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神發現自己已經對空間乃至周圍流動着的金色能量,失去完整掌控權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出手了。
這個時候他沒有任何發泄情緒的快感,亦沒有主宰認知一切的暢爽,只想儘快結束這件事,越快越好。
他甚至不知道爲何會這樣,正如這世界除了小說和電視劇,現實故事很少會給人以因爲、所以一樣。就是這樣的無知,纔會覺得害怕,尤其是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時候,就更會覺得對方深不可測。
不知不覺間,唐玄在其心中的形象已經從天奴轉變成對手,可唐玄依舊淡淡的,吞吐着金色的煙霧,在這片暴躁的天地中,顯得那麼安靜。
彷彿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夠打擾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樣。
也許能動?也許不能動?
恢復了?沒恢復?
神目如電似乎不能用在眼前人身上,可以化成萬物亦可以分解萬物的神力與神意,除了可能將對方禁錮,並不能對對方造成其他傷害。
禁錮住了麼?
禁錮住了,爲何還能搞出那奇怪的冒煙的東西?
沒禁錮住?他又爲何一動不動……
上神神心跳動加快着,一絲淡淡的迷惑、惘然,無數年來第一次,說不清、道不明的橫陳心頭。
在鴻冥世界,天奴是天奴,靈民是靈民,上神是上神,這些生下來就註定了的,甚至尚未誕生就已經規劃明白。
至於靈民、神使、神君等,不過是誰爲上神服務的夠淋漓盡致恩賜的身份轉換,擁有資源多寡,地位高低的一個通行證,從實質看,上神以下,其實盡是天奴,生下來,就是上神的奴隸。
此時此刻,生下來就無敵的他,曾經無數上神中至佼佼者,得以在規則滅世之下仍舊留下鴻冥界復生種子的他,哪裡會有迷惑?哪裡會有惘然?
即便在大世界潰滅之下,也不過是憤怒和不甘而已。
鴻冥界浩瀚無際,存在無數歲月,上神高不可攀。
即使對於大多數土生土長的靈民,這個世界也太大、太複雜,又太讓人疲憊。更何況還有一些拼命往上爬的神使、神君、高等靈民們絞盡腦汁之下,又加之於世界的層層鐵幕,歲月累積?
可這個世界對於上神而言,又過於簡單,簡單到不屑一顧。
不需看,便可洞徹……
不需想,便可掌控……
不需動,就已經滿意的讓他無話可說,志得意滿……
而今神威又臨世,在這個簡單到可以任意塗抹的世界,在這片規則消亡的時空,多好的鴻冥界盛世之機,卻遇到了這樣一個存在。
一種無法泯滅對方的危機感在上神心中滋生,蔓延着。
……
滿是桃花盛開的大宇宇宙,在上神顫抖的指下,轟然崩碎,無數殷紅的殘香四溢。
當然,崩碎的只是上神在鴻冥界遺址中建立起來的關於大宇的鏡像。
鏡像崩碎化爲狂飆,從四下裡向鴻冥界外激盪而去,四周漆黑散落的空間殘片,在這股衝擊下,亦成了毫無規律的鼓盪狂潮。
嗚嗚的呼嘯低吟聲充斥,殷紅的炸裂與金色的能量霧以及漆黑的空間碎片交織,碰撞發出成片的紫色雷暴區,綿延無盡,無處不在。
漸漸的,紅、金、黑三種顏**分開來,各自成片。黑色上浮,紅色收縮,金色停滯不動。
此時整個鴻冥界被漆黑包裹,中間層是濃郁厚重的金色,裡層是一個直徑千萬裡由紅色斑駁氣流組成的翻滾不休的怪異球體,而這個怪異球體包裹着唐玄與上神。
鴻冥界外,那些倖存的靈民們面面相覷,都發現對方臉上的崩潰與麻木。
上神的無上,無敵已經是根深蒂固的信仰,可鴻冥界都打到破滅了怎麼還沒見上神斬滅天奴,來這裡演繹一下神的榮光?
難道對方亦是上神之一?而鴻冥界出世的地方恰恰是某處低調的神界?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所有靈民心中更是全沒了主張,只能在鴻冥界再次爆裂的時候,下意識的拼命後退着,也只能後退着。
接着,他們無神的目光中驚駭的發現,巨大如同一個黑色狂暴球體的鴻冥界,如同刺蝟一樣,爆射出無數摻雜着金色的紅色光線,一波一波的,一閃無盡,閃爍不停。
一個靈民望着撲面而來,密密麻麻,鋪展天地的猝亮光線,下意識想要倒飛出去,可隨即他就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動了。
一波一波的光線,無情無盡,在這個靈民身前乍現,又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穿過,很快,他就帶着莫名的情緒,在光線連綿的潮水中,化爲輕塵,而輕塵又被無限的穿刺着。
神意千千,生滅光線!
沿着既定的設定與軌道,無視前方一切包括規則,向大宇宇宙方向,激射而去。
鏡像已毀,與鏡像同步律動,生滅相依的大宇世界,就成了這些冷漠而暴躁的生滅光線唯一的目標。
而永恆界核心中,大宇世界所化的那個小球之外,孔仙仙一襲白衣,長裙在朦朧的光影中微微律動,星眸望着天上的繁星,可是她知道,那不是繁星,而是一個個包羅萬象的世界。
從這裡看,它們很小,很朦朧,可是從世界裡面看,卻覺得這個天地很大,很大,想不透,看不盡。
幻想洞徹天地的,生命短暫,也許覺得幸福,也許覺得不幸,可他們的存在並不會讓過多的關注來了解他們的幸福或者不幸。不管怎樣,都是自己的想法,對世界,對大世界,對整個寰宇的運行,也產生不了任何影響,自得其樂罷了。
而洞徹天地的,此時卻現在天地之外,爲了守護這個世界,全力以赴的準備着。
寂寞的星空,孤獨的身影,孔仙仙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站了多久,或許好久,或許一瞬。
元氣澎湃的同時,心中還在想念着唐玄,淡而又淡卻又不離不棄的思念,雋永而深邃,正如她已然無界的身,意與氣。
當一抹深沉的猩紅,如同晚霞一樣突兀出現在半空中時,四周成了一片低低呼嘯的海洋。
潮汐浪卷,從四面八方憑空而生,呼嘯而至,和這樣的速度比,閃電又算得了什麼?和這樣的氣勢比,一個小小世界的末日又算得了什麼!
這些,正是穿越一切氣勢洶洶而來的生滅光線,它們的歸處是大宇,是這個可感知的廣大時空中,唯一共系的存在。
無根無源的生滅光線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那在巨花中心處,殷紅的大宇世界所化的小球兒。
繁星染上了血色,一顆顆暗淡着,天地間一片由光線組成的血色浪潮。
孔仙仙出手了,素手輕揮,一道銀龍般的匹練帶着巨浪轟鳴怒吼,從其袖口飛出,飛短流長間,眨眼便在大宇世界周圍密佈了層層疊疊的厚厚水幕,“柔波”,這是孔仙仙給這條焱山伴生的弱水緞帶起的名字。
這跟她給初生女兒起名思玄一樣,簡單,直接,純粹。
弱水之柔,捲起微波,如今壁立千仞,橫絕生滅!
這是唐玄離去之後,孔仙仙作爲大宇世界唯一無界生命——大上生,世界賦予的責任。
一個不需要榮耀,不需要報酬,不需要鮮花和掌聲,以世界同在爲目的的責任。
以人度神,神亦是人;把豐富想象累積出來作爲創造,更會造就出大多數被動茫然無知者,世界,也會無休無止的極端複雜下去,直到崩潰。
生滅不盡,狠狠撲進弱水柔波之中,兩者就在懵懂無知的大宇世界之外,生死對撞,死命對消着。
永恆堅固的永恆界核心空間,緩緩的被割裂,又以緩慢的速度成片崩潰,而生滅光線無情、無窮,不斷將一層層水幕刺成碎末,即使水浪柔波不斷翻滾盈溢,也在光線的刺激下,層層瓦解着,不一會兒,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
孔仙仙並沒有驚慌,雙手展動開和間,大宇宇宙的表面驀然出現平面的巨樹光影,轉眼光影就像是大樓一樣層層堆疊,而拳頭大的世界,在這樣的堆疊下,很快就長成萬丈高,距離光線奔流突出的地方已經不遠了。
砰……嘩嘩……
柔波破碎而去,周圍傳來一陣陣細碎,悠遠的樹葉婆娑的聲響。碧桃掛滿果實,老桃枝繁葉茂,板枝遒勁,扶桑的光影讓,赫然掛着一輪小小的紅日,放射着柔和的光。
孔仙仙身影如同無物一樣沉入綠色搖曳中,素潔的身軀眨眼間分成千萬個,每一個都有不同的表情、姿態、動作,但每一個三者的結合體,都充滿着愛意,有對家世界的,有對唐玄的,有對孩子們的……
這是她在進入無界之後,創造出來獨屬於她的世界招式——情淺。
紀元之前的時候,那會的人族幾乎可以爲了利益幹出任何聳人聽聞的事兒,偷偷的,或者堂而皇之的。
充斥利益的年代,不管口裡講的是什麼,都會量化成一種毫無意義的東西,更是值得與不值得的唯一標準。
烏煙瘴氣之後便是整日價高唱着情之一字,要情深更要愛的深,缺什麼吼什麼,到最後徹底成了荒涼的自娛自樂的演繹場。
也許是生存壓力吧,這畢竟是任何喪盡天良最好的藉口。
而今,情是本能,是不要演講、演繹、創造浪漫、刻意、煽情、面具等裝裱的默契。
像現在,整個世界需要孔仙仙與唐玄擋在前面,做第一也是最後一道屏障,她們既沒有煽情,也沒有表演,更沒有演說一番,需要,就做了。
這,就是本能,是裝裱文明的徹底結束,也是另外一種共同文明的開端,兼容幷蓄,靈性共存。
情淺淺,牽絲漫卷,在氣勢洶洶刺破了空間,刺破了柔波,刺破了三棵樹光影之後,生滅光線卻在無數孔仙仙的“情淺”中,逐漸困頓了下來,漸漸地,緩緩消散。
正如來時,去也無蹤。
唐玄說的沒錯,上神即使能夠複製這個世界一草一木,卻絕對無法複製人族走出來的無界之生命!
只要有一點無法複製,那麼同生共滅的關係便有了不可彌補的漏洞。
只是唐玄沒想到的是,孔仙仙比他想象中的,做的更好!
良久以後,繁星依舊,巨花盛開,大宇世界緩緩旋轉着,還是拳頭那般大,表面桃花朵朵,幽香陣陣!
生滅光線,緩緩崩潰在生滅緣的線路中,而一抹心動的流光,卻逆方向而去,向曾經的鴻冥界閃閃而去。
“情淺情不滅,我在家,等你……”
一抹流光,帶着孔仙仙的思念,從永恆界核心處出發,穿梭虛無。
片刻之後,無盡距離之外的鴻冥界的天空,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