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青天白日一隻白虎衝進城中,在鬧市狂奔,驚得百姓尖叫四散。
它全然不顧,只埋頭往陸府的方向去。
陸家下人遠遠看到一隻白影跑來,還不等反應,眼前一花,直接越過他們進了正院。
蠢東西一面跑一面咆哮。
整個陸家人仰馬翻,它衝進蘭園,這番動靜早已驚動了正在議事的幾人,津無度一出來就看到蠢東西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抽搐。
一時愣了下。
“是我聽錯了嗎?蠢東西回來了?”
柳濃笑了下,隨後走出,看到這情況也是嚇了一大跳,急忙跑到院中,“誰把它傷成這樣!”
話音未落,一道疾風從身側捲過。
陸珩蹲在蠢東西身旁,慣來溫情含笑的眼像是淬了毒,陰鷙冰冷的刮過它的傷口,津無度已經去找藥師。
陸珩揉了揉它的腦袋,蠢東西小心的蹭着他的掌心,低聲嗚咽着。
“她出事了?”
陸珩問。
蠢東西點點頭,嗷嗚嗷嗚的叫着,似是在催促,陸珩看着它,輕聲道:“你做的很好,先讓柳濃幫你處理傷口,此事我會處理。”
蠢東西碩大的腦袋安心的貼向地面。
正好這時津無度帶着藥師過來,藥師和柳濃留下照顧蠢東西,陸珩站起身,津無度跟在他身後,感覺那瘮人的冷意一股接着一股襲來。
心下發寒。
“快去備馬。”
津無度對府中暗人吩咐,立即有人從周圍消失,他正想着要怎麼解釋幽州發生的事情,前面的人突然止步。
他一個分神,險些撞上去。
“主子?”
津無度掠過他朝前看去,就見月亮門前站着一人,攏袖躬身,“家主請公子過去一趟。”
他側身讓路,做了個手勢。
陸珩平靜道:“我現在有事要出門一趟,你轉告父親,任何事等我回來再說。”
他拔腿欲走,那管事移步擋住他,“公子可是要去幽州?”
聽到最後兩個字,陸珩眸光陡凝,緩緩看向他。
管事面不改色,“家主說了,請公子先去見他。”
陸珩凝視他半響,倏地笑了,大步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津無度擔心的看着他的背影,想也不想的跟上。
到了主院,婢女已被清出去。
書房門大開,似是在等他,陸珩眸底掠過抹譏諷之色,對身後津無度傳音道:“先傳令給鬼醫,讓他尋找她的下落,你準備好東西,我出來後立即出發。”
津無度抱拳而去。
陸珩邁步進了書房,隔間的珠簾垂着,隔着簾子,能看到盤坐在榻上打坐的人影。
陸珩拱手行禮:“父親。”
裡面無人出聲,少頃,一道輕笑傳來:“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剛纔要不是有人攔着,你是不是打算回來後再見我。”
陸珩對他的冷嘲熱諷不以爲意,盯着簾上勾勒出來的人影,平靜道:“幽州的事,是父親的意思?”
他讓人鬧出動靜,故意引她去幽州探查,只是爲了短暫的支開和拖住她,方便京中行事。
並未讓人下殺手。
未防萬一,還特意讓蠢東西跟着她,認出白靈虎,底下的人就知道該怎麼做。
誰想蠢東西居然被打成重傷。
連他的東西都敢碰,可想而知那些人會怎樣對她,底下的人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除非,有人避開他更改了指令……
能調動人手而不被他發現的,只有眼前這個人。
“是我。”
簾後的人影不疾不徐的回道:“陸珩,你的心亂了。”
“父親下令前,爲何不知會我一聲,我好更改幽州的計劃。”
陸珩垂下眸子,不動聲色。
陸初晴輕嗤,“知會你,你好提前救人嗎?”
“父親怎麼會這般想,素嬈是言韞的死穴,留着她比殺了她更有用。”
“她是言韞的死穴,還是你的軟肋?”
陸初請倏地睜眼,透過竹簾,陸珩都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眼刀,陸珩故作鎮定,微笑道:“父親說話我真是越發聽不懂,逢場作戲罷了,豈能當真?”
“究竟是逢場作戲,還是作戲慣了,妄動真心而不自知,阿珩,你真的想過嗎?”
“當然是逢場作戲。”
陸珩斬釘截鐵。
裡面忽然嗤笑出聲,笑了好一會才停下,陸初清道:“她致使私礦案發,齊湘慘死,南境多年經營毀於一旦,你不管。”
“她追查神仙撒,壞我大局,你聽之任之。”
“如今還故意暴露東陽侯府和幽州一線,引她前去,還是怕她留在京中與言韞和東宮站在一邊,令你無法抉擇,索性將人遠遠送走。”
“你明知她活着的害處比用處更大,還是放縱私心,遲遲不肯對她動手,此時此刻,你欲奔赴幽州,棄多年籌劃於不顧,心中可曾有半分大局!”
陸初清沉沉嘆了口氣,遺憾道:“早知那畜牲會壞事,我就該收拾了它。”
陸珩沉浸在陸初清的話語中剛回神,就聽到這句,當下眸光微沉。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習武讀書。
只要稍有不如意,父親就會用這種看似溫和,實則冷漠的聲音道:“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爲父還能指望你什麼。”
“你是怎麼看着公子的?來人啊,打!”
他身邊的人打死一批又一批,個個骨斷筋折,血肉模糊,起初他還會難過,到後來好像就麻木了。
無度是跟着他最久的一個,人的骨頭真是賤啊,命越賤反而活的越久,他和那些人一樣,替他受過各種毒打。
鮮血淋漓的爬回來,大口大口的嘔血,爲了活命,還是將血水和藥一起往下吞。
有次他實在看不過去,站在那團快要看不清楚臉的血人面前笑着問他,“活着這麼遭罪,你幹嘛非要活着呢。”
他記得無度當時艱難的仰起臉看着他,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顫抖着說:“因爲公子看起來,很想讓奴活着。”
他麻木的心久違的抽搐了下。
靜靜看他許久,然後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那晚,他坐在窗前看了一整夜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蘭花。
那晚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寧靜。
他一直都知道父親的殘忍,凡他所喜的不管是人還是東西,都不會有好下場。
年歲稍長後,懂得隱忍和剋制,身邊的人就再沒見過血光。
他以爲不會了!
他居然以爲再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