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靜止,強光乍現,巨大的轟鳴以及強烈的光暴,以江湖槍與雲海拂塵碰撞的那一點驀然爆散。
良久過後,光芒散去,無論是江湖槍還是酣暢淋漓的安公子,在雲海面前幾乎微不足道。他依舊保持着遁地飛天的姿勢,死死握着槍柄,而槍尖處,正抵着龐大雲海中的一點。
安公子的臉孔是漲紅的,周身深邃的黑霧瀰漫,偏偏白衣若隱若現,看起來整個人都充滿着矛盾。一雙眼也有漆黑微微泛紅,胸膛劇烈起伏着,浩瀚的赤金色元氣,如狂濤迸射,又在黑與白的世界裡,塗抹出不一樣的氤氳。
與安公子相比,流光使者扶搖的臉色卻顯得有些蒼白,剛剛一瞬間的交手,又或者說自己被偷襲,幾乎傾盡了全力。巨大的法相之軀像是乾涸了的鮮亮泥漿一樣,浮現出細密的裂紋,雲海拂塵,鴻冥重寶,也自尖端處寸寸碎裂。這採集了無數萬年海雲輕絲,祭練一生的法寶,就這麼十分憋屈的只剩下一個五金凝練的手柄,看起來像是個粗糙的煙桿。丟又捨不得,拿着卻擺出什麼姿勢也不太得勁兒。
扶搖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怒,歇斯底里的怒,高高在上受到了螻蟻挑釁和侮辱那種不可忍受的怒!
而他的第二個感覺卻更加深刻,那就是恐懼:沒有了做奴的覺悟的天奴,怎可恐怖如斯?
論體積,論身量,扶搖那巨大雙瞳,都足以裝下數十個安公子,難道自己的形象,不能讓這些螻蟻畏懼麼?
腦袋渾渾噩噩的,一瞬間,流光使者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表達什麼樣的情緒,抑或是去還是留。
叮的一聲脆響,接着像是起了連鎖反應一樣,光鮮、光明、光亮的法相崩裂瓦解成了漫天煙塵。
煙塵過後,安公子驚奇的發現,眼前卻是個侏儒老頭,騎着一隻狗一樣大的怪異獨角青牛,手裡拎着個破破爛爛的杆子,正一臉茫然的望着自己。而這滿臉皺紋的老頭,渾身脫力般的顫抖着,嘴角、鼻孔滲出絲絲碧綠色的液體,滿身灰塵,看起來十分狼狽。
安公子震驚了,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人與剛剛那個趾高氣揚,氣場大到沒邊的神使聯繫起來,震驚之下,倒是忘了動手。
恢復本相的神使扶搖,大聲咆哮起來,而坐下青牛,也不甘示弱的發出嘶吼聲。可無論如何,前後劇烈的反差還是讓空空曠曠的兩界戰場,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鬨笑聲,就連孔仙仙與唐玄也相視莞爾。從形象和力量上看,這個神使甚至遠遠不如李元真。
沒有了裝裱的神抑或是神使,不過如此!
“你還要打嗎?”安公子小心翼翼的用江湖槍戳了戳老者的青牛,倒是不好意思“以大欺小”了。
青牛驚駭莫名望着迎面而來的雪亮槍鋒,踉蹌着後退,連帶着其上茫然的流光神使也跟着搖搖晃晃起來,好在明顯回過神兒來。
他下意識的在自己周身摸了摸,隨後表情更加的難堪,指着安公子大叫道:“有種,你等着!”
與差點滅了這個世界的炎山、弱水相比,這似乎是隱藏背後的鴻冥世界中的人物,好像也不怎麼樣嘛。
安公子愣愣的望着落荒而逃,直入那高聳天際,籠罩於雲煙之中的天門之內的神使,一時間也忘了動作,半晌之後才撓了撓頭望向唐玄。可唐玄的目光卻越過安公子,望向鴻冥世界,只見那裡,上空彩雲浩蕩,金色的閃電轟鳴激盪,彩虹牆流光閃爍,仙音渺渺,一陣陣意味難明的音節聲聲入耳,卻始終不得要領。
如此神秘的世界,如此三俗的使者?
在唐玄的指示下,陌離、盈衝帶領各自修者陣營,戰星羣,戰陣羣,甚至出動了五行等元素戰陣,想要在鴻冥世界撕開一個缺口出來,甚至到最後,唐玄與孔仙仙也出手了,可無論怎樣的攻擊,都只能在流光溢彩的彩虹牆上以及後來才從彩虹牆上升起籠罩整個鴻冥世界的淡白色透明光罩上,激起點點如火花的能量漣漪,那是一種擊在了空處的感覺。
這時,以唐玄爲首的共同本部以及統帥們這才從流光使者帶來的驚喜中回過神來,商議之後,還是做了:大軍繼續屯駐,前鋒再向前行進百萬裡,密切關注等等決定,這也是面對防禦力幾乎讓人束手無策的鴻冥世界之下的無奈之舉。
統帥們各自散去,唐玄巡視戰場的時候,神色微動間,隨手在空中抓去。當放在眼前的掌心攤開的時候,一縷縷跳動的雲氣,如同活了一般在唐玄掌心不斷掙扎着。他皺了皺眉,隨後又在三玄指環空間內拿出那座鮮紅的迷你炎山,放在眼前仔細的看着。
強大的神意感知之下,雲氣與炎山都發出一種頻率大致相同的蒼涼與悠遠的氣息,在唐玄那雙星目之下,二者完全相同,卻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基本物質組合,也歷歷在目。
良久之後,唐玄嘆了口氣,捏碎雲煙,收起炎山,望向鴻冥世界的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
······
······
一顆顆星光,在鴻冥世界升起,它們閃爍着輝光,迷濛而又美麗,數目繁多,籠罩無盡。
而扶搖就這樣騎着牛,在星空之下,順着腳下金色的臺階,穿過一座座籠罩在雲煙內的宮殿羣,踉蹌着向鴻冥世界的最高處狂奔而去。
“上神,上神,要爲小的做,做主噢······”反覆呢喃着,一滴滴綠色的淚水,順着扶搖的面頰撒向虛空、臺階,聲音低低的,很是委屈,卻又不敢放聲嚎啕的樣子,看起來頗爲可憐,形象全無。
而此時鴻冥世界的“天神宮殿”前的廣場上,那書寫鴻冥世界的雄偉石碑,背對宮殿飛檐,面對廣場上黑壓壓看不清楚有多少,跪拜在地的靈民們,正發出一陣陣聲音。
廣場上空,衆人頭頂,數十個煙氣形成,被血色浸透的鍋竈微微旋轉,其上烈焰橫飛,濃重的血腥氣四處遊蕩着。五爪金龍,白毛孔雀,長者一堆角,毛色斑斕的巨大山羊等種種氣息強大,外形猙獰的怪獸,在空中滌盪的充滿威嚴的聲音中,從四面八方飛蛾撲火般向鍋竈中飛去。飛行中,鱗甲皮毛褪盡,所過之處,一蓬蓬鮮血四處飛濺,而下方跪拜的衆人卻沒有一個人躲閃,而每當鮮血滴到自己身上,眼神迷離,眼神更有慶幸感,表情癲狂。
而每個鍋竈在飛進數百隻赤果果又血淋淋的怪獸之後,便會升起一點星光,星光搖曳向上,褪去淋漓血色,變得清亮而剔透。這個時候,所有人連同石碑,都會發出異口同聲的“呼嚕”音節,充滿悲涼與悲壯,拉長的音節中,更有無盡的緬懷之意在空氣中流淌。
周而復始,也不知道多少小動物祭祀成了星光,而石碑也發出了最後一聲短促的音節之後,戛然而止。
此時,鴻冥世界的天幕,綴滿了星星,或大或小的星星明滅着,閃爍着不同的顏色,在這片光明如同仙境的世界裡,顯得異常靜謐而詭異。
所有人站起,仰望,就連在廣場邊緣處的扶搖神使都屏息凝視着,虔誠的望着天空上的星,接着,《通天經》全文,便在這種肅穆的氛圍中,化爲一片音浪,來回漫卷着。
又過了許久,許久,鴻冥世界中的靈民們,似乎根本不關心外界的所有,只沉浸在眼前的一切。
接着,靈民們又在冉冉飛起的石碑下,一個接一個形成一個不斷蜿蜒行走的圓圈,一邊走,一邊繼續以虔誠的語氣誦讀着,直到石碑重重的落在廣場中心處,衆人這才逐漸彙集成行列陣型,面對石碑,又虔誠的跪拜了下去。
······
如此往復,全部結束之後,沉寂顯得有些悲傷的廣場中,這才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聲:“上神,請爲小的做主噢!”
扶搖使者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強忍了這許久不敢打擾祭祀先靈的儀式,現在終於爆發了出來,只是情緒似乎不太充足,表演意味甚濃。
石碑閃光,無數靈民詫異的望着扶搖,而周圍在煙霧中若隱若現,數量仍舊衆多的鴻冥異獸低沉的嘶吼着,在這一刻,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扶搖,而此時此刻,扶搖竟有種萬衆矚目的驕傲感淡淡而生。
保持着情緒,跪爬千米,不適用鴻冥力量之下,好不容易來到石碑之前,這纔在石碑的威嚴之下,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大聲哭訴着外界“天奴”的囂張與可惡。
石碑驀然發出一陣強光,成功的將即將被同仇敵愾點燃的廣場氣氛,接着一個恢弘的聲音從石碑中響起:“**神使,無視鴻冥,賜一界天奴兵解而亡!”
**?扶搖神使大聲謝恩的同時,一邊惡意的冷笑着,一邊被上神神諭的內容搞得不寒而慄。
“上神慈悲!”廣場上,羣起應和,似乎讓一界天奴盡數滅亡,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一樣,而上神如此神諭,簡直是慈悲化身,更有令人望風而從,心服口服的力度。
石碑滿意的閃爍着一陣驕傲的光輝,隨即,空中傳來一聲嘹亮的劍鳴聲,一把尺餘長,光華閃爍,通體金黃的寶劍從石碑中驀然浮現,瞬息間在鴻冥世界周遊一圈之後,便帶着長長的光焰尾巴,以極快的速度向天門方向電射而去。
“乾坤劍!”扶搖使者眼神驀然一亮,乾坤劍乃是鴻冥世界的上神法器,以一劍斬一界生靈,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太給天奴面子了。
這面子是給自己的?
想到此,扶搖全身一震!上神之所以這麼做,難道只是爲了給自己這個小小神使出氣?霎那間,扶搖神使容光煥發,顧盼自豪,在周圍一衆豔羨的目光中,渾身輕飄飄的,似乎受辱不是受辱,已然成了日後足可稱道的資歷一般。
“神威降世,萬界鴻冥!”所有人再次跪倒,歡呼歌頌了起來。
想來,片刻之後,那乾坤劍便可功成飛回,所以儀式雖然完了,可靈民們卻無人退場,接下來可是最重要的歌頌神威的時刻,切切不可失此良機。
一時興起,上神放出乾坤劍滅一界天奴,神威初現······這一連串的事兒,倒是把復生開世界,祭祀先靈之後的分封儀式,給耽誤了。
不過分封儀式之前,出現如此良機,到讓靈民們暗自卯足了勁兒,躍躍欲試着,腦中那逐漸復甦的思維也因全力開動,加快了活躍進程。
在鴻冥世界,上神是高高在上,神力無邊的主,決定了所有靈民的生存地位和權柄,這一點,無論如何,無論何時,都是高於一切,重於一切的,要牢牢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