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大酒店一樓宴客廳,五十幾桌坐滿。服務員身着低等商士侍從裝,往來穿梭着,倒酒,端菜。
大廳喧譁,一片熱鬧。熱烈的氣氛與冷冷清清的水城市,更與五洲飄搖的時局顯得格格不入。
蕭相君、赫英春風滿面,一起招呼着賓客。他們滿面紅光,情緒也被熱烈場面帶動着,暫時放下對唐玄的埋怨。
埋怨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蔡姚上躥下跳,滿嘴放炮,讓他們心中不爽;一部分是所有的賓客,幾乎都是他們水城市的鄰居,鄉親。
唐玄那邊,幾乎沒什麼人來。是對這個婚禮不重視還是真的如他所說那樣,沒什麼親人?他對自己姑娘,到底是不是“真”愛?
心事重重歸心事重重,事已至此,也只能隨波逐流。等事情完事兒,倒可以好好找個地方,安靜的想想。
七點半開席,宴會廳燈光大亮。
蕭紅顏抱着唐玄的胳膊,二人在蕭相君夫婦的帶領下開始敬酒。
唐玄的身後,還跟着一臉喜慶、紅光滿面的唐有德;以及渾身亂晃,衣服白得耀眼,肌膚黑的發亮,小臉兒通紅的蔡姚。
唐玄意識有些朦朧,感覺變得很麻木。
他感覺自己不是主角,而是一個陌生人。默默而靜靜的站在角落處,冷眼旁觀一張,一張,好多張陌生但偏偏帶着笑的臉。雖然這種笑帶着善意,但他感覺不到溫暖。
唐玄整個人渾渾噩噩,似乎與眼前紛亂嘈雜的世界距離,好遠。
一桌接一桌,一杯接一杯,大口杯,一杯三兩。
高度的白酒,如水般倒進唐玄的嘴裡,順着嘴角留下的酒漬,沾溼了白色的襯衫,黑色的禮服。無知無覺的他嘴角掛着機械式的微笑,腳步在身後人羣的推動下,向前遊移着。
“新郎官兒,好酒量啊!新婚大喜,早生貴子,幸福美滿!三句話,三杯酒,怎麼樣”?當唐玄衆人來到左排第十張桌子的時候,一個衣着筆挺的年輕人,高舉着手中的酒杯,大聲道。
“天弘哥,你別鬧了,他都喝醉了”,蕭紅顏拉着唐玄的胳膊不滿道。
天弘表哥冷笑,盯着蕭紅顏的臉道:“我說妹子,還沒入洞房呢,就開始偏心了?要不,你這個新娘子,代他喝”?
與天弘同桌的年輕人,着裝各異,此時也站起起鬨,大叫着讓新娘子擋酒。
蕭紅顏不善飲酒,聞言猶豫了一下,就想拉着唐玄繼續向前走。反正四周鬧哄哄的,趁亂向前也沒什麼。
“妹子,要麼喝酒,要麼以後就別認我這個哥”,天弘面色驟冷,大聲道。酒杯也頓到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言語上說的是蕭紅顏,但一雙眼睛卻盯着唐玄。
周圍幾張桌子的喧鬧頓時被這裡的動靜打斷,而桌邊的人,也將注意力投注過來。氣氛驟冷。
“天弘哥?”唐玄微笑,抓起托盤上的酒瓶,倒滿了白酒,一下倒進了嘴裡,然後是第二杯,第三杯。
“好,好酒量,是個爺們”,天弘嘴角掛着冷笑,望着唐玄,又望了望沒有阻止的蕭紅顏,張嘴還要繼續說什麼。
“天弘,坐下。老蕭,不好意思,年輕人容易衝動,回去我好好管教,這孩子”,與天弘隔着一張桌子的座椅上,緩緩站起來一個富態的中年人,對蕭相君夫婦抱了抱拳,又狠狠瞪了天弘一眼。
“沒事兒,沒事兒,小孩子說說鬧鬧,沒事兒,唐玄?天弘啊,給你蕭叔叔照顧好這些小兄弟”,蕭相君與赫英夫婦,望着唐玄猛灌白酒,心中不起波瀾,反而有些快意。但卻生怕張天弘父子這對水城市頗有地位的商士,生出不滿之意,連忙笑着解釋着。
天弘勉強笑了笑,而那個富態中年人也含笑擺手落座。
張天弘盯着唐玄這幫人前行的背影,閉上眼睛,心中生出恨意。抓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飲而盡。隨後繼續盯着,盯着,眼中冷光閃爍。
“蕭紅顏是你妹子?他喊你哥”?一個坐在張天弘身邊,武者打扮的年輕人小聲問道。
“從小一個小區,後來搬出去了,嘿嘿,乾的,乾的,不是親的”,張天弘乾笑了幾聲。
“兄弟明白,搶了天弘哥的乾妹妹,也該着那小子倒黴。您放心,這個場子,一會兒兄弟幫你找回來”,武者年輕人幫張天弘倒酒,同時舉杯。
張天弘緩緩閉目,滿腦子回憶,良久之後,緩緩搖頭,端起酒杯道:“算了,看在紅顏的面子上,算了。喝”!
高度的白酒,不好喝。不光不好喝,還辛辣,苦澀。
不多時,唐玄醉了,空了。
傻傻的他不光忘了自己身處何地,更是忘了用元氣化解酒氣。只是覺得,眼前一張張晃盪着臉孔,他都很陌生。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孤獨感油然而生。
蔡姚也醉了,醉的甚至比唐玄還快。唐有德將蔡姚攙進酒店房間,關好房門,嘆息着。
而時而高,時而低,時而大笑,時而嚎啕的聲音,清晰傳到門外,除了語氣助詞,只有兩次字:唐玄。
唐有德嘆息着,趕回前廳,唐玄的情況讓他有些擔心。
酒是個好東西!小醉微醺,感覺動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喝着喝着,這感情就無緣無故的來了、深了。陌生人也變得熟悉了起來。
酒壯慫人膽,若是懦弱、愁苦、悲傷,那麼喝上幾杯,如坐春風,忘記一切。
酒也不是個好東西!過量飲酒是有後果的,傷己或者傷人。
酒精肝、脂肪肝、胃潰瘍等先不提,酒精的刺激,也能讓人衝動、暴怒、過度自信,從而產生別認無法理解的行爲,例如砸東西,罵人,與人衝突等等。而這些行爲,就是酒醒之後的當事人自己都無法理解。
張天弘醉了,或許他不想醉,但喝着,喝着就身不由己了。
那個武者年輕人也醉了,一張不怎麼好看的臉,滿是紅潮,眼睛裡,全是血絲。
他暴躁的眼神,在張天弘那捂着臉的身上游移了一下,便緩緩站起搖晃的身軀,踉踉蹌蹌的向唐玄走去。最多一米六五的身高,愣是走出一個六親不認的步伐。
同桌年輕人,拍着桌子,大聲叫着好。至於叫什麼好,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了。
張天弘挪開雙手,望着武者青年的背影,不由喊道:“李峰,回,回來”。只是這聲音,淹沒在嘈雜的叫好聲中,顯得有些低弱。
“新郎官兒?唐玄”?李峰一隻手搭在唐玄肩膀,將臉湊了過來。
唐玄正抽着煙,忍着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也忍着頭腦裡轟轟的巨響,似要炸開般的難受。
這種感覺很痛苦,但卻讓他不忍驅趕。
身體的痛苦如果可以忘記孤獨,那邊再難受一些吧。。
唐玄攤在椅子上,香菸夾在指尖。煙霧繚繞,兩手交疊,擋住有些憔悴的面孔。只有變短了黑白髮絲,在燈光下閃着瑩潤的光澤。
張天弘這個姿勢,那叫風度。而唐玄這個姿勢,在李峰的眼裡,就成了無法容忍的裝逼了。
蕭家,蕭相君等人並沒有放在李峰的眼裡。兩個退休的老同志,要啥沒啥,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個姑娘,用不着顧及他們的感受。
但張天弘不一樣,那可是他李峰的衣食父母啊。
所以張天弘不爽,就是他李峰不爽,粗腿要時刻抱牢。而此時讓張天弘開心,感激的方式只有一種,就是讓唐玄儘可能的丟人,出醜。
唐玄靜靜的抽着煙,想着心事,不想說話,尤其是陌生人。
唐花微微旋轉,一縷元氣輕柔的由丹田流向肩膀。李峰悶哼,身形止不住向後跌去,酒杯掉下,人隨杯滾,
撞翻了好幾張桌子。
周圍一片混亂。
“唐玄,你什麼意思”?李峰捧着已經沒了感覺的左手,大叫道。
李峰的叫聲,迴盪在喧鬧嘈雜的宴會廳,場面頓靜。而拉着張天弘的手噓寒問暖、暢訴別情的蕭紅顏也不由得驚異回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你是新娘子,你應該陪在你男人身邊。你這樣丟下他過來,不太好吧”,張天弘點燃一根菸,微笑着望着蕭紅顏。
“天弘哥,我很珍惜我們從小到大的感情,你要理解”,蕭紅顏聞言扭頭道。
張天弘搖頭,嘴角掛着一絲冷笑:“你是水城一朵花兒,人人都惦記着。但你心氣兒高,總想在外面的世界,找一個一生的大歸宿。可我怎麼都想不到,你找來找去,找了個小衛士。。呵呵,呵呵”。
張天弘甩開手微笑,將頭扭向一旁。蕭紅顏僵在一旁,良久才嘆息着起身向唐玄那邊走去。
唐玄緩緩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丟下菸頭,慢慢走到李峰面前。
“我沒意思,你有意思”?唐玄微笑望着李峰。這種望,需要稍微低着點頭,因爲眼前的人太矮。
“我,我的意思是給你敬酒,順便請新郎官兒,展示、展示武道修者的手段,順便大家開心一下”,李峰不知不覺的退後一步,眼前的唐玄,雖然表情隨和恬淡,笑容溫和,但卻給他如山的壓力。
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或者是二者之間身高差距還是容貌差距?又或者此時從麻木變得劇痛難忍的左手,讓他有些不敢面對?
李峰的心也亂了,但眼神依舊兇狠。
“就這”?唐玄眯起了眼睛,他在李峰的眼中不光看到怯懦,還看到了不真誠。
李峰越退越後,唐玄漫步跟着,不多時,便到了張天弘那張桌子。
“哈哈,哈哈哈!拿劍來”!唐玄大笑,你們滿意就好,我配合。
此時,已是晚上九點鐘,部分賓客吃飽喝足,參與感獲得了空前的滿足。不少人帶着各樣的想法,紛紛起身告辭。蕭相君夫婦也忙起身送客。
唐玄的大笑聲,震的宴會廳上面的水晶燈發出清脆的嗡鳴。
那道仰天大笑的頎長身影,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劍,不好!但願配得上唐玄先生的絕世劍法”,聲音清朗,溫和。
李峰驚恐的望着唐玄的背後:“師,師,師。。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