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晌的時候,銀鷺果然打聽了回來,一五一十跟鳴玉稟報了:“浣青姐姐先前不肯說,後來被奴婢磨不過,才悄悄告訴奴婢了——她當時只看到表小姐的裙襬動了動。”
沒看到趙秀茹踢她,只看到裙襬動了動?裙襬動了,那還不是因爲趙秀茹在偷偷伸腳!
鳴玉慪得咬了咬牙,瞧着銀鷺臉上有些躊躇,忙追問道:“銀鷺,可是浣青還跟你說了什麼?”
“浣青姐姐當時無意中還漏了一句,似乎朝食裡那道虎皮鵪鶉蛋是表小姐今天一早特意讓廚房裡的人做的。”銀鷺想了想,有些猶豫地答了,“她當時自言自語嘀咕來着,說話的聲音有些低,奴婢聽着大致是這麼句話。”
趙秀茹!好心機!
鳴玉牙齒咬得咯咯響,一張俏臉都有些扭曲起來。銀鷺瞧着心裡有些虛怯,忙補了一句:“姨娘,奴婢當時也沒大聽清楚來着……”
鳴玉回過神來,連忙緩了臉色,回身取了一個荷包塞到銀鷺手上:“好銀鷺,幸好有你過來幫我。你放心,等我在府裡站穩了腳,一定會對你好的!這個荷包你先拿去,買些果子跟你那些姐妹們吃着頑罷。”
荷包裡裝了個五分的小銀錁子,銀鷺歡歡喜喜地收了,想了想又跟鳴玉說了一句:“姨娘,剛纔那些話……你不要說出去,不然只怕浣青姐姐會惱了我,以後再不肯跟我玩了。”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鳴玉點點頭,讓銀鷺下去歇息了,自己上了榻靠着迎枕歪着。
這個暗虧,她不吃也得吃了;至於浣青告訴銀鷺的話,她肯定不會說出去。有銀鷺和浣青這條線,春慈院裡有什麼動靜,她才能早些知道。
不過這一回她雖然吃了這個虧,等下一次,她總要連本帶利的討轉回來的!
易府。
易長安剛下了衙回府,墨竹就急忙遞上了一封信和一份請柬。
信是何雲娘寫來的,寫了等二月末三月初天氣轉暖的時候,家裡就收拾行裝準備動身,這是易長安之前在家書裡早就跟何雲娘說好的事,易長安早讓墨竹做了安排,請了信得過的鏢局的人。
請柬則是徐家送來的,徐玉正後日設宴,請她過去小聚。
易長安將請柬收了,吩咐墨竹:“去使人往徐府回個話,就說後一定去。”
她如今想法改了,自然是要在政事上多有些人脈,徐玉正和她是同年,到時肯定康茂生也會去,或者還有一二京中同僚,正是該結交的時候;易長安自然不會浪費這次機會。
到了徐家請宴那一天,易長安提早了些下衙,回家換了一身青竹暗紋刻銀絲的錦袍,帶着江濤和江浪兩個去了徐宅。
正月未了年還在,徐宅門口大紅的燈籠依舊掛着,早早就點了燈,一團紅光照得門口分外亮堂。
一進花廳,除了康茂生在,果然還有徐玉正在通政司的兩位同僚,俱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聽到介紹易長安,大家有心結交,自然很快就談得融洽起來。
易長安一番閒聊完,恰好康茂生跟徐玉正的那兩位同僚接上話,自己剛好歇一歇,端了茶盞呷了一口,慢慢掃着徐家這花廳的佈置,一眼掃到隔着側廳的門口那架精巧的蘇繡屏風,忽然覺得有異——屏風後有人在窺伺着這邊!
不方便方方出來見客,卻躲在屏風後窺伺這邊……想來不是徐家的什麼正經女眷,指不定是好奇的小丫頭也是有的。
不過是徐家治家不嚴罷了;易長安微哂了一聲,並不在意。
少頃就有丫環前來,說是正廳宴席已經備好了,相請諸位去正廳用餐。易長安移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爲着以茶代酒的事又跟衆人告罪了一番,大家這才興興頭頭地開吃起來。
酒過三巡,桌上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男人嘛,酒桌上氣氛一活躍,說完政事兒,話題也少不了要轉到女人身上來,不過有俗有雅罷了。
徐玉正就打着這個主意,打算等大家都有些微醺熟絡的時候,再提起之前和歐氏划算好的那個話題,也算是一樁風雅逸事。
沒成想易長安身後的一名小丫頭瞧着她的茶水已經喝乾了,上前來添茶,一個不小心卻打翻了湯碗,湯水一下子就斜灑了出來。
易長安飛快地站起身,見自己衣服前襟已經髒了,湯汁淋淋瀝瀝往下淌着,眼見着有些狼狽,那小丫頭更是嚇得臉色發白,連忙跪下“咚咚咚”地磕起頭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不過是被人污了點衣服罷了,在別人家裡做客,難不成還要對這麼個小丫頭喊打喊殺的?易長安笑着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
徐玉正忙站了起來:“都是家中下人毛手毛腳的,竟然污了長安的衣服——”
易長安是過來做客的,可不想爲着這麼件小事讓徐玉正生出尷尬,連忙笑呵呵地打了圓場:“無事,讓人帶我下去整理整理就行了,瑞鬆你可是主家,可別想着藉機逃了酒!”伸手扶了那小丫頭起來,“行了,別讓你們少爺發急了,還不快帶我去整理。”
見她和氣,小丫頭大舒了一口氣,連忙一骨碌地爬起來在前面帶路。
大家也不想讓這事掃了興致,見易長安灑脫,也就隨意了起來,紛紛起身按着徐玉正坐下了:“長安都說了去去就回,瑞鬆你今兒個作東,可不許趁機躲了酒!”一桌人重新坐下繼續喝了起來。
易長安跟着那小丫頭繞過屏風,順着迴廊走了一段,進了後面一間小暖閣。
暖閣裡早點亮了燈燭,裡面還擺放着火盆,點了薰香,一進去暖意溶溶的沁着甜香,應該就是徐家收拾出來給有了酒意的客人臨時小憩的地方。
小丫環手腳伶俐地打來了熱水,捧着手帕和胰子奉到了旁邊的高几上,恭敬地退了下去。
易長安將手帕浸到熱水裡,擰得半乾了剛在自己衣袍上擦了一下,動作就突然頓住,看了看閉得緊緊的窗戶,想了想走過去開了窗戶,往外看了看,伸手一撐跳了出去,從外面將窗戶虛虛合實了。
凜冽的冷風呼呼一吹,先前在暖閣裡被熱氣薰的那一點燥熱很快就散了個沒影,易長安的腦中愈發清明起來;剛纔有些不大對勁!
那個小丫頭,瞧着她打熱水送帕子,明明手腳都是極其伶俐的,一般手腳不伶俐的下人,肯定也不會被選來侍候過來赴宴的客人。
可是爲什麼偏偏站在右邊給她添茶水的時候,會那麼不小心地帶翻了放在她正前方的湯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