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赤城出北漠

唐君生小樓客廳,白衣白髮,精神矍鑠的司馬陵與一身居家服飾的唐君生對坐。

一身紅裙依舊的蕭紅顏,赫然陪坐在司馬陵的身邊,一臉端莊的微笑,望着正在談話的二人。

司馬陵望着桌上清茶香氣裊裊上升,神情有些複雜。呆了半晌低聲道:“君生,遠古歷史,公古歷史,紀元近現代史,你我切磋日久。如今,世事飄搖,五洲朝不保夕,吾輩,當以所學,盡己之微力”。

唐君生嘆息着點頭,似乎神思已飛到了蟲巢隱現,黃沙蔽天的北漠與中洲交界處的迷失深淵。

司馬陵神情沉重,搖頭接着道:“研讀歷史,是爲了給今人找一條生路,盡我所學、所知。這條路,似乎斷了”。

唐君生點頭應道:“沒錯。如果說遠古侷限於發展,稱之爲區域文明或者區域歷史時代的話,那麼公古時代,便逐漸走向世界文明、世界歷史時代。到現在,依然,如此,可真是上天無路呵”!

司馬陵苦笑道:“歷史在演進,技術在發展,如今似乎都走到了頭。再先進的理念,若無相應資源的配合,必然落得個無米而炊,原地止步的下場”。

司馬陵望着唐君生雙手劃圈道:“空間太有限”。然後他又指了指棚頂道:“那裡雖大,卻無路可尋”。

唐君生道:“星空文化,星空文明;寰宇文化,寰宇文明。我們需要更廣闊的歷史演進舞臺與文明進化場所。然後,然後再去尋找新的出路,周而復始”。

司馬陵神情激動起來,握拳揮手道:“正是如此。承繼過往,既往而開來。我們就是一直在苦苦追尋着這條通往星空文明的路。既然無法臆想,便從過去,開一條路出來”。

唐君生呵呵笑了,指着司馬陵道:“講了半天,還不是忽悠我與你一起去北疆”?

司馬陵鄭重抱拳點頭道:“赤城突兀在北漠出世,疑似遠古洞天。其內或有未來生存的機會。北漠多無信號,即時溝通多有不便,如此重要,老哥這心裡,不自信啊。若你這位中洲史家之瑰寶相陪,就放心多了。歷史與考古本就一家,君生莫辭勞苦”。

唐君生戲謔笑望着司馬陵,身體向後仰了仰,靠在沙發上道:“爲公,還是爲私”?這算是代表公士邀請,還是私人邀請呢?

司馬陵手撫胸口方形黑底,上有二鼎的五洲濟大聲道:“爲公,亦爲私”。蒼生大義加上幾十年交情,你看着辦吧。。

唐君生眉頭一皺,讓司馬陵心裡一沉。但他轉眼便哈哈大笑道:“義不容辭、義無反顧。來來來,老哥,蕭姑娘,喝茶,喝茶”。

唐君生指着端起茶杯的蕭紅顏向司馬陵道:“史聖司馬氏傳人,剛收的得意弟子?便捨得帶去北漠?嘖嘖,這一路,可不太好走啊”。

蕭紅顏笑道:“義無反顧”。這四個字是從唐君生嘴裡說出來的,她想都沒想,便說出口,其實並不明瞭這四個字的確切含義。更沒想到的是,這四個字,影響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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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陣大笑。笑罷,司馬陵揶揄道:“就可惜了嫂夫人,要獨守空房一段時間嘍”。

於鳳清的笑聲從裡間傳來,她道:“就行你們這兩個史學大家去北漠考古,便不許我這隨行家屬,一路跟隨,照顧我們家君生飲食起居麼”?

於鳳清先望了望司馬陵,然後又故意瞅了蕭紅顏一眼:行你老頭帶秘書?不行我家的,帶家屬?

唐君生苦笑道:“鳳清,你得在家等着唐玄那孩子回來。他沒鑰匙,認路也糊里糊塗的,你不在,我不放心”。

於鳳清沉吟一下,笑道:“鑰匙放在無傷那丫頭那裡。囑咐她,好好照顧咱家苦小子。唉,其實無傷那丫頭,要不是太瘋,開起了什麼唐家堡託兒所。和咱家苦小子也挺般配”。

說完,她那雙明亮的眼睛,一邊想着唐無傷那火辣火紅的模樣,一邊望着蕭紅顏明媚的容顏。

心思,明顯不在這了。

唐君生,司馬陵對望無奈苦笑:這座小樓,誰做主,還要問麼?

... ... ...

五行宗內,暮光法牒又至!

屁股高撅,面孔貼地,正在認真聆聽“法喻”的陳元遲以及一衆五行宗高層,既無奈,又感覺到一絲絲的麻木。

這暮光法牒和下餃子一樣,劈里啪啦下起來沒完,是不是今年五行宗流年不利,犯了太歲?

呸呸呸,這還沒過舊曆年呢,但願明年會更好吧。

“法喻:陳元遲

即刻派遣火部衆往赴北漠祈福綠洲左近“赤城陽明洞天”,帶“滅法劍”,往獻道隱歸藏。

金斷崖爲首,火刑天爲輔。

不可有失!

切記,切記,切記!”

陳元遲倒是沒有頗爲不堪的冷汗淋漓,都第三次了,若每次都這樣,早晚自己這個法神會脫水而死。

照辦就是了唄。

使者詭異身影未散,陳元遲便朗聲道:“着金斷崖,火刑天,來見”。

片刻之後,一身火紅,頭戴面具的數百火部衆以及火刑天,便在帶着七八套近乎所有刀匣存貨的律首金斷崖率領下,從極西倉洲五嶽山五行宗總部出發,坐上了前往北漠濟洲的專列。

而唐君生,於鳳清,司馬陵,蕭紅顏四人,也踏上了飛往北漠濟洲的專機。龍呈均給他們準備的輔助團隊也在中洲與濟洲交界處等候着他們的到來。

當然,在四大極洲,自然環境無比惡劣的紀元時代,無論是專列亦或是專機,都無法跨越迷失深淵,開進荒漠,直達目的地。

而將飛機開進無盡的北地沙漠,更是有正常思維的人,做不出也想不出的餿點子。

他們的目的地相同:駝鈴古道的入口處。

只有這存在久遠的古道,纔是通向北漠濟洲,風暴最小,沿途綠洲最多,以往亦無可怕的吐沙蟲記載的,較爲安全的道路。

時間慢走,行人,心情、神色各異。

... ... ...

楚君侯退後一些距離,靜靜的站在車前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而蔡姚小胸脯起伏着,神色亦起伏不定,手捏引雷鏡,小黑手青筋泛白。

楚君侯,內心是震驚的。

眼前的這個黑小子,無疑已經到了清虛道的清虛境,等同於聖道聖人,等同於武道先天。若不是他的劍意近些年大有長進的話,恐怕便不會輕鬆自如的站在這裡了。

而楚君侯竟無法以自己的閱歷,對眼前蔡姚進行一個精準的定位。

他先排除:他絕不可能是聖道、佛道、以及偶有提及的畜靈道。不近身攻擊,亦非武道。

於是總結一下:黑小子,只可能是清虛道。

引雷,御雷,這是清虛一脈,拿手常用的東西。而區分威力則是以雷電中蘊含的“滅”意程度來區分。

絕非以名字是否牛氣來排號。

轉念之後,楚君侯,又不敢肯定了,更加疑惑:像對方這樣,拿着一面鏡子,揮手就是突兀而出,毀滅之力盈溢的雷電,就是龍虎山張道燃也不行吧?咒語可以默唸,但起碼要先擺個姿勢。

這不用畫符?無需唸咒?清虛一脈已經進步成這樣了?不可能啊?我是隱居,但又沒有避世。。現在各門各派啥情況,自己可是瞭如指掌。。

站在思緒電轉,暫無進一步行動的青衣老頭對面的蔡姚,心思也在轉動。

“大霹靂”,斷成兩截。

“雷電巨棍”,先斷後碎,散落一地*雷*花*、電*蛇。(天吶,地*雷也屏蔽。。)

“雷盾”最給力,但在這青衣老頭一指之下,還是沒有逃脫兩半的命運。

到現在,他還沒有正經的出過手,不過是:一哼,一哈,一指。

而已達到法生一生二,二生三,三法之極致。雖然因爲雷脈幻天,入天境,艱難無比。但這個破星球,來個破老頭,如此輕描淡寫的刺激她,實在是無法忍受。

要不要?不要,不要,動靜,太大。。這老頭太氣人?還是要吧?

要不要呢?

唐玄揉了揉蔡姚的頭髮又輕輕的敲了一下,輕聲笑道:“吃癟了吧,我來吧,別以爲自己是外星來的,就這麼愛衝動”。

莊廣陵沒有下車。

他可以憑着出色的才藝,弄得範子夷神魂顛倒,不是他有多能打。

商首喜歡,癡迷,愛這文藝調調,僅此而已。雖然明知前面的是君山楚君侯,可他卻知道,憑着耍幾下琴技,可搞不定這個老頭。

楚君侯癡於劍,執着於劍道。性子冷淡,表面不着聲色,實則卻是六親不認。這個人的脾氣秉性,衆所周知,五洲修者無不心知肚明。

莊廣陵雖有逍遙元氣,但素來不喜爭鬥的他,這個氣,可真是用來“強身健體”的。跳出去與楚君侯對峙?開啥玩笑,還不如靜觀其變。

莊廣陵心頭大定,他沒看到過唐玄那驚天一劍;更不是因爲他對唐玄有多大信心,而是眼前楚老頭全無半點殺意。

想到此,他漸漸眯起了眼睛,與緊張之色上臉,伸頭,露腦兒的蕭紅豔,一起望着車窗外的對峙。

蔡姚的雷棍的生猛與楚君侯淡然的彪悍,讓二人歎爲觀止。

楚君侯望着緩步走來的唐玄,內心充滿着無奈。

剛纔對面的黑小子,雖神色躊躇,但神色變幻間,只有氣憤,詫異,瞧不起之意,那有半分慌張。不是傻子都知道,還有致命的東西,不好、不便、甚至是不值當掏出來。

這瞧不起啥意思?劍神?楚君侯?丟在五洲任何地方,都值個幾兩銀子吧?一文不值?我去你的,太他麼氣人了!

楚君侯望着眼前神色無恙,似乎並未因那竹林內,驚天一劍,產生什麼不好的後遺症的唐玄,嘆息道:“我去過竹林,唉!你那一劍,我接不下”。

竹子有粗有細,竹與竹之間,間隙亦是有近有遠。一劍斷萬竹,萬竹如一劍斷!甚至連地面都刮的乾乾淨淨?

這威勢,想想都可怕。這是屬於人間的劍與意麼?

楚君侯道:“我來,只一問:那一劍,如何使出”?說完,楚君侯竟然抱拳做傾聽狀。

雖然氣憤於陳元遲的翻臉不認人,打狗不看主人,他意動之下,親自下山。

但看過唐玄出劍的那一片竹林,一根根撫摸過竹根斷口處之後,老劍神神情雖漠然,但心中竟生出一種無力感。

如今,他只有一種態度,就是請教,先請而先教,先達者可教!

楚君侯俯首向上,宛如學生。至於替楚家找場子?他對於劍意外的東西,一向不感興趣。莊廣陵的感覺非常敏銳,老劍神沒殺意。對於使出那一劍的人,怎麼殺?

此時,他更震驚於唐玄的年紀,不由暗歎:如此年紀,怎麼會使的出這樣一劍?!

唐玄笑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那一劍,太過湊巧。如今,我使不出。”

如此模棱兩可,不清不楚的一句話,偏偏楚君侯懂了。

他望着唐玄那雙清徹的眼睛,以及不好意思的笑容,半晌之後,也哈哈大笑起來。神情亦從愕然,變得坦然。

機緣湊巧這個東西,各人有個人的緣法。不需尋根問底,更無需強求。無此心境,如何修劍?

他也使不出來了?這樣才合理嘛。

楚君侯笑着道:“你那一劍,真是嚇到我了。把我,裴先知捆在一起,也使不出,接不下。此劍威力驚天,不屬於人間”。

唐玄道:“出劍之前,渾渾噩噩,毫無所覺;出劍之後倒是頗爲暢快。。不過現在,我的劍送人了。這劍式可是用不出來了”。

楚君侯道:“你看我可有劍”?

唐玄道:“哦”?

楚君侯嘆息道:“劍,器物?殺人,傷人的是劍意,劍心。我十年前便棄劍不用。只修劍意,錘鍊劍心,唉!雖有寸進,但總覺有層天生,無法逾越的屏障,無法突破”。

唐玄心中一動,想起了生靈與生俱來的蟲劫,亦有所感。

二人沉默半晌,楚君侯笑道:“其實,你不適合用劍。沒有那股鋒銳之氣,整個人,太過和氣,與劍相悖”。

唐玄搖頭笑道:“劍如何?刀如何?花如何?拿到我手,便用了”。用啥還不一樣?手裡有啥用啥唄。唐玄的思想很樸素。

而一心精研劍道,錘鍊劍心的楚君侯,心中大震:信手拈來,萬物皆是劍?或者說,此劍不是自己理解中的那個“劍”?

心中有所感,頗想立即回君山閉關的楚君侯,望着唐玄,眼中有欣賞意。

他望着唐玄微笑道:“年輕人,你很好。可敢接我一劍”?既然來了,便不可能空手而回。

唐玄笑道:“有何不可”?和敢不敢無關,我願意,便是可以。

望着高高大大,乾乾淨淨,身形矯健,丰神如玉,眼神一塵不染,言語中透露出無盡灑脫的唐玄,楚君侯不由大起激賞、比較之意。

一聯想到自家那個侄兒楚元禮,老劍神便內心充滿崩潰無力感,一個人中美玉,一個是一坨狗屎。還是不要比了。。

免得侮辱了狗屎二字。

“我只一劍,名爲“斬君山””,楚君侯大喝聲中,鬚髮皆立。渾身青色劍氣爆涌沖天,無窮劍意,帶着銳風催的他青色長衫獵獵飄擺。

此時,他楚君侯不再是韜晦的平凡老者,而是劍意沖天的五洲劍神。

劍意,劍氣凝成一把十餘丈的虛空之劍:帶着凜冽之威;帶着無邊蕭殺之意;帶着無堅不摧的浩蕩銳力;捲起了漫天透骨狂風、爆裂勁氣。

虛空之劍,緩緩從高空斬向唐玄。

劍風尚未及體,數十丈方圓便盡被狂風,沙石,迫人身心的狂暴勁氣所籠罩。

無所躲避,只能硬抗。

看似氣勢沖天,實則老劍神只出了六分力。似乎生怕傷了唐玄一樣。

人與人之間,這個關係,真的是太微妙了。一個是血緣關係,實際上的子侄,卻視之如狗屎;一個是一見面,便生欣賞愛惜之意的唐玄。

金黃二色唐花飛旋,玄玄氣狂涌,唐玄手腕上灰色絲線迅即激射而出。而鬼見愁從頭到腳被穿在絲線上,帶着嘶嘶淒厲的尖叫,撲向那把直欲斬斷高山的虛空之劍。

處在戰鬥狀態下的鬼見愁,同樣是個勇猛的直男,廢話不多,衝上就幹。最近太憋屈,它也需要發*泄。

在它心中,葫蘆可怕,虛無空間可怕,絲線可怕!眼前這劍,這劍算什麼玩意兒?

絲帶婉轉而上,將虛空之劍牢牢捆縛,黑氣,灰霧旋轉之下,虛空之劍巨大的劍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的變小。逐漸消失不見。

劍中,蘊含着狂猛的鋒銳、摧城之劍氣,竟也被捆縛,無法透出分毫。

虛空之劍雖猛,雖烈,但無奈清蛙吐絲太過堅韌,更無奈的是鬼見愁幽冥界不死身軀的無感。只落得消散的下場。

楚君侯眼含笑意,望着一身一臉輕鬆的唐玄。

能接下他這一劍的年輕人,不多。能接下他這一劍,人亦令他欣賞的年輕人,絕無僅有。可惜,這樣的年輕人,不是生在楚家。

楚君侯飄繞離去。翹首遠望的楚元禮三人對望之後,心生絕望之感。

五行宗明顯靠不住,老劍神出馬,都無功而返。五洲雖大,七氏族雖大,但三人均有孤單無助之意瀰漫。

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不過是自說自話,自以爲是,自作聰明而已。

莊廣陵閉目微笑着小憩,這小子,給他的驚喜,越來越多。連鬼,似乎都收服了?不錯,不錯。

至於楚家,至於七氏族?在他心中,算的什麼。

再至於楚元禮等人,連個正經攪屎棍兒都算不上,自然沒辦法在莊廣陵寬廣自由的心內留下什麼痕跡。

有些人如楚元禮,生在五洲,就註定是,被用來遺忘的。

蕭紅豔用異樣的眼光望着唐玄,原來修者的世界,是這樣的?不止有無休無止的仇殺,怨恨,報復和血腥;還有惺惺相惜,還有俠者柔腸,還有大敵當前,談笑自若的動人風姿。。

唐玄笑問蔡姚:“你剛纔準備掏出來的是啥麼東東”?

蔡姚小黑臉一紅,笑着扭捏道:“我就不告訴你”。

唐玄愣愣的望着蔡姚綻開的笑容,暗道:似乎這黑小子,變英俊了。怎麼這外星人,一來到這宇宙核心,沒落星球,還能二次發育?

不光肌肉豐滿?還能越變越好看?

車內安靜下來,汽車向前疾馳。

孔明手握方向盤,心懸的更高,默唸着:“聖祖保佑,別再出叉子了。。無量天尊,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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