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見我對帽子愛不釋手,喜笑顏開的開了價。毛皮油光水滑,手伸進去就覺得暖,一聽價錢倒也合適,伸手就要買下來,誰料想,一隻大手把那頂帽子從我手裡拿了過去:“我買了。”
怎麼有這樣的人,明明是我先看上的,我要買的,這也算是明搶啊!轉頭去瞪,卻發現那人竟是大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心裡一歡喜就不再計較帽子了。
“□□,真是你啊。”我難掩驚喜。
大熊咧嘴一笑,付了錢,把帽子遞給我:“怎麼,小白臉對你不好,想我了?”
我啐他一口,接過帽子順口問:“給我的?”心裡卻認爲一定是給塔娜的。
沒想到大熊卻點點頭,他道:“塔娜聽說你的事之後一直想見見你。”說完又有點遲疑:“你真的不是磨鏡?”
我磨牙,你才同性戀呢!揮着拳頭假意要揍他:“我都嫁人了你還敢說!”
大熊立刻道:“在這裡給我留點面子,我好歹是個大將軍。”
我四下一掃,不少異族人都放下手裡的買賣看了過來。我訕訕的放下拳頭。
大熊這會子反應過來:“以前見面你都不情願搭理我,恨不得離我越遠越好,現在主動打招呼,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聽他形容的像是個勢力小人,我卻一丁點的刺兒也挑不出來,事實的確如此,我嘆口氣,真是我小人了。但我還是厚着臉皮道:“跟你打聽個事兒。”
“什麼事兒?”大熊跟我來到一處空曠處,隨意的席地而坐。我只能半蹲下,用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這裡的風出奇的大,出奇的冷。大熊卻好像並無所覺。
我問他:“你與我國的陳王爺有交情麼?”
他一皺眉:“認識。你問的事情和他有關?”他的表情絲毫不掩對其的厭惡。
我點頭。
“他莫不是也看上你了?”他自以爲聰明的大叫。
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喜歡強搶民女呢,我腹誹,剜了他一眼:“你不喜歡他?”
話一出口我就覺出了問題。大熊打了個哆嗦,僵硬的笑着:“我可沒有那種愛好。”
我紅了臉,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大熊打斷我的話,面上還是那個不屑的表情:“那個老頭子,除了女人,還有什麼可炫耀的?土都埋了半截了,還念念不忘的往家裡塞女人,總有一天得死在那上頭!”
我眨眼:“陳王爺十分好色?”
“你真被他看上了?”他又大呼小叫:“你完了,他看上的女人沒有一個能逃出他的手,爲了女人,這老頭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獰笑着,轉了轉手腕:“這次不用再給你面子了吧?”
大熊立刻裝傻,討好道:“沒沒,有本將軍在,沒人敢動你!你就放心吧!”
我放下拳頭嘆了口氣:“不是這個。我想讓你去刺激陳王爺一下,讓他把他看上的那個女人抓進時間弄回去……”
大熊帶愣住,一副沒聽清的樣子:“你沒被他看上?”
我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算是回答,又想了想,道:“那個女人……以前就對我相公有所糾纏,如今又來鬧。我先前得知這陳王爺要納她做小,想放她一馬,沒想到她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讓陳王爺那邊答應緩緩,一轉身就纏住了我相公,想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我的話說得再直白不過,聽得大熊瞠目結舌。他擠擠眉毛又擠擠眼,陰陽怪氣道:“早就跟你說小白臉靠不住你還不信,瞧瞧,他那貨色最是招女人的……”
我皺眉:“跟我家相公沒關係,那女人在江湖上也是個極有勢力的,我來找你自是爲了能不能轉個話兒攛掇一下陳王爺,讓他等不及……也能保我全家安寧。”
大熊想了半天:“這是你們女人家的事兒……”
我不再多廢話:“給個準信吧,到底能不能幫這個忙?”
大熊垂着頭嘆口氣道:“就衝着你給塔娜挑東西的份兒上,這忙我也得幫啊!”
我知道,此話一說,我必須站在大熊這邊了,他和陳王爺認識這事可大可小,但他說他能幫到我,這裡面的關係……我不用想也知道很複雜,複雜到稍不留神,我的小腦袋可能就會掉下來……
我樂呵呵的摸着手裡的帽子問道:“這個真的給我了?”
大熊揮揮手:“一頂帽子還用問這麼多嗎?”
“你真的不怕塔娜在生氣?剛纔在榷場,很多眼睛都看到了你送我,不,你送了一頂漂亮的狐狸帽子給一位漂亮的姑娘……”
大熊一手撐地,一手撫着胸口,仰面朝天的大笑,笑到連連咳嗽:“咳,塔娜纔不是你說的那樣呢……”說完又把狐狸帽拿過來,端端正正的給我戴上。
風依然凜冽着呼嘯而過,耳朵卻一下子暖了,連帶着整個人都暖呼呼的,我對大熊大聲道:“謝謝你啦。”
大熊依然是爽朗的笑。
我知道青鸞遲早會找上門來,她來的時候,我正在院子裡看那株紅梅花。她沒走正門,直接翻牆落入院中,跟我大眼瞪小眼。
天氣很冷,她的臉頰和雙手都被凍得通紅,我請她屋裡坐。親自泡了兩杯暖茶過來,聽到青鸞略帶諷刺的聲音:“何苦呢?放着孫家少奶奶不做,偏偏來北疆做這種事情,你甘心?”
我心裡微微有些彆扭:“那這種事情換你來做,你肯定很開心嘍?”
青鸞的臉倏地沉了下去,又瞬間恢復了過來:“呵,你在這裡做花夫人做得如此心安理得、平安喜樂,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我瞟她一眼,呷了口熱茶暖了暖身子:“相公待我很好,這是很多人求也求不來的。”
“是啊。”青鸞雙手抄進袖筒,懷裡依然抱着她冷冰冰的劍:“定州城的姑娘們大概恨死你了吧。”
我不知她繞來繞去到底要說什麼,緊盯着她的眼睛道:“大概吧。不過我想,恨我的還不止定州城的姑娘們吧。”
青鸞笑了,笑得有些得意,有些猖狂,她道:“是,不止定州城裡。你可以去問問,當這個花夫人,江湖上有多少姑娘恨你恨得入骨?!”
--------------------------------是真是假--------------------------------------
江湖上?江湖管我們什麼事?我有些發愣,青鸞到底要說什麼!心底有隱隱的不安浮現,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呼之欲出!
青鸞顯然很滿意我現在的表情,緩緩的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道:“我記得我們曾經有個約定呢。如果我找到花成錦,引他來定州,你就不再踏進百草堂。”
我無所謂的看着她:“可惜你沒找到花成錦。”
青鸞沒接我的話茬:“你讓我找花成錦來,莫不是你喜歡的是花成錦?啊,我想起來了,第一次見你你不就跟在花成錦身邊麼?”
我輕輕一拍桌子:“青鸞姑娘,話不可亂講。我現在已是花成雲的妻子,花成錦的大嫂,你現在根據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兒來污衊我,是何居心?”
青鸞靠在椅背上,樣子帶了十分的懶散不屑:“沒有居心。我這次來找你,可是好心啊!”頓了頓,又道:“實話告訴你也無妨,孫承業這人跟我有兩分的交情,他說你這種人是不可能喜歡上花成錦的,更不可能嫁給他,是麼?也對,他可是個採花賊啊,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宵小之徒。”
我揚眉淺笑:“青鸞姑娘跟孫承業有兩分交情?我可不信。”見青鸞張口就要辯駁,我道:“憑我對孫承業的瞭解,他這種話都能跟你交待了,你們應該是有兩分姦情纔對吧。青鸞姑娘也別生氣,我也就是憑着孫承業往日的爲人處事來推斷的,並不是有意要玷辱姑娘的名聲。不過,姑娘和孫承業,不論是家世還是相貌,都很配啊。”
青鸞的臉上掛不住了,她冷哼一聲:“你以爲你是什麼好東西?一個別人不要的棄婦,你憑什麼跟我爭?”
“我一個棄婦,相公也只要我,你又是哪根蔥?”
“你!”青鸞冷笑:“你以爲你那相公是什麼好東西呢?裝着一副溫文爾雅老好人的臉,骨子裡卻是陰險狡詐!你以爲你是在定州城認識他的麼?你早就認識他了!”
“你說什麼?”心裡的不安更重了。
“我說你早就認識他了!你跟他成親也不短了,難道都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對嗎?哈,其實你心裡早就在懷疑了,甚至是在慶幸,他就是花成錦!你的相公就是花成錦啊!”青鸞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笑聲尖銳刺耳,我在這笑聲中呆若木雞。
我努力鎮定下來,不管心中有多少疑問,我都不能輸給眼前這個醜陋而瘋狂的女人。我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胡說八道!你這計策也忒拙劣些,若要誣陷,也要拿出個證據出來啊!”
“證據?”青鸞盯着我,試圖要從我臉上找出破綻來:“你在這小小定州城自是不知道,自從這花成雲出現在定州,花成錦就會在江湖上消失一陣子。”
“這又能說明什麼?”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正滿不在乎的問:“這種事情用巧合來解釋是再好不過的了。”
“你居然能說這是巧合?每年花成錦都要在江湖上消失數月你知道麼?你以爲這定州城是什麼,是這個採花賊的老窩!是他掩藏自己真實身份的屏障!”
看着激動的青鸞,我攤手:“這還是你的一面之詞。”
“你!”青鸞氣紅了臉:“你被那個採花賊迷得團團轉不願離開就直說,死死咬住不承認也不能證明他不是花成錦。”
“那也不能就證明他是花成錦啊。”我實事求是道:“你都不能拿出認證物證來就想定他的罪嗎?衙門裡的老爺也沒姑娘這魄力呢。”
青鸞嚯得站起身來,道:“我的劍曾劃傷花成錦的左腹部,現在應該留有疤痕,你可以確認一下。”
“沒有。”我馬上回道,見她又要反駁便笑着補充道:“我與相公感情極好,他身上我哪一寸沒見過?他身上,連一顆小痣都沒有,又何提什麼疤痕呢?”
青鸞聽我一說,臉上又羞又窘,手裡的劍也是攥了又攥。我滿不在乎的看着她,心中卻突突直跳。
終於,青鸞還是沒有傷我,轉身離去。
我立刻去找了大熊,耳邊一直迴盪着青鸞的話“每年花成錦都要在江湖上消失數月”“ 自從這花成雲出現在定州,花成錦就會在江湖上消失一陣子”,王大嬸說花大夫身子弱,每年都要大病一回,一併就是半年的時間。當時我以爲是那些找花成錦的像青鸞一樣的找錯了人,給花成雲帶來了無妄之災。原來卻是這樣,是這樣。
我告訴大熊,要青鸞以後不能開口講話,要讓她不得踏出陳王爺的陳王府一步,最好廢掉她的武功,她就不會再次尋釁了。拿把劍很威風麼?我就要讓你永遠威風不起來!你不是要跟我爭相公麼?你去跟別人爭吧,爭他個頭破血流,家破人亡吧!
大熊對我的這番要求很是驚訝,他說我臉色不好,要我多休息。我死死的盯住他,問他到底答應不答應。
大熊似乎被我的狠毒嚇到,忙點頭答應了。青鸞,以後你會不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
坐在後院的門檻上,呼呼的冷風倒灌,我手冰冰涼涼的沒有一絲感覺,無意識的在門上撓着,撓着。忽然,指尖一痛,我低頭一看,指縫裡插進跟木刺,隱隱的還透出些血絲來。我回屋找針挑了它,一點也不痛。
我趴在窗戶上,看被風吹得左搖右擺的紅梅。這窗,那天擺放着龍鳳燭,火紅的蠟燭盡情的燃着,跳着,帳子是紅的,衣服是紅的,到處都是一片紅色。
我們喝了合巹酒,激情四射,這些,這一切,難道都是假的麼?他揹着我,給我唱歌,爲我做飯,他好言哄着我,說娘子說得都是對的,他看見大熊就會劍拔弩張的,雖然他不懂功夫根本打不贏人家。
他真的不懂功夫,打不贏麼?初與他相識,他衣袂翩翩,站於龍舟之上,恍如謫仙,在我得病之時,他來照顧我,餵我吃飯,處處照顧的無微不至,在我遭衆人羞辱之時,他向我伸出手,明媚如陽光,在我抱着包袱出逃時,他攔在馬車前,冰冷而倔強……他到底有多少面?他會撒嬌耍賴,會甜言蜜語,會威脅恐嚇,會妥協無奈……
我真的搞不懂,這一切都是假的?不,不會,我說過要相信他的,他是我的相公,我怎能因聽信了一面之詞就懷疑他了呢?我真是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