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擎邑城牆對面,無數蟲巢巨峰,被曲流觴昊天接引-玄女神訣一劍擊退,霧氣全散,霧虹盡失。
天地間一片死寂,只有西方顫抖的斜陽,雨絲斷絕。似乎這殘陽、雨絲與蟲巢巨峰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一損俱損。
十幾個小時之後,當殘餘衛士重新登上城牆,望向遠處只有淡淡影子的蟲巢巨峰之時,一股強烈、急速的震盪,由遠及近,激盪傳來。不少衛士站立不穩,身形向後急退,面色慘白,下意識的捂住了耳朵。
“嗡,嗡嗡”!強烈的震鳴,暗淡的蟲巢巨峰急速而猛烈的顫抖了起來。
天地、空氣、斜陽一起劇烈抖動。震鳴持續着,持續着。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彷佛永不止歇。
城牆、衛士、炮身,一切,抖成一片幻影。這種抖動,與實物並無傷害,卻如能夠直接撕扯靈魂般,讓人難受至極。
2997號關口,對面的蟲峰很矮小,如今因爲距離更遠,成了一個暗金色的小點。唐玄望着遠方那個抖成一團的小黑點,摸不着頭腦。
漸漸的,在這種令人渾身難受,從內到外眩暈的抖動中,似乎遠處的小黑點,變大了?
“嗡,呼,呼”!瞬間比剛纔強烈十倍、百倍的震感、震鳴突兀傳來,呼嘯聲中,小黑點霎那間來到迷失深淵的邊緣處,漂浮在唐玄眼前的空中。
霧氣又現,霧虹繚繞而出,紅色的霧虹,純淨中帶着無盡的暴躁之意。這種暴躁,一旦離開蟲峰,便在空氣中形成筆直吞吐,不斷向前延伸的血紅的光帶。
延伸速度很快,十幾分鐘的時間,便伸出數十丈遠。形成初始窄窄不過數寸,如今前端幾乎一米寬的薄薄的彩紅。
其狀如虹,其色紅。像是一條快速修建而成的,深淵與城牆之間的紅橋。
“轟”的一聲巨響,蔡姚高舉引雷鏡,一道粗如兒臂,帶着雪亮分叉的電蛇激射而出,遙擊紅橋。
紅橋蕩起一片漣漪,如紅水一般在虛空的平面擴散。
“嗤嗤嗤”,雷電激射到紅橋之上,迅速融入,而紅橋在嗤嗤聲中,擴散蔓延的速度更快。
“這玩意兒,似乎是不能碰的”,蔡姚一手拎着引雷鏡,一手抓着鬼見愁的脖子。而穿雲箭,又站在垛口,愣愣的望着紅橋,眼中驚惶之色甚濃。
“看看再說”,唐玄撓了撓頭。無論是蔡姚的霸氣十足的雷光電蛇,還是自己的元氣匹練,還是鬼見愁的寒氣火星,又或者是肥雁的怒目而視。都只能使得紅橋憤怒之意更濃,擴散的更爲迅速。
這怎麼看,都是一個費力不討好的事兒,無奈之下,只得停手。
紅橋,就在他們的注視下,繼續延伸着,終於,前端搭在城牆上。
“吱吱吱吱吱~~”,密集的蟲鳴聲傳來。
紅橋末端蟲峰處,伴隨着讓人頭皮發麻的鳴叫聲,開始爬出無數各色的蟲子:灰色半透明身體,帶着透明翅膀,宛如大號蒼蠅一般的蟲兒;白色如蠶蛹一般的蟲;青色舉着雙鰲,生有無數細密小爪子,體型纖長的蟲;紅色的全身透亮,就連眼睛都是慘紅的瑪瑙色的蟲兒:像蚊子的、像螞蝗的、像蠍子的、像螞蟻的、像接吻蟲的、像蜈蚣的。。。。
最小的都有拳頭大,各個生猛。口齒開合間,處處透露着沒有絲毫情感的兇殘。
密密麻麻,千千萬萬灰蟲、白蟲、青蟲、各色猙獰紅蟲,瞬間鋪滿紅橋,洶涌向前,衝向城牆,形成一道橫亙半空的,蟲兒的汪洋大海。
吱吱吱吱,聞之令人心神痠麻的密集而細碎的肢體摩擦聲,蟲叫聲,如悶雷般滾動。
“噹啷”,蔡姚的引雷鏡墜落地面,“救命”,聲音低弱,宛如呻*吟。
她黝黑的面龐,第一次如此白,甚至比她身上的白衣還要白上三分,慘白。
肉眼可見的細密小疙瘩瞬間佈滿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膚,脖頸處細密可愛的小絨毛,也根根豎起,風吹過,絨毛巍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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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心、驚悚、肉麻、手足痠軟、渾身無力、心神俱裂。
若不是唐玄站在身旁,蔡姚早就轉身就跑。她做噩夢時候,都沒想過有一天,會有這麼多的噁心的蟲兒,如浪濤一般洶涌暴擊而來。
“嘎~”不出意外,穿雲箭瞬間選擇幸福的暈了過去。
“咚”,它砸在鬼見愁的腦袋上,然後滾落地面,將生死徹底交給了隊友。
“呼”,唐玄深深吐出一口氣。白色的濁氣似乎在胸臆間壓抑很久,濃重而經久不散。
他掌心虛抓,唐花浮現而出,細密如針的金色光線隱隱從花瓣、花蕊中透射而出。
唐玄眼望蟲海,掌中唐花緩緩旋轉着。
“去吧”,唐玄呢喃道,隨後手輕揮,花飛出,金光透射,光芒璀璨,在空中劃過一道燦爛的弧形軌跡,與洶涌而來的蟲海撞在一起。
轟,蟲海前端被擊散,無數巨蟲碎裂、成灰簌簌而落,更多的巨蟲繼續撲擊向前。
蟲潮化雨,漫天降落在城牆之上,宛如噩夢般無可抵擋。
唐玄雙目精光閃爍,發出一聲低喝,左足駐地,右足迴旋,右手牽引着空中飛舞的唐花,開始近身迴旋。
桌面大小的唐花,繞着唐玄飛旋,帶着無數金針,形成一片金色帶着尖刺的光幕,不斷擊散無孔不入的巨蟲。鬼見愁拖着穿雲箭,也跳進這個防禦圈裡。
密集的撞擊聲,爆裂聲,吱吱聲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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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軟腳軟的蔡姚,撿起引雷鏡,不忍心看着唐玄孤軍奮戰。又強忍着噁心發出一道微弱的電蛇。
電蛇在蟲海中爆散,沐浴着雷光,巨蟲呆滯顫抖了片刻,又生龍活虎的撲擊而來。
“臥槽,這玩意兒,不怕電”,蔡姚呢喃着。
不光不怕電,鬼見愁嗚嗚嘯叫着噴吐的寒氣、火星也全無用處。不光沒用處,似乎經歷了雷電、寒氣、火星的巨蟲,還更是活躍,倍兒精神!
此時的唐玄,像是一個舞者,揮舞着指尖的唐花,抵禦着蟲海。
雜亂而恐怖的聲音中,開始傳來他逐漸急促的喘息聲。
“吱~吱吱~”三五隻紅色的漏網巨蟲,像是巨大的紅寶石蚊子,落在四仰八叉躺在地面上的肥雁的青黑色肚皮上。
巨蟲雙目紅芒一閃間,長而銳的吻便刺在肥雁肚皮上。
“喀喀,喀喀,吱吱”,蚊吻皆斷折,巨蟲發出痛叫。似乎覺得癢癢,肥雁短翅略微揮舞,順便翻了個身。數只巨蟲被砰砰擊退,倒退中,身軀崩裂,成了點點紅色煙塵。
嗚嗚叫着,準備救援的鬼見愁不由瞪大本來就大的血紅雙眸,長長舌頭吐着,隨後眼珠轉了幾下,走上前去。
鬼見愁扯着肥雁的一隻腿兒,將它拎起來,舉高高。同時眼露紅芒,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的瞄着。
“嗚嗚~~”,鬼見愁咧嘴一笑,拎着肥雁飛到半空,飛快穿過唐玄變得有些稀疏的光幕,毅然投身到蟲海之中。
“吱吱吱~嗡”,叫聲刺耳,尖銳,密集到讓人崩潰。
“嗚嗚,呼呼呼”,鬼見愁揮舞着肥雁,施展了一套王八拳。
“砰砰砰~”,蟲退,蟲散,蟲滅,化灰。
鬼見愁叫聲更大,身影逐漸模糊,化爲一團黑色翻滾的霧氣,霧氣中,到處是肥雁雄壯、強健的影子。
時而東,時而西,時而原地360度大回旋,逐漸變成橫掃整個城牆的狂風。
所過之處,蟲皆滅。
鬼見愁是種特殊的生物,來自幽冥界,這種生物的字典裡,從來沒有“累”這個字。
尚未來得及制止鬼見愁的“送死”行爲,便只能站在城牆上,仰望鬼見愁縱橫馳騁的英姿。
“這東西,似乎不怕屬性攻擊,卻是扛不住物理攻擊”,唐玄收起唐花,眯着眼睛望着上空不遠處。額角的冷汗被風一吹,涼颼颼的很不舒服。
“額,是哦”!蔡姚興奮的握着拳,滿眼崇拜之色的望着上空無處不再的黑霧,和霧中那隻無意識肆虐在蟲海中的鳥兒。
在鬼見愁興奮到癲狂的操作中,唐玄與蔡姚左右連同城牆之上,再無半點蟲影。
時間無形無相,像是北漠的風,總是不知不覺的吹來,遠去。
四五個小時,還是六七個小時?唐玄等人早已忘記了時間,而鬼見愁更是興奮不已,頭一次這麼酣暢淋漓的在這個世界,展示一下自我的才華。
“嘎~~”穿雲箭愕然驚醒,渾身冰涼的感覺使得它下意識的雙翅護胸,同時用迷糊的眼神兒望着拎着它肆意旋轉,宛如正在一起跳舞的鬼見愁。
而鬼見愁猛然一揮間,卻擊在空出,只在空氣中發出一聲長而尖銳的呼嘯。
一鬼,一鳥空中愕然對望。
此時彩紅橋再無蟲兒爬出,逐漸變得暗淡,最後砰然碎片,化爲片片殘紅,悠然墜落。隱約中,似有一聲意味難名,似是解脫,似是不甘的嘆息。
紅橋斷,蟲峰向後,逐漸隱去,又回到迷失深淵的對岸,巍然而立。仍舊是十數米高,暗淡的金色,遍佈裂縫。
... ... ...
“啊~~”淒厲的慘叫傳來,一隻紅色如蠍子般的巨蟲落在一名衛士後背處,雙鰲一舉,怪口大張,咬下之後,一陣蠕動,飛快鑽入衛士的體內。
衛士慘嚎,倒地翻滾,撕扯着身上的衣服,皮膚,長刀落地,發出一聲帶着顫音的響亮。
霎那間,衛士全身裸漏處,涌起怪異的殷紅色,就連他原本漆黑的雙眼,都變得血紅而迷茫。而一個拳頭大小的鼓包,在他身體各處表皮下,來回滾動着。
“撲哧”!慘叫聲戛然而止,衛士全身抽搐一陣之後,紅色褪去。又變得黑白分明的雙眸,帶着無盡的解脫:“多,多謝北,北擎”。
一陣風吹來,衛士的身軀如塵煙般,被輕易吹散。
曲流觴慢慢收回玄女劍,雪亮的劍身,含淚的雙眸。她凝視着衛士消散之處,柳眉倒豎,渾身劇烈的顫抖着,整個人也搖搖欲墜。
“灰蟲易,白蟲易,青蟲如刀劍;彩紅橋,蟲兒海,生死兩端,難相見”。
這裡可不是邊遠關口,這裡是核心中的核心關口,蟲巢巨峰,百米聳立。
數百道彩紅橋,連接成數百近千里的奪命通道,如蒼天崩塌一般的蟲潮巨浪,比無法解脫的夢魘更可怕上億萬倍。
“不要,不要再死人了”,曲流觴呢喃的聲音如泣如訴。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執掌北擎多年,她曲流觴自認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每年面對這樣的困境的時候,都能做到心堅如鐵,毫無情緒,總是能夠在最正確的時機,做出最適當的決策。
可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卻太慘,太烈了。
“每個核心關口,衛士五百人,經此一役,還有多少大好男兒,能夠活着”?曲流觴不敢想這個問題。
天地間終於沉寂下來,似乎永遠沒有止境的噩夢,如今也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刻。
北漠的風,涼涼,潤潤,如情人的手,撫摸在每一個活着的衛士的臉龐、身上,卻沒有人有舒服的感覺,只有徹頭徹尾,入心入骨的冰冷。
一個人的悲傷,哪怕是極致的悲傷,也僅僅只是悲傷;一羣人的悲傷,往往就成了絕望。
北擎的天,再次蒼茫,夕陽不再,鼓聲止歇,鐘磬無鳴。。。
同樣的絕望不光籠罩這裡,還通過天幕,瀰漫在浩瀚而狹仄的五洲。
看不到,摸不着,卻沉甸甸的,成了所有人心裡的愈發濃郁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