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三娘睜開眼,盯着上方凹凸不平的石壁洞頂,猛然坐起身來。身上蓋着的一件衣物簌然滑落,又被她飛快扯起來遮住胸前;她可沒忘記自己只着了一件單衣!
這邊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正圍在火邊的一羣人,雷三娘極快地一瞥,立即一臉嬌弱地顫顫扶住身下鋪了一層幹茅草的地面:“幾位,這是什麼地方?是你們救了奴家嗎?”
火堆邊的一羣男人早已停了低聲的交談,看過來的目光顯得有些奇異,山洞裡除了木柴在火中燃燒的聲音,一下子靜謐起來。
雷三娘自認長得不差,但是也絕對到不了會讓一羣男人都看呆的地步,而且這羣男人的目光似乎並不像是在看女人,反而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現在也只能繼續裝下去了!雷三娘凹凸有致的身體輕輕晃了晃,一手扶住了頭,聲音軟綿綿得嬌弱:“啊奴家的頭好暈——”
“暈”字的尾音還沒拖出來,就被一聲響亮的“噗”聲給打斷了。魏亭一口噴出了嘴裡的烤肉,劇烈地嗆咳起來。
雷三娘目瞪口呆地看着這羣男人眼中揶揄的目光,終於明確意識到不對勁兒了,這些人……雷三孃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名身形頎健、面容硬朗的青年男子身上,警惕而犀利。
“雷三娘。”那名男子淡淡瞥了一眼,聲音平平開了口,“常勝峰上起了內訌?”
雷三娘手肘微曲,整個人如獵豹一樣暗中蓄勢:“恕我眼拙,閣下是哪條道上的兄弟?!”
陳嶽輕輕揚了揚眉:“哪條道上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與我們爲敵,還是爲友?”
這人雖然語氣平淡,雷三娘卻本能地感覺到了極度危險,這是從多年拼殺出來的經驗中得出來的直覺:爲敵,只怕下一刻這人就會直接滅了自己。
她費盡千辛萬苦從陳手中逃脫出來,難不成要把命稀裡糊塗地送到這裡?雷三娘幾乎是立刻就答了出來:“爲友!兄弟想要我怎麼做?”
陳嶽衝常大興點點頭,常大興從懷裡掏出了一副畫卷,“刷”地打開在雷三娘面前一亮:“見過這個人沒有?”
畫卷上的人一雙綠豆眼,吊八字眉,左臉上一個大痦子,痦子上還長了一根長長的毛,特徵十分明顯。
雷三娘只一見,立即就咬牙切齒起來:“見過,這王八蛋不就是吳老鼠嘛,他燒成灰我都認得!”
要不是前些天吳老鼠藉着早年跟陳的關係投奔進了常勝峰,也不知道兩人神神叨叨地鼓搗些什麼,沒過兩天陳就突然對她發難了!
要不是她那幾個心腹手下拼死擋了一擋,她也別想着逃脫出這一條命了!
不等常大興再問,雷三娘就主動跟陳嶽說了:“這王八蛋現在就在常勝峰,跟陳在一起!”
陳嶽目光微閃:“吳老鼠跟陳攪在一起了,這才把你踢了出來?”
雷三娘心中憤恨,卻也只能訕訕然地答了:“兩個王八蛋,老孃遲早乾死他孃的仙人闆闆的!”
與剛纔裝柔弱的模樣相比,雷三娘現在這副語氣才符合她雷三娘一貫的作派;只是這一下子轉變太大,魏亭忍不住又吸岔了一口氣,嗆咳起來。
陳嶽鳳眸中飛快地閃過了一抹亮光:“如果你能帶我們攻進常勝峰,你以前犯的那些案子,我可以保證既往不綹,一筆勾銷!”
以前犯的案子可以既往不綹,一筆勾銷?這麼大的口氣……
雷三娘盯着陳嶽的臉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這纔開了口:“原來你們是錦衣衛!”
換任何一個官府的人,能張口就說出這話的,不會跟着下面的兵頭兒一起鑽這深山老林;能跟着下面的兵一起鑽這老林子的,誰也不敢張口就說出這樣的話!
只除了一種人——錦衣衛!
陳嶽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明確說是,只擡眼看向雷三娘:“怎麼樣,帶,還是不帶?!”
“帶!我帶!”雷三娘立即一口應了。
開什麼玩笑,現在她落在錦衣衛的手裡,不帶?等着想死都不能嗎?!
得了陳嶽點頭,常大興將一塊烤肉扔到了雷三娘懷裡。雷三娘一邊大口嚼着,一邊蹩近篝火邊試着坐了,眼睛睃向陳嶽:“不過我也有個小小的條件。”
常大興的眼睛立即立了起來,看那模樣,似乎很想把剛剛拋給雷三孃的烤肉給搶回來。
雷三娘狠狠咬了一大口烤肉,衝常大興拋了個媚眼,轉向陳嶽時,先長嘆了一聲,神情哀婉又鄭重,看起來頗有幾分楚楚可憐:
“我本來也是好人家的女子,自小跟着我娘被搶上了這常勝峰,當初老寨主對我娘和我也算不錯的,親自教了我學武藝……”
陳嶽面無表情地打斷了雷三孃的話:“直接說重點!”
這人還真是不解風情啊!雷三娘腹誹了一句,不得不收了那副剛死了孃的表情,直截了當地說了自己的條件:“這次事後,我也沒法兒在道上混了,請大人把我收進錦衣衛當個緹騎吧!”
這女魔頭想進錦衣衛?!這一下子從黑轉白,跨度跳躍有些大啊!
魏亭吃驚地盯着雷三娘,正想排揎她幾句,雷三娘已經搶着把自己推銷了一番:“大人你看,你們錦衣衛不是經常要辦些這樣那樣的案子嗎?
有的地方要是男人去打探,一準兒打聽不出來什麼,不過要是女人過去,那就不同了。尋常人對女人的防範心都不高,而且我還有功夫在身……”
雷三娘巴啦巴啦地說了一大串,直說得脣焦舌燥,陳嶽卻一直自顧吃着手裡的一塊烤肉,並不說話,明顯一副不爲所動的樣子。
雷三娘心裡一陣失望,目光慢慢黯淡下來。她差點被陳給弄死,要是自己糾集了人馬過去報仇是無可厚非的,但是牽扯上官府的白道上去清剿常勝寨,那就是過界了。
這事要傳出去,她確實不用在黑道上混了,所以她纔想着索性從黑轉白,認定了一頭就一直跟下去,也算是個“良禽擇木而棲”的意思,免得今後遭人恥笑。
可是錦衣衛這位大人明顯不接砣啊,難不成把這些人帶上常勝寨以後,從此她就要一輩子喬裝浪跡天涯了?或者是這位錦衣衛的大人根本就是打着卸磨殺驢的主意?
雷三娘正在胡思亂想,陳嶽咽完了最後一口烤肉,卻突然開口說了一個字:“好!”
雷三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地向陳嶽看去:“大人你剛纔說什麼?你是說真的嗎?!”
一直護衛在陳嶽旁邊的田勝“嗤”地笑了一聲:“我們大人姓陳,現在已經是管着定北道的副千戶。只要你這次能立功,我們大人說過的話,就沒有不踐諾的!但是你要是跟了我們大人以後又生了異心,別怪我們半點不懂憐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