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安不理會那狐假虎威的師爺,轉頭看向墨竹和修竹:“帶路,我要去庫房。”
墨竹趕緊上前帶路,低聲跟易長安解釋了一句:“少爺,剛纔那位是李大人身邊最得力的皮師爺。”
修竹在一邊低低啐了一聲:“那是個有嘴沒兒、朝進不朝出的,人家背地裡都叫他貔貅呢!剛纔肯定是想找少爺敲點槓子。”
易長安不由啞然:看來易樑在衙門裡的日子並不怎麼好過啊?怎麼說也是這大燕朝的二甲進士出身,到了這地頭還要被個不入編的小吏給敲銀子……想來到了未時還沒能破案的話,那個李泰李縣令絕對不會給她什麼好果子吃了。
庫房就在縣衙裡頭,原來是間倒座房,被加固後用來存放稅銀。守門的老錢見易長安過來,不等她吩咐就長嘆了一聲,上前把門拉開了:“易大人,你又來瞧了。”
自從上次發現庫銀失竊,爲了查案進出方便,這庫門就沒有再鎖上。這鎖是三把鑰匙一起才能開得了,一把鑰匙在李泰那裡,一把在縣丞楊同興手中,還有一把就在老錢手上。
庫門是硬枳木包了銅皮釘了銅釘的,並沒有損壞的痕跡。易長安仔細看了看那把完好的鎖,暗自搖了搖頭,卻排除了李泰和楊同興監守自盜的可能。
四千八百兩銀子對太平縣來說不少,但是對李泰來和楊同興來說也並不算多,易樑在書房裡有些記述,這兩個都是有些後臺的,在太平縣只是爲了熬資歷。
太平縣雖然偏遠又小,但是同樣各方面的關係也沒有富庶之縣那麼複雜,族中有人,他們只要熬個一任兩任的,自然就能上去了,而且想要銀子大可以暗中收受,犯不着爲着這麼點動不得的庫銀自毀長城。
更何況外面還隨時有一隊庫兵把守,這麼大的事要堵了這些庫兵的嘴,不是幾兩銀錢能夠打發的;那四千八百兩銀錢這麼東一分西一分的,剩下的只怕給李泰和楊同興打湯都不夠!
而且案子要是破不了,李泰和楊同興今年的考評別說“中”了,只怕得個“差”都是有可能!也難怪李泰氣急敗壞地捉着易樑發狠了。
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幾天,什麼足跡之類早就找不到了,易長安慢慢踱進庫房,仰頭仔細查看着屋頂,又讓墨竹和修竹端了梯子過來,細細看了房樑。
房樑上滿是灰塵,看着很有些年頭了,並沒有後來特意做出來的痕跡。
易長安拍了拍手下了梯子,只當沒瞧見墨竹和修竹兩個眼巴巴的樣子,慢慢走到了那幾只箱子前,蹲下身查看起來。
據說發現庫銀失竊時,這幾隻箱子上的鎖都是完封未動的,如果不是一名衙役覺得重量不對嚷了出來,李泰也不會想着使人打開來看,進而發現春季收入庫房的稅銀已經不翼而飛的事。
那這幾箱子銀子到底去哪兒了呢?難道這個時空還真的有隔空取物的法術不成?
易長安輕輕揭開了一隻箱蓋,被帶起了一點微塵嗆得鼻子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箱子裡的些許木屑輕輕動了動,一下子就吸引了易長安的目光。
伸指在箱底的細屑上沾了沾,易長安看着指尖上除了淺黃的木屑外,還有一點微微發亮的白色粉末,不由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後將那隻箱子倒扣在地上。
果然,箱子雖然四角都包了銅片,但是板壁後面被駐了不少細細的蟲眼……
“把這些箱子都移開!”易長安目光微動,吩咐墨竹和修竹把幾隻空箱子全都搬開,果然在堆着箱子的角落裡發現了極淡的一道白線,像是用什麼粉末灑出來的,如果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出來。
“老錢,你去找幾個人過來,從這裡給我挖下去!”易長安對着角落一指,另外又吩咐了墨竹和修竹兩個,“你們兩個去給我取柴火和一隻大爐子過來。”
老錢向來老實,聽了吩咐馬上去了,墨竹和修竹兩個也趕緊去找東西了。易長安淨了手,神情輕鬆地從腰間繫的荷包裡摸出一粒糉子糖含在了嘴裡。
在路上看到有貨郎挑擔賣,她就買了一小袋;心情輕鬆下來的時候,她喜歡嘴裡含塊糖等着出結果。
等幾個人再回到這裡,縣令李泰也得了信趕了過來,面色陰沉地喝住了拿着鋤頭鐵鍬的幾名雜役,冷冷盯着易長安:“易推官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找不出銀子打算要掘地三尺麼!要是挖壞了縣衙的庫房——”
“要是挖壞了縣衙的庫房也沒找出銀錢,下官自當賠錢修繕。”易長安看着面前這位年約三旬的男子被一羣人簇擁在中間急步走過來,就知道這人定是縣令李泰了,三兩下嚼碎了嘴裡的糖,不緊不慢地頂了一句,“李大人不是命下官在未時前破案嗎?若是不讓下官動作,那下官就不管了。”
以前李泰和易樑兩人雖然不對付,但是當着人前,易樑還從來沒有給李泰這麼沒臉過。見今天易長安跟吃了火藥似的,竟然敢拿話嗆自己,李泰頓時滿肚子火地暴躁起來:“怎麼,易推官這是打算當衆立下軍令狀?!”
剛搬了柴火和大爐子過來的墨竹和修竹兩個頓時急出了一身汗:以前少爺不都是說要韜光養晦嗎?怎麼這一錯眼的工夫,竟然這麼硬打硬地跟縣尊大人扛起來了呢?
易長安不是沒看見墨竹衝自己擠的眼色,不過李泰上回不顧同僚情面,就把易樑狠打了二十大板,指不定還暗中吩咐了動手的衙役什麼,所以易樑纔會咳血而去——
易樑和李泰之間的那點面子情早就被撕破了,易長安這會兒哪裡有必要再去拿自己熱臉貼李泰的冷屁股?何況她也不是這種性子。
見自己只是稍稍激將,李泰就恨不得挖個大坑把自己給整個兒埋進去,易長安心中冷哂,臉上卻裝出一派熱血衝動:
“這軍令狀下官立了又如何?要是我易長安在這兒挖不出失銀,不僅願意賠償這庫房修繕費用,就是下官本人,也任憑縣尊大人處置!”
李泰聽得眼睛一亮,死死盯住了易長安:“易推官真是年輕氣盛,你可知道這軍令狀一立,輕忽不得,光憑這‘任憑處置’四個字,本官就能穩穩將你拿下大獄?!”
說得好像自己不立這軍令狀,你就沒想着把我扔進去一樣!易長安暗自腹誹,面上卻擺出了一副傲然的模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只下官有一點不服,這軍令狀素來有獎有罰,軍令狀一立,若下官真的挖出了失銀,縣尊又當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