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皆有緣法。
所謂緣,便是冥冥中的牽引;所謂法,便是行無常。
鬼見愁被洋底洋流捲入海溝,無比正確的直墜萬米之下的渦流漩渦區。而此時的渦流區,沸流散盡,不光沒有水,也沒有魚。
它沒有絲毫阻隔的衝入守望之門,化爲一灘黑煙,飄飄忽忽的進了深藍水域。
一點點運氣加上鬼族對於親密生靈的那一點點天賦,它快速的找到唐玄。
“嗚嗚”~鬼見愁血紅雙眸紅了,長長的獠牙如今只剩短短的一節,其餘的早在洋流的重壓和暴擊之下,消失無蹤,乾瘦的如馬猴的身軀看起來頗爲悽慘。
“你怎麼來了”?唐玄有些難以置信。唐可昕初見長相如此可怕的怪物,不由得小嘴兒一張,哇了一聲。
灰色的漣漪透過唐玄的軀體,向唐玄背後擴撒。
所過之處,轟的一聲長而悠遠,蘊含無窮力量的悶響,一切都被夷爲平地,渾濁的水浪激盪起漫天的彩色細沙,像一面傾斜的水牆一般,向遠處轟轟而去。
“嗚嗚嗚~~~嗚嗚嗚······”鬼見愁先是嚇了一跳,略帶忐忑的忘了小娃一眼之後,便對着唐玄又叫又跳,大張的巨口,吞吐着細長的舌頭,營養不良的青黑色手臂,也在水液中盡情的揮舞着。
“吸引?幽冥界?與你有關”?五洲語,幽冥語交織而來,唐玄勉強的聽着。
“是的”,鬼見愁舔了舔長舌,膝蓋彎曲站立,手臂耷拉着,頭卻昂的很高。似乎一個帝王,在對自己征戰在外的軍隊評頭論足。
“你很驕傲?那我們能結束這場戰爭麼”?唐玄輕輕拍打着唐可昕的後背,緩緩站起,目光穿過陰沉的水域,向遙遠的水域盡頭延伸過去。
那裡,應該是戰場。
藍色的光芒籠罩着天地,劃定了一塊征戰的場地。
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響、叫聲、撞擊聲、淒厲的呼嚎慘叫聲······隱隱傳來而不絕。
淡淡的,卻讓人聞之慾嘔的腥氣,縈繞在鼻端,讓人很不舒服。
早就想去戰場看看的唐玄,有弱女在懷,一直在等待着。而倉九因爲顧慮,卻遲遲沒有通過“深藍帝王”與“深藍寶珠”的聯繫,召喚唐可昕進入戰場。
“走吧,去看看”,瞅着唐可昕略帶驚惶,滿臉謹慎的小表情,唐玄一陣陣心疼。總是這麼等待,也不是辦法。
用海草編制,專爲小孩兒設計的揹包被唐玄背在背上,牢牢綁在腰間。
“別怕,困了就睡一會兒。睡醒了,一切都結束了,爸爸帶你,回家”,唐玄微笑着將唐可昕放入揹包,望着她略微緩合了緊張的小臉兒,內心纔好受一些。
她還是個小嬰兒,即便她擁有着不可理喻的強大力量,但除了唐玄和海族有限的幾個類唐玄生物、龍鯨三兄弟、蚌仙子,見到其他的東西,還是會害怕,還是會緊張,而這種緊張不安之後產生的乖巧懂事,讓唐玄無比心疼。
“去看看”?鬼見愁一躍上了唐玄的肩頭,這也是它和唐玄相處養成了習慣。
“哇”,唐可昕擡起小腦袋,望着鬼見愁旋轉四處逡巡的眼神兒,瞧見那巨大血紅的雙目、大嘴、獠牙、詭異的不健康膚色、乾枯駭人的臉,不由大哭。
“別怕,別怕,沒事兒的,沒事兒的”,一把將鬼見愁從肩頭扯下抓在掌心,一邊微笑着,輕柔的拍着揹包裡的女兒,唐玄狠狠怒瞪了一眼鬼見愁。
“你的”?鬼見愁被唐玄抓的直吐舌頭。血紅而細長的舌頭,在拖拉到地面,扭成蛇形。
“廢話”,唐玄沒好氣的又用了用力。
“我去,誰的”?“我是問,你和誰的”?鬼見愁雙眸紅色褪去,有些泛白。
“別裝了”,唐玄微笑着抖了抖右手。
“我··總··要···搞···清楚····該叫誰大嫂啊”,鬼見愁吃吃一笑,眼珠一轉,眼眸中對人族異性在一起,就會有小的這一事實,頗感好奇與憧憬。
“孩子的媽媽,是紅顏”,唐玄輕輕嘆了口氣,表情有些蕭索。
他不知道的是,他被輩子到現在,只開了兩炮,卻全部命中。更不知道孔仙仙未死,他們還有了個女兒唐思玄。
她和她,正在大雪山之巔,一邊思念着,一邊等待着,一邊糾結着,一邊痛苦着。
“呃,嗚嗚嗚”,鬼見愁有些意外,在它心中,能做大嫂的人很多,像那個和它關係最好的茅山溫姑娘,還有妖精一般身材長相的綠姑娘,甚至還有那個一身火紅的無傷掌門······蕭紅顏在它心中,無疑排在了最後一名。
至於爲什麼這麼排,鬼見愁歸結於直覺上的疏離,又或者說它並不太喜歡蕭紅顏這個人。
“走吧”,唐玄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鬼見愁的腦袋。對這個一激動就說些他也聽不懂的語言的夥伴,實在有些無可奈何。
踏水而去,原地卻再無珊瑚小樓,只有空空寂寥的幾把珊瑚椅,在激濁揚清的動盪中,逐漸落滿了灰塵。
······· ······· ······
唐玄踏水而來,背上掛着唐可昕。她不時的想將好奇的小腦袋從唐玄肩頭探出,可惜高度實在不夠,無論怎麼努力,眼前都是唐玄那寬厚帶着淡淡清新的溫暖後背。於是她索性有些無聊的吹起了泡泡······
唐玄雙眸圓睜,眉卻緊鎖,手裡拎着鬼見愁。
有了充分的心裡準備的他,還是被眼前悽慘的景象,震得心旌搖曳。
漫天斷臂殘肢,遊蕩在方圓數萬米無盡的水域;藍色、金色、青色、赤紅色的血液,夾雜着黑色的氣流,在水液中打着旋,擴散着,無邊無際,腥氣撲鼻;透過殘肢的縫隙,深藍水域與陰雲爆卷的兩個色彩鮮明對立的世界,一夥以倉九爲首,一夥兒以一個身軀百丈、手足一動,便陰氣翻滾,鬼哭神嚎的異界巨人爲首,正在充滿敵意的對峙着。
緊張瀰漫,戰雲密佈!
唐玄心頭一動,他能感受到,掌心的鬼見愁正在發抖,就是不知道這種發抖是因爲激動還是害怕。
認真的看了一眼鬼見愁的雙眸:眸中全是興奮。
就在這時,倉九與鬼祖的對話,徹底進入了死衚衕。
鬼祖高舉的大手,揮舞着陰雲,緩緩下落;毫不示弱也一點也不弱的倉九,掌心藍色晶絲穿插遊走,發出陣陣濤聲。而頭頂懸浮着的虛幻之影,此時也清晰了起來:肋下五爪;全身藍、金鱗片覆蓋;身軀蜿蜒萬米,赫然是一隻傳說生存在遠古時代,有着飛天遁地、布雨行雲能力並象徵着神聖、高貴的神龍。
陰雲形成綿延千萬米的詭異的頭顱,雙眸空洞,巨嘴獠牙,呼嚎着,緩緩向深藍靠近。
神龍蜿蜒遊動,身上開始燃燒起深藍色的火焰,龍眸中,更是耀如藍晶,仰天龍吟,水域震盪,再遠處更是水浪彌天。
嗡!嗡!嗡!
最終的戰爭號角尚未吹響,藍與黑的磅礴雲氣便已開始了猛烈的對撞,激烈的衝殺。
深藍水域,水浪滔天瀰漫,再不平靜。
水浪倒灌而出,從守望之門奔涌而出,夾雜着渦流重新激盪而起的黑色箭流,又復向上衝擊。
海溝崖壁,橫亙無數萬年的巨石、巖壁,不斷崩裂成粉。
動盪再向上,洋麪之上,巨浪翻涌,一派末日的景象,從大洋深處的深藍,直達洋麪,波及陸地······
這還只是剛剛開始,一旦深藍經受毀滅性的衝擊,那麼海溝、大洋、陸地······
簡直無法想象。
唐花旋轉如狂,朦朦的玄玄氣爆涌而出,籠罩着唐玄的全身,尤其是背上的那個揹包。
唐可昕沉醉在這白色的、清新的世界裡,小嘴貪婪的翕張着,咕嚕一聲,秒睡。
唐玄手一抖,鬼見愁應聲飛出,在空中,幽冥語與五洲話交替噴出:“我入,都他媽的,給爺,住手”!
“嗝~”鬼祖的氣勢一下子消弭無蹤,一口氣沒上來,一屁股坐了下去,宛如倒下了一座小山。
“啪嗒,咕咕,咕咕咕咕”,鬼帝的大嘴一張,撕裂了嘴角的陰氣。幽冥號角,搖曳着順着水域,守着引力的影響,向下墜落。
鬼王陣營、鬼行走陣營、手提趕魂鞭的將魂、萬萬千千的無識幽靈······嘶嘶嘶的瘋狂的噴吐着陰氣,人仰馬翻,一陣大亂。
更有不少飽受侵害的鬼族,不顧鬼祖、鬼帝在場,更不顧大戰在即,直接從幽冥通道逃回了幽冥界。
幽冥鬼族大軍,除了保持原地停留的鬼帝、鬼祖,其他皆後退千米開外,兀自腳跟向後,鬼頭向前,保持着隨時跑路的姿勢。
“哈哈哈哈哈哈哈······桀桀桀桀桀桀”,鬼見愁仰天狂笑,頭頂驀然升起一股招牌似的小火苗。
小火苗跳動的很是囂張,而且,就連笑聲,也是兼顧了五洲與幽冥的語言習慣,可謂是面面俱到。
倉九懷抱着晶絲,頭頂着巨龍,心頭微微一沉。
眼前的異界生物,光只一個眼神,一句話,便將幽冥大軍嚇得一敗塗地,這該有何等實力才能做到?
邏輯清晰的猜測,讓他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不安感。
倉九的目光循着水跡,望到唐玄。
唐玄微笑着點頭。
倉九的嘴角也掛起笑意,心頭卻大起不解與傾城之佩,佩服的佩!
唐玄先生,真是厲害,連這樣的怪物都能降伏!!!
保持着戰鬥的姿態,倉九身形緩緩後退,他這一退,四方祈水陣退了;龍鯨三兄弟率領海靈大軍也跟隨着緩緩後退。
“唐玄先生帶來的”?高級海族之間開始了竊竊私語的傳音。
數道熱切目光,包括最爲猛烈的龍鯨三兄弟,在唐玄身上來回掃射着。
“告訴鬼祖,是不是這些傢伙,辱你、罵你、打你、虐待你”?好半晌,鬼祖一邊激動着,一邊得意着,一邊用顫抖着的手,指向海族大軍。
“呼~~~放屁”!鬼見愁無語,這都哪跟哪啊?鬼祖老糊塗了麼?
老子活得雖然不開心,老子雖然活得很壓抑,但也沒向你說的那樣的?
“孽障”!鬼祖咕嚕一聲,惱羞成怒!
想了想鬼見愁平時的所作所爲,它有些後悔跨界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