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見愁從絲線中分泌了出來,像一坨搖曳在狂流中,不斷變幻形狀的黑色小堆堆兒。蚯蚓一般蜿蜒來到唐玄左肩,蹲了下來,逐漸回覆到乾枯、瘦弱、青筋暴突的脫俗形象。
它手中拎着一個柄長五尺,錘頭大如西瓜,通體猙獰花紋、幽冥鬼像的長柄西瓜錘,錘頭十個面,每個面都是一個九角鬼王的頭像。頭像栩栩如生,不斷的噴吐出黑色氣流。
五鬼噬魂錘就沒有,這個是十鬼噬魂錘。鬼多了,威力也就大了。對這個幽冥皇族唯一一個不肖後代,鬼帝很捨得下本兒,手一揮,十個實力彪悍的九角鬼王就被禁錮在錘子上,給了鬼見愁。
幽冥通道非常穩固,雖說入口被封,但以它與唐玄的關係,唐玄與海族的關係,想回去那是隨隨便便的事兒。
既然隨時可以回家,所以鬼見愁不再想家。回去就是遊遊蕩蕩在幽冥界那悽悽慘慘的空間,哪有人間世這般豐富多彩,激情萬丈?
更何況手中有了趁手的傢伙,試問除了唐玄,誰敢與我一戰?對未來充滿期許的鬼見愁霎那間豪情萬丈!
“嗚嗚~”鬼見愁嘯叫一聲,錘頭前指,意態瀟灑,頤指氣使,彷佛成了一個將軍。
唐可昕也從揹包內爬出,婉轉來到唐玄的右肩,白胖胖的胸前,水髓珠熒光流轉,深藍寶珠撐起一道淡藍色光幕。
她睜着一雙大眼睛,望着洋底之下的漆黑,以及漆黑中閃爍的點點未名的光亮,充滿着好奇。
“深藍,水域特殊,適合各種生靈生存。深藍之外,洋流狂暴,大洋之上,浪涌滔天,不光極易迷失方向,更需要防範的是洋流爆卷以及龐大的水壓”,海皇的話迴盪在唐玄的腦中。
“當然,有了深藍寶珠,當可暢通無阻”,倉九笑着打斷。
“迷路,唉,迷路”!海皇的話中,最恐怖的要數這兩個字。
“吃了”,唐玄沒好氣的歪着頭瞪了鬼見愁一眼。黑色的氣流在他脖子上轉來轉去,涼颼颼的、癢癢的很不舒服。
“嗚嗚~唉”,鬼見愁咧嘴,苦笑一聲,將十鬼噬魂錘塞進張開的大口中,咕嚕一聲,吞了下去。
唐玄微笑,踏水分波,穿過渦流區,漫步在海溝之下。
“噗,噗,噗噗噗噗噗~”,唐可昕張嘴吐出一團氣泡,如箭一般,射出老遠。在漆黑的水下形成一條灰白色的氣泡長蛇。
“好玩兒麼”?唐玄呵呵笑着,瞅着蹲在肩膀上的閨女。
“好,好玩兒”,唐可昕口中氣泡不斷。
“那就玩兒吧”,唐玄大笑,抹了抹唐可昕的頭,便將目光向四處掃去。
“噗,嚕嚕嚕~嗚嗚”,沒了錘子,鬼見愁頗爲無聊,轉着眼珠,開始搞三搞四。
“當,當,噹噹噹”,鐘聲隱隱傳來,唐玄慢慢轉身凝目。
眼前渦流如箭,黑色狂流爆卷。
“出發嘍”,唐玄再次轉身,低聲道。
“娃”!
“嗚嗚~”!
中原結構海溝內,除了深沉搖曳,震撼靈魂的洋流,便只有唐玄。生物很少,只有一些膽子很小的發光體在遠處飄蕩着。
唐玄深吸一口氣,身軀激射而上,腳下一連串的氣泡不斷生成而又消散。
深藍寶珠的珠光籠罩下,沒有壓力,沒有窒息感,更沒有冰寒的觸感,只有通透與溫暖;順暢和舒適。
湖泊是水;內海是水;大洋是水;深藍水域中還是水。天下之水,形態千萬,組成萬千,但深藍寶珠卻是水中之水,水中極水,萬水之母,有它在的地方,一切水,不再狂暴,溫柔如水。
藍光淡淡迷濛,珠光內,似乎蘊含着一點晶亮。大洋未生珠先生,每一顆深藍寶珠都是千萬滄海凝聚而成,而如今只剩下這一顆。
寶珠在,可以庇護其內的生靈不受水的困擾與侵害;寶珠碎,可以從心所欲,化沙漠爲滄海,跨無盡於咫尺,神秘、神奇、莫測。
...... ...... ......
“龍老大,龍老二,龍老三,前段時間你們敲響坐忘鍾,本皇現在爲你們後補歸隱儀式”,海皇皮笑肉不笑的站在永恆天柱之上,高踞寶座,向下看着。
歸隱儀式是莊重的,嚴肅程度不下於每隔7200個迴轉週期的祖祭。
“誰說我們要歸隱了”,龍鯨猛高昂着頭,眼神中很是憤怒。
大早上敲鐘,還他麼的以爲是哪個海族歸隱呢。屁顛顛從萬里外海靈防線跑過來才發現,這麼大一個坑兒,是給他們哥三準備的。這讓它如何不氣?
“不歸隱你們敲鐘”?海皇雙眉一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敲,敲着玩兒的”,龍鯨胖搖了搖尾巴,游到大哥身旁,硬着頭皮叫道。望着周圍虎視眈眈的龜仙人,戰器在手的蚌仙子,揮舞大錘的蟹忘愁以及耍着大刀的龍蝦武者,頗感人單勢孤。
“哈哈哈!什麼時候坐忘鍾成了玩具了?什麼時候天柱可以隨便登了?什麼時候,謫仙台成了旅遊勝地了”?仰天大笑三聲,海皇袍袖一展,起身怒瞪。
“那,那你說怎麼辦”?龍鯨壯開口了。
帝國海眼,深藍水域最神秘的地方,可能就連海皇都不知道里面到底咋回事,有什麼。
傳說裡面海族無數,吃食無數,風光如畫,美輪美奐而且自由自在,是海族終極中的終極樂土。
又傳說,那根本不是什麼海眼,而是怪獸的口,一旦被吞進去,那邊屍骨無存,說是歸隱,實則是謀殺······
千百年來,傳說無數。
先前大戰在即,龍鯨三兄弟身爲海靈防線指揮官,職責重大且無可替代。說是要歸隱,其實不過是藉着歸隱的由頭,要挾海皇不要給人家亂其名字,更不要隨便講那些狗屁道理。即便講,也不要一說就是幾十上百個迴轉週期,誰尼瑪受得了?
性格天生粗糙的龍鯨三兄弟,對形式的把握也頗有幾分小聰明,果然,當初海皇對三魚的歸隱要求視而不見。
原本以爲這事兒就算完了,誰能想到,老老王八這麼陰毒,秋後算賬。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這個事兒來了,真是讓魚都恨火沖天。
“唉!雖然我捨不得麾下三員猛將就此離開深藍,歸隱於帝國海眼,但!但,自由、平等、公平是帝國的一貫追求!如此,本皇宣佈,歸隱儀式,開始!“彩虹天梯”,開啓”!
“唉!說是怪獸之口,嘖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八成是真的”!海皇斜瞥着龍鯨三兄弟,嘴裡叨叨咕咕,都是關於帝國海眼的嚇人傳說。
“蚌仙子,蚌姑娘,不看在我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可昕娃兒的面子上,我們聽話,我們乖巧,我們與老大、可昕娃兒相處融洽······以後你們在一起了,沒了我們,出行多不方便”?龍鯨壯大叫。
“老老王八,你個海狗日的!就算歸隱,也需要三個迴轉日的祭祀,三個迴轉日的靜坐,三個迴轉日······尼瑪直接開啓通道?你好狠的心啊”!龍鯨胖大叫。
“海皇,這”,想到唐玄與唐可昕,蚌仙子內心一陣猶豫。
“一切,從簡!猛將兄,上路吧”!海皇偷偷對蚌仙子眨了眨眼睛,然後對着龍鯨三兄弟怒喝道。
“麻痹的,跑”!龍鯨猛一聲大喝,轉身就跑。
海皇冷笑一聲,伸手一指,掌心中的五色柺棍兒發出數道水圈,將抱頭鼠竄的龍鯨三兄弟捆住,又拽了回來。
蚌仙子忍着笑,萬年草珊瑚揮舞間,一道延着天柱斜斜向下的彩虹通道緩緩浮現,綿延不知多遠。
“老老王八,你不得好死······蚌仙子,蚌美人兒,孩他娘,救命啊······”
被海皇狠狠丟進通道內的三兄弟,罵聲,叫聲隱隱傳來。
數萬公里之外,三條狼狽不堪帶着腥臊水液的金色小龍鯨狼狽的跌落在水地面上,彩紅天梯緩緩向斜上消失、退散着。
“真丟啊”,龜自強頗覺不忍,這哥三雖然有些傻,但捉弄捉弄也就是是了。
而且它們也讓衆海族生不起絲毫恨意,最多調皮嘴賤,這也不是死罪不是麼?更何況兩界大戰,它們有大功於深藍。
“假的”,海皇吐了吐舌頭,翻了翻白眼,沒有一點帝王的樣子,和龜自強的表情竟有三分相似,使得老龜不由得浮想聯翩,看的呆了。
“你尿了沒”?龍鯨猛抖了抖身軀,癱坐在一個寬數百丈的海窟窿前。
“尿了,老大,你也”?龍鯨壯,龍鯨胖渾身汗珠,張開大口不住的喘息着。
“草!全他媽的嚇尿了”!龍鯨猛尾巴一晃,忍着全身的痠軟,緩緩退離這恐怖的大窟窿。
“彩紅橋不是直達海眼伸出麼?怎麼在邊上就停了”?龍鯨胖學着老大的姿勢向後退着,問着。
“噓,這叫失誤,懂麼”?龍鯨壯噓了一聲,做賊一般四下望着。
“現在怎麼辦”?
“回海靈防線,潛的深深的,最近還是別出來了”······
“唉!老大要在就好了,哪輪得到那個又是下跪又是被扇耳光的老老王八發號施令”?
“算了,別講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不多時,此地重新變得空空蕩蕩,龍鯨三兄弟消失不見。
大洋萬米深,而其下中元結構海溝又是萬米深,其下更有萬米深的深藍水域,而深藍水域之下,更有帝國海眼,這一個擴大無邊的海中洞窟。
無可計量的水流在這裡變成了狂濤,轟鳴着延着海眼四周邊緣處翻滾向下,不知其所終。
就像人族無法探測完陸地所有角落一樣,海族生活領域內,同樣有它們無法到達的神秘之地。
這就是宇宙的神奇、遼闊、壯美,令人神往,永恆纔是惟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