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又或者說永恆至上的世界,是一個無法被萬界和普通生命所感知,存在於冥冥的世界。
去到那個世界,可以說是一切想象的終點,生命進化的頂點。
寥寥數個無需觸碰的禁忌,其他盡是隨心所欲,包括力量、包括生命層次、包括一切。
而從那樣一個世界裡下來的唐玄,卻在不斷剝離那個世界對他施加的影響的進程中,失去六識,失去對外部一切的感知,更在種下希望喚醒這個世界的同時,失去了元氣之根,失去了修爲道根的基礎。
去討論值得或不值得麼?
在討論的同時,即使最後煞有介事的做出值得的定論,那麼恐怕也只是爲了說服什麼,從而使得自己這一行爲加上一層慘烈的光環而已,本身還有吃虧的念想。
值得麼?
不值得麼?
即使唐玄失去六識前的那一個瞬間,他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更沒有權衡什麼。
做我該做的,即使這個世界不知道,即使沒有誰感動,難道就不做了麼?
而且,如果一切行爲的出發點都是獲取什麼,例如別人的羨慕、讚賞、同情或者感動,那麼這種行爲前意識本身就是病態的。
只是如果世界病態久了,那麼病態也就是正常,而一切不符合病態邏輯的意識,反而成了怪誕。
例如想象中的弱肉強食,那麼想象之外的任何存在也必然是弱肉強食,否則便是不正常的,即使整天標榜什麼空杯心態。
可回過頭來,如果認知之外的存在,統統以現存實在爲想象基礎,那麼一旦面對的時候,生命的生存基礎和生存底線又是什麼?
現在所依賴的,真的在面對未知的時候,靠的住麼?
人性險惡,那麼認知之外的想象空間所有存在的生命之本性,也必然是險惡的······實在是有些難以自圓其說的畸形邏輯。而如果認知外的所有生命特性,都是放大版、豪華版、飛行版乃至無限科技流的所上演的人性的話,那麼人,本身就不該過成這個樣子。
征服自然,霸氣!
熱愛自然,和諧!
自然風光,優美!
自然之力,恐怖!
即使活得夠久,也很難在兩種截然相反,也可以通過一系列創造出來的繁雜理論得以融通的詭異矛盾中,找出一線光明來。
不在這邊沉淪,就在那邊沉迷,抑或是遊走在兩個極端中打着醬油觀望着。
如果活着或者說生命存在只是爲了不斷創造矛盾,並在日益複雜的人造矛盾中尋找自我妥協的慰藉的話,還能夠掩耳盜鈴多久呢!
······
如果說“世界無我”,實在一種極致的孤獨中,尋求自身的存在的一種修者的心境,那麼“絕對無我”,這種最深沉的無我狀態,卻並非唐玄想要的。
世界無我尚可於有我、是我的銜接中拜託那種荒涼的心境,可“絕對”相對應的卻是永恆,也許是比永恆更深刻的存在。
只是對唐玄而言,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他的痕跡,整個大宇宇宙正在倒逼他,你,從未存在過。
六識的封閉與其說是失去元氣之後,無界之體與浩瀚神意難以融合之下,感官衰敗的副作用,倒不如說是唐玄身在極端狀態中,不敢失望,保持微笑下的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世界已然沒有我。
連自己都沒有了,還要六識何用?
與其心境荒涼,不如封閉自己,遺忘一切,也包括自己。
說是遺忘其實也不恰當,他無時不刻不再想象的世界中,堆積着溫馨和美好,只是不敢讓這個世界知道他的存在罷了。
而大宇世界,似乎也並不需要知道,他曾存在過,此時他仍就存在着,並且還要一直存在下去。
一個凝固了時間法則的空間而已,如果沒有業力以及生命,時空本身就不會被賦予任何意義,抑或是本身就不具有意義。
你強大着,我衰弱着,如何?
你溫馨着,我凋零着,怎樣?
你,指的是這個世界抑或是其他不得而知,只是唐玄不知道的是,當他失去了六識的那一刻起,他即使每日的掃雪工作,都是在琴音的牽引下完成的。
琴音悠悠,今日格外溫柔含蓄,而唐玄便在這琴音中,扛起掃帚,又出了那座萬年不化的冰屋。
神意、身體、六識以及這些與大宇世界的交互,都被徹底的割裂開來,這樣的情況下,唐玄成了一個行走的符號。
割裂之痛,不覺痛,無止境的折磨,無終點衰敗,在這個過程中,不會有一丁點的認同與存在感,已然無我。
······
暖陽西下,落日的餘暉襯着漸漸昏暗的天色,使得桃源湖畔的湖光山色以及錯落的木屋變得朦朧了起來。
炊煙四起,莫名的香氣迴盪在桃源湖的上空,寂靜中夾雜着偶爾的歡笑。
而這,就是整個大宇最強生命,孔仙仙居所的一個普通日落,平常而又溫馨。
茅山小屋的院子裡,長滿了茵茵綠草,一株龍遊粉玉蝶在方寸之間奇異的風雪中,靜靜矗立着。
粗壯異常,枝幹虯結的梅樹下,石桌旁坐滿了人。
唐思玄、唐可昕、安瑩還有遠道而來的萬曆,亞娃交頭接耳的說着什麼;紅衣唐無傷,黑衣蔡姚拉着手,醉眼朦朧的相對傻笑着;溫笑與姜劍眉,夜魔婉婷以及伏明月正探討着近萬年來大宇宇宙發生的趣事兒,而孔仙仙含笑望着這一切,當聽到上空無盡處,始地母星方向傳來的隱隱琴音的時候,繡眉便微微蹙了起來,雙目迷離。
飯菜做好,當曲流觴和繫着圍裙的溫豔陽走出房門笑着招呼的時候,院門外,安宇軒、龍笑梅、孔希言、公冶山長、房天敵等人,談笑着漸漸走近,走進。
不知道多少個這樣的日子,幸福和寧靜成了永遠的主題。
世界日落,那方日出!
當大宇宇宙陷入到黑暗與寧靜的時候,始地母星上空卻掛上了一輪火紅的日。
而這個時候也正是始地母星上重力沸騰的時候,除了幾個極有限的強大修者,已然成了生命的天然禁區。
大雪紛飛,縱情狂舞。
陽光的照射下,大雪山山脈的雪愈發狂暴,絕巔左右更是雪白蒼茫。
佝僂黑色的背影,慢慢滑動的破舊掃帚,寂靜的暴雪,嗚咽的狂風,無知無覺,慢慢向上的身影,悲涼的琴音······
而當孔仙仙的目光從黑暗投向光明的時候,卻看到了與大宇世界格格不入的寂靜。
這裡黑暗卻溫馨、熱鬧,那裡光明卻悲涼、枯寂。
多少萬年,每到這個時候的凝視,卻總是讓孔仙仙的心莫名的收緊。
她很想去想很多事兒,很多順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兒,例如關於唐思玄、唐可昕的“由來”?
可是不知道遺忘的遺忘,記憶中的一切都是完美無缺的,這些簡單的有些幼稚的根本想法,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所有大宇存在的生命更是沒有誰去提及,就像本該如此那樣。
本該······如此!
可即使記憶完美,孔仙仙仍舊控制不住每天這個時候凝視那方的舉動,漸漸形成習慣,一個讓自己靈魂悸動卻不明原因的習慣。
夜深人靜,這裡熱鬧溫馨的餐會已經結束,那頭的唐玄也慢慢的從山巔,沐浴琴音緩緩延着山路向下走着。
這些歲月,一直如此。
琴音是這個世界唯一可以透過唐玄的身體,到達他想象世界的一個頻率,琴音響起,他想象中的世界便開始光明的一天,琴音止,一天結束。
想象支配了唐玄身體的行動,而習慣卻讓他成了大雪山的掃雪人。
而他卻像是與大宇兩條並行不悖的線,你在你的世界裡,我在我的世界裡,沒有希望產生交集。
世界本沒有我,這不是感慨或者無病呻*吟,尤其是當無我成了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