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嬈第一次正兒八經的進王府。
之前或是趁夜而行,或是避人耳目,皆沒有來得及仔細打量這座府邸,這次和言韞一道回來,漫步於其中,方纔領略到這雕欄玉砌,碧瓦朱甍的雅緻景韻。
言韞的止墨院在北,琴樓書殿林立,翠竹古鬆交掩,後院引了一池溫泉,水閣垂幔,甚是怡然悠閒。
“美則美矣,就是太冷清了些。”
整個王府,清一色的護衛暗影,寡言少語,連園中景緻都是平靜清幽的蒼松勁柏,修竹奇石。
瞧着比宮禁還要威嚴冰冷。
素嬈邊走邊四處打量着,竹宴見自家公子但笑不語,雖然他不說,但此刻心情當是極好的。
竹宴嬉笑着應道:“那都是以前了,往後姑娘住進來,不就熱鬧了?”
言韞聞言斜睨他一眼,後者回以燦爛的笑臉。
“公子,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嗎?”
知道他不會計較,竹宴壯着膽子玩笑道,說起來他們公子能抱得美人歸,還多虧有他這個忠心耿耿,體恤上意,不畏艱險,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下屬。
否則哪兒有這鐵樹開花的一日。
這清寂無聊到好似寺廟一樣的地方終於多了點人氣,都是他的功勞啊。
言韞慣來不喜在這種時候搭理竹宴,免得他一時得意忘形,蹬鼻子上臉。
“搖歡到京了。”
一句話,竹宴臉上的笑頓時龜裂:“公子,你開玩笑的吧?隼部沒收到消息啊。”
“嗯,大概她想給你個驚喜。”
素嬈看世子爺一本正經,竹宴如遭雷劈,如喪考妣,對這個叫搖歡的姑娘倒有些好奇。
“總聽你們提起她,到底是什麼人?”
“隼部專司情報姑娘是知道的。”
竹宴強打精神,面容卻依舊呆滯,有氣無力,素嬈‘嗯’了聲,他繼續道:“搖歡負責聯絡大燕及其他邦國的暗樁,之前瓦涼關之戰,就是她在燕都斡旋,引出了四皇子燕鏡堯。”
話音一轉,竹宴陡然憂憤:“這女人辦事兒還行,本人……”
光是說起他竹宴都連打了好幾個激靈,“反正不是個正經人,姑娘你記得離她遠點……”
說完這句話,他身形一閃,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素嬈看得出來,竹宴對這姑娘簡直到了聞風喪膽的程度,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
“言韞。”
她喚道。
言韞止步垂眸,“我在。”
“竹宴說的對。”
素嬈仰面對他笑道:“以後,會熱鬧起來的。”
一剎那,周遭那數年春去秋來,一成不變的單調景色在言韞眸中陡然變得鮮活明亮,他喉結微微滾動了下,鬼使神差的擡手,輕揉了揉她的眼角。
“我知道。”
他如是回道。
言韞領着她在府中四處轉了轉,等回止墨院時,堂中已然備好了飯菜,不是想象中清一色的素齋,而是多了些筍尖炒肉,糖醋魚之類的菜色。
都是素嬈喜歡的。
她訝然看向世子爺,言韞眉眼溫和,在昏暗的光影下更顯得清俊逼人,“吃吧,吃完給你見些人。”
“好。”
素嬈一貫是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自覺,邊吃邊與他說着近來身邊發生的趣事,言韞慢條斯理的吃着東西,時不時與她交談兩句。
當然,多數時候是噙着笑聽她說話。
“沈垣養的那隻狸奴每隔一段時間總往外面跑,然後好幾天不着家,他覺得奇怪就暗中跟着,結果你猜怎麼着?”
“那貓在外面給自己找了好幾個長期飯碗。”
“今日在這家,明日在那家,換着地方混吃混喝,而且每個主人都以爲它是在外流浪被自己撿回去的……心肝似得疼着。”
……
吃完飯,久不露面的棲遲突然現身,身邊還跟着兩人。
和他差不多的年歲。
一個陰沉,一個溫和瘦弱。
“見過世子。”
兩人同時行禮,言韞微微頷首,對素嬈道:“左邊的是雁回,他掌府中掌罰,平日裡鮮少外出,不過身手在暗堂能排進前三。”
“雁回見過世子妃。”
顯然是提前得了消息,雁回這聲世子妃喊得很利索。
素嬈含笑點頭。
另外一個身形瘦弱,穿着淺青色瀾衫的少年不等言韞介紹,就合袖作揖道:“鏡臣見過世子妃。”
“鏡臣是府中的管事,王府內外一應事宜皆是由他出面解決。”
言韞話落,素嬈好奇的打量着他,有些意外:“你不會武功?”
世子爺身邊跟着的竹宴棲遲,再到眼前的雁回,身手都不弱。
這一王府的練家子裡多出個文弱書生,確實顯眼。
鏡臣含笑躬身道:“屬下根骨不佳,的確不擅武道,幸好還能替世子打理些瑣事。”
“往後世子妃有需要的地方,儘管吩咐。”
這時,竹宴的聲音從外面長廊中傳來,“他可是府裡的‘錢袋子’,精着呢,姑娘別被他無害的模樣騙了。”
素嬈擡眸望去,只能看到窗外垂下道人影。
“鏡臣和我們不一樣,他不是暗堂的人。”
“屬下祖輩都是言氏的家臣,自幼年起便跟隨世子來了王府服侍,論起來,比棲遲他們還早。”
鏡臣攏袖而立,笑得十分和氣。
也不在意竹晏突然跑出來攪和,他只知道,人還沒過門呢,他們世子就迫不及待的把人領回府中,還將暗堂的各位司主召來給她認識。
這代表着她不僅未來的世子妃。
同樣也是府中的掌權人。
和世子一樣。
對待主子該用什麼態度,他很清楚。
認完了人,鏡臣幾人識趣的退了出去,將地方讓給他們倆,素嬈環顧四周,此時夜濃如墨,瞧不見半點星光。
唯那廊下琉璃燈盞火光灼灼。
靜的猶如鬼火。
在這滿庭沉寂,一室清冷中,滲出幾分令人心悸的森然,素嬈朝言韞的方向看了眼,那疏冷淡漠的面容在明滅跳躍的光影中越添薄寒。
當他不笑的時候,脣似水玉,色極淡。
清眸冷幽,像那萬年不化的冰山角上一簇雪,霜白兵刃上的一抹寒,令人望而卻步。
偌大的王府,暗影如鬼祟潛行。
終日不見。
而他,守着這處院子,從小小人兒到如今名冠天下的世子爺,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