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簡簡單單兩個字,但帶着無限的情感。
“蒼天不老”之下,兩個漆黑的字跡,似乎連接着裡面無限的星空。
匾額之後,星空翻滾,蘊星之氣沸騰,而絲絲縷縷,蜿蜒如帶的彩色蘊星之氣,像長虹一樣的連接在回家之上,在雲雷形成的匾額之下,靜默的牽扯着在場所有人的情緒。
回家?司馬陵愣愣的盯着這兩個字,眼中只有這兩個字。
家,在哪裡?在鎮江?在霧城?家人,在哪裡?似乎,似乎只剩下回憶。
往昔一幕幕,帶着溫暖的氣息,涌上心頭,上了眉頭,牽腸掛肚而難離。
劉士傑也沉浸在回憶中。
自從做了堂堂大洲公士長,北漠元士、衛士第一人,有多長時間,奔波在北擎邊漠,中州以及各個綠洲之間?自家那小子如今有十五歲?還是十四歲?晃眼間,八年沒見了吧?
淚珠一滴滴,浸潤了眼角,順着滿是青茬的腮邊,滴落在腳下的小路上。
北漠沒有豪邁萬丈,集天下最著名雜修之力而成的北擎戰歌,但卻有無數歌曲,有關於家園的歌頌。
“大漠總是黃黃,
風沙浩浩湯湯。
茫然四顧自問,
吾家不知何方?
今日揮刀邊塞前,
哪顧得身前,眼上。
一身肝膽賦蒼茫,
早忘了綠洲家鄉。
使命堅誠,從不敢忘。
幾番征戰後,
無數熱血忠魂,埋骨四方,
誰憐士子,誰念孤孀?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看,這滿眼的綠,便是故鄉
······”
回家,唐玄行走世間極力迴避的字眼兒。
羅夫是家,但家人卻只剩下身居前山的唐有德;他原本以爲水城市是家,但那裡沒有一丁點關於溫情的回憶。最多隻是和色*情有關。
除了這些,除了這些,似乎也沒什麼了。
很多人說,現在的五洲,“家”,“回家”,纔是最大的奢侈品,奢侈到99%的人,都無法體味它的真實意義。
而今這兩個字,便高懸在天空之上,喚醒了所有人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東西。
雖然它沒有云霧沸騰,沒有電閃轟雷,更沒有璀璨遼闊,亦沒有宏偉壯麗,但它卻是蒼茫之下,雲電之間唯一閃亮的焦點。
歌聲低沉,撕扯着無數疲憊的靈魂,並灌輸而來一種叫溫暖、責任、堅定的東西,又浸潤着憔悴不堪的靈魂。
回家,有時候也是一種希望。
唐玄身體驀然而起,在身軀升至回家這兩個字之下的時候,他極目向下一掃,千百名元士、衛士一圈圈,一層層的聚集在小路上,雖然光線朦朧,除了腳下的,其他人都難以分辨出是誰,但這並不妨礙唐玄內心中滋生出同屬人族的那種親切的感覺。
誰能想到,蘊星之氣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星空之外?
而回家兩個字顏色逐漸暗淡,似乎正在被裡面的氣源,快速的向裡面抽離。
一旦星空之外的蘊星之氣消失,唐玄真的想不出任何辦法來遙隔星空,宣泄掉裡面的蘊星之氣。
而不能宣泄蘊星之氣,裡面的星空便是完整的,生生不息的。各種星力完整,進入其內更是難如登天。
情感流露的一瞥之後,唐玄的右手直接抓向回家這兩個字。除了他,即便裴先知也無法抵禦龐大而凌亂的蘊星之氣,更何況還有上面匪夷所思,看起來很是危險的雲雷匾額?這種髒活,只能是擁有着唐花的他,來做。
蘊星之氣,用公古時代的說法,是裡面蘊含着大量氦氣,氫氣,氧氣的綜合性氣體,存在於星空之間,能夠孕育大星。
一般呈環形籠罩着大片的星空,中間呈淺藍色,外圈是暗藍色,而邊緣處是含有大量氮和硫的紅橙色,就這麼個東西。
而這個東西,在陌離口中,便是蘊星之氣,可大可小,孕育星體,是一片星空的本源和主宰。
而一旦破壞了這些氣體,那麼所有的星球便會進入到一個鎖星之期,無害狀態,那個時候,再進入星空之間去探測,去觀察,去想辦法,便會相對安全一些。
唐玄從來沒有一個完整的家,發現回家二字之中的蘊星之氣不斷流失之後,便立即行動了起來。
而司馬陵等人發現之後,甚至都來不及出聲問詢。
唐玄佈滿玄玄氣的右手用力一抓,一聲猶如雞蛋殼破碎的輕微響聲便傳來出來。
霎那的靜止之後,一陣悠遠而蒼涼的悲鳴,一陣冰凍靈魂的無形寒流,在唐玄身處爆發開來。
回家二字宛如被打碎的玻璃鏡子,斷裂成茬,如一塊塊黑水晶的碎片一般,尚未開始掉落,便開始由慢到快的飛旋起來。
接着芸蕾匾額的碎裂,也加入到蘊星之氣激盪之中。
天昏地暗,寒流肆意,旋轉如狂。而身在其中的唐玄卻漸漸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之中。
“快救監洲”,裴先知最先反應過來,一聲大吼,五劍齊出,飛射向半空中雲煙繚繞,電閃雷鳴,黑霧瀰漫的龍捲風中。
喀!
一聲脆響,裴先知捲起的劍影狂風被旋風直截了當的折斷,而他的身子,也被數道繚繞而出的電蛇擊中,吐血倒飛中,渾身飛快的被冰霜覆蓋。
以劉士傑爲首的綠洲令們,身形交錯而出,整齊一聲大吼,雪亮的濟刀高舉,數道刀光帶着狂猛的刀氣飛射空中的漩渦。
喀,喀,喀,喀,喀!
與裴先知相同的下場,但是更慘一些。
衛士們蜂擁向前,緊急施救着。
打碎裴先知等人的冰凌,四周架起了大量的取暖設備,半晌之後,受傷的衆人,才緩緩的睜開睫毛上兀自掛着寒霜的雙眼,但卻都已經虛弱的說不出話來。
在司馬陵的指揮下:超聲波,震盪波,粉碎波各種微波裝置,不斷的攻擊着越來越龐大的漩渦,可所有的攻擊都如泥牛入海。就連逼不得已動用的小型爆裂***,也只能讓漩渦濺起點點微不足道的火花。
司馬陵無奈的制止了元士們、衛士們的援救工作,然後指揮着衆人緩緩向後退去。
沒辦法不退,如今的漩渦,幾乎籠罩了大半個已探測過的萬星堆,直徑超過了五千米。而漩渦之下,電蛇肆意而凌亂的轟擊而下,已經開始造成考察隊人員的亡。被擊中,就成了黑色粉末,只有亡。
“退,速退”,上空在擴散,似追逐;下方千餘名人影,快速的向後,逃亡。
龐大漩渦,旋轉如狂,沉雷滾動,無數電蛇夾雜着雲絲,在漩渦中穿插,透出瞬間照澈天地的刺目之光,宛如末日雷劫一般,讓人一望之下,便生出渾身無力,無法抗拒的頹然之感。
而隨着不斷的轉動,兩條粗壯如龍的彩色光龍,不斷從星空深處遙遙而來,注入到漩渦之內,而漩渦便伴隨着這種注入,不斷的擴大,擴大着。似乎永無止境一般。
包括司馬陵在內,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漩渦初始,以裴先知等人之能,一個接處便重傷之下幾乎瀕死,而自始至終還在漩渦之中的唐玄會有何下場?
唐玄很神奇,但並不是神。司馬陵沒見過神,可他此時很是懷疑,就算是神,能在這龐大翻滾的漩渦裡面,存活嗎?
萬星堆牌坊之前,考察最初始的位置,司馬陵站在那,身後還跟着驚魂未定的隊員們。
他們呆呆的望着,也只能呆呆的望着。還好漩渦不再追逐,而牌坊之後的整個萬星堆,皆被漆黑的而深沉,透着無數電光白霧的巨型漩渦籠罩。
雷聲滾滾,大地震盪。不少亭臺樓閣在閃電中化爲灰燼,而蜿蜒的小路上,更是大霧迷茫。
司馬陵渾身顫抖着,只有等,只有等那萬分之一的奇蹟出現。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
漆黑的夜幕之下,漩渦更加的瘮人,龐大猙獰,宛如不斷怒嘯的史前巨獸一般,不斷嘶吼着。
北漠的的夜風,不敢吹過這裡;北漠的狂沙,不敢掠過這裡;北漠的衛士、元士們,有不少眼睛閉緊,很久之後又猛然睜開望着,望着,但漩渦依舊,不管睜眼,閉眼都轟隆隆的存在着。
“萬星堆考察,要失敗了”,司馬陵雙目通紅,呢喃着,頹然坐到了沙地上。而左右,便是渾身不斷髮抖,仍然坐不起來的裴先知,劉士傑,魯世傑,邵還傑,錢振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光搭上個監洲,還繞了個劍聖,更是把北漠濟洲各個綠洲的領頭人斷送個乾淨。
七個小時,八個小時······一天一夜過去了。
歪歪扭扭坐倒在沙地上的隊員們,有的疲憊不堪的睡去,有的兀自睜着血紅的雙目無意識的斜斜望着天上。
沒有人發現,巨大的黑色漩渦,漸漸變小了;中間的電蛇漸漸變細了;漩渦裡面糾纏的雲絲不見了,更無法看見,漩渦中間上方處,一道細而暗黑的氣柱,衝破了氣層,直達星球之上的星空深處。
疲憊與絕望逐漸堆積着,努力了這麼多天,死傷了這麼多人,難道就是這麼個結果麼?
內心不甘的嘶吼着,司馬陵緩緩睜開雙目,疲憊而皺紋堆積的面孔正對着天空:油亮,燦藍。
牌坊後,一片寧靜!北漠的風,溫柔,馴良,好一派寧靜的午夜呵。
寧靜?寧靜?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