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資格參加麼?
這句話還是出現了。
聽到這句話姬嘉樹心底咯噔一聲。
嬴抱月的確是一路贏到了現在,但這個少女其實當初能參加初階大典,有國師閉關羣龍無首的原因在。
當初那個少女的確滿足了所有參加初階大典的條件,一般仙官也不願和姜元元當衆說出的話作對拂了王室的面子,想着她估計參加了就會被刷下來,就讓她參加了。
可姬嘉樹莫名覺得,如果當時他的父親在,也許一句話就會讓她參加不了。
姬嘉樹看向遠處考官高臺上重新恢復了老神在在的夢陽先生,如果有考官能預料到這個少女現在取得的成績,恐怕當時也會有人全力阻攔。
而他們能找到的理由只有一個。
姬嘉樹藏在袖子下的拳頭死死攥緊。
那就是,她是一個女人,她是一個女修。
女修不得修行。
他小的時候第一次聽到這個禁令因爲年紀小,只覺得有些不對,卻也沒太多在意,如今他才意識到。
這是一個多麼不公平,又多麼殘忍的禁令。
沒有資格。
爲什麼她沒有資格。
姬嘉樹閉上了眼睛,卻能想起之前的每一輪她走過的每一步,受過的每一道傷,救過的每一個人,使出的每一劍。
她沒有資格?
作爲修行者,她比這場間任何一個人都有資格。
但他父親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否認了她的所有努力。
“沒有資格……說起來的確不太好啊……”
“之前那些小打小鬧就算了,但這最後如果真的選出個女的魁首來,其他國家要怎麼看我們南楚?”
“最後贏的是個女人,感覺這樣初階大典都要失去威嚴了……”
這時聽到姬墨的話,也有些唯國師是從的修行者小聲議論起來,姬嘉樹心情愈發複雜。
他睜開眼睛,看着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峰擋在那個少女面前的男人,心中不甘。
爲什麼偏偏在最後一步的時候,這個人出現了呢?
老天對她到底有多不公平?
爲什麼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呢?
要知國師的質疑,等階二神子的質疑,對天階以下的修行者而言和神靈說的話沒什麼兩樣。
姬嘉樹不敢去看嬴抱月的表情,不敢想象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任何一個修行者如果到這個少女這般境地,估計都會徹底絕望。
看着那個站在國師面前的少女,圍觀衆人的議論愈發響亮,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天地間響起一個清淡的聲音。
“我有沒有資格,什麼時候由你說了算了呢?”
這……
天地間一片死寂。
所有耳朵沒問題的人都目瞪口呆。
在最近的距離聽到這句話的姬嘉樹也徹底愣住了。
姜元元瞪大眼睛,姬嘉樹不在身邊,不然姜元元此時一定要將他抓來拼命搖晃。
“姐姐她……殿下她……說了什麼?”站在歸辰身邊的歸離和躲在姬清遠身後的姬安歌同時抓住了她們的兄長,愕然開口。
山下被家丁護院保護的貴女叢中,李堇娘護着身邊的孟歌也猛然擡起了頭。
所有人愣愣看着那個少女站在那個天底下最強的神子面前,語氣清淡地再次開口。
“國師大人,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還是這個語氣,足以證明剛剛所有人的耳朵沒出問題。
“她……”陳子楚抓緊身邊的許義山,猛地搖晃,“她……剛剛的確說了國師大人有什麼資格說她沒有資格了吧?!”
一長串的話和資格繞得許義山腦殼發暈,但少年依舊猛地點頭。
面對神子的質疑,那個少女卻反過來質疑了神子。
姬嘉樹後背發涼,此時他發現他之前錯得徹底。
她哪裡是不怕他父親……她是根本不在意他父親說的話……他就沒有見過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和他父親說話。
當然,場間有人見過。
衣袖險些被妹妹抓爛的姬清遠神情複雜地看向山腰上的少女,眼中沒有震驚只有擔憂。
他……是一點都不擔心被他父親質疑會對那個少女的心境造成什麼影響。
她不對他父親的心境造成什麼影響就不錯了……
如果是放在以前,姬清遠從不擔心她吃虧。
然而此時的她,只是一個等階七的修行者。
姬清遠死死握緊雙拳。
前世她有足夠的力量與他父親對抗,可如今的她,如今已經傷痕累累的她,要如何反抗這一座大山?
兩人的境界差距太大了。
聽見她說的話,看着那個少女站在男人面前的身影,姬嘉樹險些調動全身真元,他真怕下一刻他父親忽然向她伸出手將其碾碎,之前那一幕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還在。
“你說什麼?”而就這時聽到她的話,在一片死寂和圍觀衆人覺得這個少女死定了的目光中,姬墨看着看向那雙眼睛,眯起了眼睛。
姬嘉樹只覺周圍空氣中的壓力越來越大,然而那個少女的身形沒有搖晃一分。
“我說的足夠清楚,”嬴抱月淡淡道,“我是遵循了所有的規則走到這裡。”
她擡起頭沒有絲毫猶豫和那個男人對視,“就如同國師大人你不能一句話就讓贏不了的修行者去打決戰一般,你也不能一句話讓贏到現在的修行者失去資格。”
“天道有常,”嬴抱月靜靜看着容貌沒什麼變化的男人的臉,“你一句話就想推翻,就不怕道心受損麼?”
“我贏了,我沒有輸,”她看向山下另一個少年的臉孔,“那麼,我就還能繼續戰鬥。”
周圍的溫度彷彿降到冰點,身着黑衣的男人就這樣靜靜看着她。
周圍圍觀的修行者是真的不敢說話了,連考官高臺上等階低一些的考官也在空氣中莫名的壓力下雙股轉戰戰。
真的從來沒見過有人敢和國師如此說話。
姬墨看着面前的少女。
一個女子的聲音迴盪在他的耳邊,一如他午夜的夢魘。
“天道有常,如果你做不到,阿墨,你永遠都不可能成爲人神。”
永遠都不可能。
“你居然敢……”姬墨看着面前的少女眸光徹底冷下來,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少年的聲音從山下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國師大人,小子還剩最後一場,北魏請求出戰!”
這一句話如同一聲驚雷,響徹整座紫華山。
衆人聞聲看去,從人羣中走出了那個其貌不揚的少年。
莫華看了一眼身邊眼中浮出擔憂的孟施,向已經破碎的石階走去。
一邊登山,他一邊擡頭看向山腰處那位南楚國師,毫不畏懼地直視着姬墨的眼睛。
“初階大典由六國參加,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場,南楚的國師大人,您的確不能一人就讓其停止。”
走到姬墨面前,莫華躬身一禮,等階二神子的壓力對他彷彿不存在,少年擡起頭眸光堅定。
“還請繼續對戰。”
莫華看着這個如今天下最強的男人,卻沒有絲毫畏懼。
他違背規則走到現在,這個少女遵守規則走到現在。
他要做完他能爲她做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