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雙雙對,飛去飛來煙雨秋。而如今,鳳去了,凰空留。
“皇上,這是臣妾剛剛燉好的燕窩粥,按照太醫的囑咐,臣妾又在裡邊放了少許藥材,都是補氣補血的,皇上趁熱吃一點吧。”
彩蝶皇后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燕窩來到慕容垂的寢殿,她揮了揮手,朝着那站立於大帳兩側的侍婢輕輕揮手示意,那兩側的牀幃都是用金絲銀線織就而成的,肅穆而莊嚴。那幾名侍婢深深施禮後依次垂首走出殿去。
此時,慕容垂正昏昏沉沉的躺在龍榻上,前兩日偶感風寒,加上他心中終日因思念禎兒而鬱郁成疾,這一次居然病來如山倒,差點就起不來,就這樣渾渾噩噩的躺在龍榻上,大腦裡反反覆覆出現的竟然都是禎兒的面容,只是那面容時而歡喜時而憂傷,他的心也跟着一陣陣時緊時鬆。
面前恍恍惚惚似有一個身影在晃動,燈燭之旁,有美人蹁躚而至,燭光搖曳處,映得一張絕美玉容分外嬌豔。她的神情恬淡而祥和,有若海棠春睡,散發一種無比溫柔的美態。空山靈雨般秀氣的面龐上,一汪深潭般的明眸閃耀着動人的神采,筆直細緻的鼻樑下,微微抿起的櫻脣正透着一絲淡淡的微笑。
“禎兒,禎兒,是你嗎?你終於來看我了,你終於還是肯原諒我了對不對?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離開了,絕對不會了……”
慕容垂興奮至極,飛快的從龍榻上坐起來,一把將面前那個曼妙的身影抱住,彷彿抱住了一件稀世珍寶般,久久捨不得鬆開。
彩蝶一臉的茫然,她端着燕窩的手止不住一陣發抖,此刻,她在心裡恨死了這個叫做禎兒的女人,她就像個賊一樣,偷走了皇上的心,因爲她的存在,姐姐當年纔會活的那麼苦,如今她又來害自己,明明人都已經不在這裡,卻偏偏還要將皇上的心一起帶走……
“哐啷……”那碗燕窩全部都灑落在了地上,金碗咕嚕嚕滾出了好遠,只餘下滿地狼藉的燕窩依然在地上冒着熱氣。
“皇上,本宮嚇到皇上了,但本宮不是故意的,請皇上寬恕……”彩蝶慌忙跪下向慕容垂請罪。
直到此時,慕容垂方醒悟過來,原來自己錯將皇后看成禎兒了。他痛苦的閉上眼睛,並沒有說出責備皇后的話語,只是揮了揮手,示意皇后下去。
許久,皇后卻依然在原地站立不動。
“皇后,你怎麼還不走?朕想休息了,不要打擾朕。”慕容垂有氣無力的說道。
“皇上,您都燒糊塗了,這樣子怎麼能行,本宮心中又怎麼能夠放心的下?莫如今晚就讓本宮留下來在這裡侍奉皇上一晚吧。”
“出去!朕已經說過了不用人侍奉!”突然,慕容垂毫無徵兆的發起火來,大吼着說道。
皇后不再說什麼,連忙向後退了幾步,匆匆走了出去,來到外面順便吩咐內侍進來將地上打掃乾淨,又向當夜值守的太醫詢問了皇上的病情,一切吩咐妥當之後,她這才緩緩移步朝自己的翠薇宮走去。
然而此時,她的心中卻充滿了莫名的委屈與難過,皇上從來沒有這麼大聲的嚷過自己,她心裡清楚,那是因爲他念及當年自己姐姐的那點情分和看在自己從前曾盡心撫養過兩個小皇子的面子上。如今自己貴爲母儀天下的皇后,這是慕容垂給予自己多麼大的榮耀啊,這也是所有女人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自己卻這麼輕而易舉的做到了。
只是如今,她寧願拋棄這份榮耀,而用它來換取慕容垂對自己的一顆真心。儘管她知道,皇上並不愛自己,他自始至終都是在彌補自己當年的付出。可是,她愛他,這麼多年來無論生活有多艱險,她都義無反顧的步步跟隨着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感化他,溫暖他,讓他心甘情願的擁她入懷而不是被當做別人的替身。可如今看來,她錯了,錯就錯在她太高看自己又太低估了禎兒那女子,只要那名叫做禎兒的女子在這世上多存活一日,慕容垂便不會對她徹底死心,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
“上官嵐禎,你放心,本宮不會讓你活着出現的!”皇后在心中恨恨的發誓道。
“母后,母后——”
突然一陣急促的喊聲從身後處飄過來,皇后努力張望,在夜色中依稀能夠分辨出喊自己的正是太子爺慕容寶。
“太子,這麼晚了,你還出來,要小心着涼纔是。”皇后慈愛的上前拉住慕容寶的手,眼中滿是笑意。
“我是來給父皇請安的,父皇一連病了這許多時日,朝中許多軍機大事全都交給了我來處理,每天都弄得本太子焦頭爛額,都快把我逼瘋了,心中雖惦記父皇的病情,可白日裡又實在是抽不出身,所以只好晚上來探視父皇嘍。”
慕容寶邊說邊聳肩,一副調皮的模樣,儼然還是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孩子。
皇后愛憐的撫摸着太子的臉龐笑言:“嗯,太子小小年紀便懂得替父皇分憂,將來必定是個不負衆望的好皇帝,我那可憐的姐姐若在天有靈也該安心了,只是可惜了農兒……”皇后此時突然想起了昔日枉死在王猛手裡的慕容農,心中不免一陣傷感。
慕容寶聽了彩蝶一番話,心中也頗感傷,但他很快便又快樂起來“母后,我們不說這個了。對了,我見母后剛從父皇那裡出來,不知父皇目前情況如何?打緊嗎?”
“你父皇剛剛睡下,他不希望被人打擾,我看你還是先不要去的好,免得他又要亂髮脾氣了。他身體底子好,又有太醫照料着,相信不久他會好起來的。”皇后緩緩的說道。
從皇后落寞的神情中,太子便知剛纔父皇一定又說了什麼令母后傷心的話了,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見過父皇對母后像其他夫妻那樣親親熱熱過,他們兩人表面上看來好像相敬如賓,甚至連爭吵都沒有過,可越是如此,慕容寶越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很特殊,他們之間,彷彿有一層隔膜,橫亙在他們的中間,究竟是什麼呢,慕容寶百思不得其解。
“既如此,那兒臣今晚就不去看望父皇了,母后一個人走夜路,兒
臣放心不下,莫如就讓兒臣陪伴母后一起回宮吧。”慕容寶笑言道,黑暗的夜空中,只有他的兩隻眼睛閃爍着明亮的光彩,如璀璨的星星般懸掛在夜空。
“寶兒長大了,懂得心疼母后了,母后很欣慰。”皇后亦笑言,臉上滿是開心的神色。
母子二人並身後衆多侍衛一行人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綠樹叢蔭掩映下的寺院內,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蒼綠色的參天古木……,佛庵草蓆之上,青燈佛影前,一襲青衣正雙目緊閉,一手輕敲木魚,一手捻着佛珠,口中唸唸有詞。她的旁邊緊挨她坐着的是一名俗衣女子,單從側面看去,便已美不勝收。
“施主,你可想清楚了嗎?”那青衣依舊緊閉着雙眼問道。
“師傅,我心意已決,從此後忘卻這世間的紛紛擾擾,恩恩怨怨,只留下一顆清淨的心來向佛祖懺悔。”
“嗯,既如此,我便爲你剃度。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脫去這滿頭煩惱絲後,從此後你要了卻世俗的一切,一心向佛,再不必爲那世間三千癡纏牽絆。”
“是,師傅。”女子恭敬的俯身朝那青衣施禮。
隨着咔嚓的聲響,滿頭如瀑布般閃亮的秀髮漸漸滑落至地上,剪斷這頭髮,便是剪斷自己與這世上所有的糾纏與恩怨,慕容垂,你我今生緣分終究是盡了。那女子閉了眼,一滴清淚潸然落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終是凡心未泯,如若此刻後悔,一切都還來得及……”那青衣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不,師傅,是弟子錯了。弟子甘願接受師傅責罰。請師傅繼續爲弟子剃度。”那女子絕美的面容此刻滿是焦急懊悔的神情。
那青衣無奈的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後,這纔開始爲那女子繼續剃度。
片刻之後,那名俗衣女子已然是一個出家人的模樣,只是那青衣青帽依然無法遮蓋那張絕世貌美的容顏,在古樸的佛衣映襯下,卻更加顯的清麗脫俗。
女子雙手合十,朝着老青衣深施一禮。
“阿彌陀佛,老朽見你舉止文靜,溫柔貌美,就送你一個法號靜嫺法師,你可滿意?”
“多謝師傅賜給弟子名號,弟子當字字謹記師傅教誨。”那女子依舊是一副極爲恭敬模樣回答道。
窗外一輪明月皎皎,寺廟的周圍是極其安靜的,只是偶爾會有蟲鳴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耳中。
此時已是夜闌人靜的午夜,嵐禎卻毫無睡意,她乾脆坐起身來,呆呆的望着那一輪滿月被無數個窗櫺分隔成一塊一塊,竟再也拼不起一輪整個的月亮來。
幾許唏噓幾許悲歡,如今都已成爲過眼雲煙,在過了許久以後,那些記憶中曾經很深刻很深刻的人和事也漸漸飄出了記憶的閘門,漸漸飄向遠方,漸行漸遠……
夜微涼,燈微暗,曖昧散盡笙歌揚。剎那的浮華,宛若驚夢一場。此去經年,不泣離別,不訴終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