在這屋裡頭坐得下?那米良生可是錦衣衛的百戶,爺過去可是找路子!”
田傑捱了一腳,連聲賠罪跑下去找衣服了,服侍着文成顥很快喬裝停當,悄悄從角門裡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