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的盡頭是環山水渠,水渠的盡頭又是瀾石河。瀾石河並不出名,也不出衆、綿長。它潺潺而流,悠悠緩流數裡,不動聲色的匯入到顯元水庫中。
而清溪的源頭藥仙潭,便在飛來峰西北的山根旁。潭水悠悠,水雖清徹,但深不見底。
一盞高瓦聚光燈,掛在崖壁上的矮樹上,以微妙的角度,照射着十數米方圓,平靜無波的潭面。
莊廣陵指着藥仙潭道:“這就是有德說的,穿雲箭失蹤的地方”?
同樣目注深潭的唐玄點頭道:“不錯,德叔就在那個位置摔了一跤,差點滑入水潭中”。一個不怎麼會游水的中年胖大叔,劃入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深潭,會如何?思之後怕。
莊廣陵道:“鴻雁,大型水禽,體長近一米。足生有蹼,羽寬身輕,浮水尚可,但你說潛水吧,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唐玄視線離開深潭,閉目回了回神兒道:“德叔說,也可能是他眼花了,穿雲箭自己不知道飛哪玩兒去了。但是,我不這麼認爲。現在老爺子不在了,已經不需要傳什麼信兒了,四叔那邊已經讓它來這定居,而且它不會亂跑。這胖鳥兒,精着呢”。
莊廣陵望了望唐玄道:“你的意思是”?
唐玄睜目,眼神中有些焦慮,指着深潭道:“問題出在這裡,德叔不可能眼花,穿雲箭不可能亂跑,所以,穿雲箭應該是出事兒了,唉”。想到活潑可愛,張牙舞爪的胖鳥兒,唐玄心有些難受。
莊廣陵道:“你要下去”?他望着四周尚未亮起的天色,這個時候,潛入深不見底深潭,那個聚光燈,有啥用?下面黑漆漆的,能看見個啥?這可見度,下去能看到個啥?正午時候,陽光直射,可能還好點。
唐玄嘿嘿一笑,掏出一個泳帽扣在頭上,上面帶着潛水燈。
莊廣陵道:“這潭水多深”?
唐玄道:“不清楚”。
莊廣陵跳了起來:“你也沒下去過”?
唐玄納悶兒的望着他:“我沒事兒下去幹嘛”?
莊廣陵無語道:“那你現在下去幹嘛?爲了那隻鳥兒”?
唐玄鄭重點頭:“嗯”。
莊廣陵咧嘴:“我不像你,我也不會游水,幫不上忙啊,叫蔡姚來,一起吧,人多好些”。對於未知,對於深不可測的東西,莊廣陵有些心虛虛的。這事兒,不太好掌控。
唐玄趕忙搖頭道:“我也不太會游水,但是千萬別讓那小子來。他一着急,什麼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隨便幾道霹靂閃電,我心裡也沒底”。
“什麼?你也不會游水”?莊廣陵瞪大了眼睛。
“好奇怪麼?就是以前經常在清溪邊上玩兒,多少懂一點點”。
“玄兄,游水、潛水和玩兒水不一樣的啊。。要有專業的常識與相當的經驗”。
唐玄搖頭:“來不及學了。再說,潛水游水無外乎閉氣,手腳靈活而已。我都行”。
莊廣陵徹底無語了,啥都不會,啥都敢幹,就爲了一隻鳥兒?
唐玄微笑道:“它不是鳥兒,它是我的朋友,穿雲箭”。
莊廣陵望着唐玄不急不緩的脫着外套,裡面竟然是一套深色的潛水服。原來,這小子這幾日頻繁往來前後山之間,除了弄些釀酒的材料、器具,還搞了這麼一套裝備啊。
“蠢小子,這點小事兒,你拜託一下我,我去不就完了麼”?鬼見愁嘻嘻怪笑着,在絲線端露出個小頭出來。
“哦,你不怕水”?唐玄好奇問道。
鬼見愁無語的望着唐玄道:“你大爺,你大爺的。老子什麼都不怕,就怕被你這蠢小子,蠢死”。
唐玄微笑,搖頭:“你辦事兒,我不放心”。
“去死吧”,鬼見愁冷哼一聲,頂着個火苗生悶氣去了。還想主動立功,爭取一下,看能不能,別整天用這根討厭的繩子,拴着自己。就是條狗,也有放風撒歡兒的時間吧?
誰曾想,這個蠢小子,竟然連冒頭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嗎的,蠢小子好像也不是真蠢。
一根白色鋼化保險繩拴在唐玄的腰間,一頭捆在一株合抱的樹幹上,中段握在莊廣陵的掌心。
兩個人約定好了各種情況,拉扯繩索的力度和幅度之後,唐玄背對藥仙潭,開始做最後的熱身,
雄健修長的身軀,隨着連續的動作,起伏着柔和的線條,劍眉舒展,星眸微眯,
唐玄深吸一口氣道:“莊兄,你我一見如故。若我有不測,這羅夫便送你了。蔡姚、唐門,便拜託你照顧了”。生生死死,唐玄很看得開。
是人都想快樂、積極、自由向上的活着。但健健康康的人,被突如其來車禍等無妄災禍,瞬間毀滅,並不少見。
因爲快樂、積極、樂觀,並不能抵禦突然而來的滅頂之災,最多換來滅頂之時的坦然。
旁觀者之所以清,之所以可以肆意評價、質疑、情感抒發,不過是因爲事情,沒落到自己頭上而已。
諸行無常,事事難料。交代後事有時候不是一種消極,而是一種責任。
莊廣陵苦笑。你這破山,有桃紅院值錢?我要你這食宿自理的破山有啥用?再說照顧,照顧蔡姚?頓時讓莊廣陵心中升起強烈的逆反情緒。
“這個,小王八蛋”。莊廣陵望着唐玄入水激起的一人多高的水柱,就明白,這小子,真的不怎麼懂得游水。而拒絕,還沒來記得出口。幾乎是剛交代完便跳入深潭,橫躺着進去的。
他只能邊祈求着,邊緊張的盯着逐漸平靜的水面。
千萬別出什麼事兒啊。學識驚人,來歷神秘,心性自在超脫的他,第一次爲一個人,還是個男人,這麼牽腸掛肚。
潭水微溫,靠着自身體重,把自己砸進深潭的唐玄卻遇到了難題。
下不去。
一股強大的浮力,想把他重新頂上去。
普通人肺部有氣,溺水的時候,這口氣耗盡,便會不斷的嗆水,掙扎,越沉越深。失去意識之後,反而會漂上來。
而修者,丹田之內,有元氣之根,氣隨意動,遊遍全身。周身竅穴,經脈,都有氣的流動,可以說全身遍佈浮力點,在水中,想沉底,卻是難上加難。
渾身不動,懶洋洋漂浮半天的唐玄,終於想出辦法,將全身元氣收縮回丹田,這下子,以他的身體重量,開始在深潭中,急速下沉着。
二十米之後,潭水變冷,唐玄不得不催動玄玄氣,佈滿周身,抵禦寒意,避免手足僵硬。好在此時下沉趨勢已成。
頭下腳上的唐玄,拖着保險繩,在腦門兒潛水燈的指引下,不斷下潛着。
發散的燈光,不能及遠,還好這藥仙潭,也並不大,頭腦擺動之間,均可照的清楚。
潭水清,沒有任何生物,甚至是浮游生物都少見。
四壁的青苔,顏色由深及淺,水潭形狀與水面處並無不同,沒有值得太過注意的地方。
三十五米,五十米,潭壁開始出現錯落,裸露的樹根,唐玄靠近用手摸了摸,光滑,溼膩,用玄玄氣探了探,老桃樹的根?竟然從百米石峰之上,延伸到此處。
六十米多,到底。
雙腳輕飄飄的踩在潭地碎石來回遊移了幾便,再望望上空,似乎很遙遠的地方,能看到碗口大小的光明。
這更像是一口超大的自然形成的圓筒狀水井。
唐玄來到一側石壁,開始沿着石壁緩緩探索,從上到下。
這裡的老桃樹的根,更細,更韌,綿綿密密猶如無數蓬亂但堅韌的青黑色水藻。水藻中不斷噴出白色的水箭,在潭底激起無數小氣泡。氣泡密集上升,升不到三丈,便紛紛破散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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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了幾圈,並沒有發現穿雲箭的蹤跡。
唐花旋轉着,外氣斷絕,內息不止,都可以滿足身體的需求。
內氣,內呼吸,內循環,乍一聽似乎很神秘,其實不過是呼吸的另外一種方式而已。可以在修煉的時候使用,增加修煉效率,亦可在沒有空氣的環境下使用,短時間內代替外呼吸,滿足身體的需求。
轉了半天,沒有絲毫髮現。唐玄腰部忽然緊了緊,他無奈之下,拽繩以迴應,示意稍安勿躁。
唐玄堅信自己的判斷,索性趴在地上,沿着四壁,在豐茂,細密的根鬚裡面,開始逐一掏摸起來。越摸,心裡越沉重。
這穿雲箭是在哪?但無論在哪,可能都活不成了。人有元氣,但鳥兒沒有。
不知道掏了多久,腰上的繩子緊了三次,唐玄又迴應了三次。
當他掏到一個角落的時候,不由得手臂僵了僵,然後整個身子向裡面探去。半晌之後,在其一聲悶哼一下,掌心,吸扯着一個物件,緩緩將身子蹭出那片水藻樣的龐大樹根羣。
這是個蛋狀物體,只是特別巨大。
通體潔白,高約三尺,成人腰粗。
先是拿着潛水燈湊近了仔細來回照射一番,然後更是將掌心貼在蛋上,藉助玄玄氣仔細感應這個蛋。然後雙手抱着它,感受了一下蛋的重量。
唐玄臉上驚疑神色更濃。也有歡喜、疑惑情緒摻雜其中。
失蹤的穿雲箭,跑到藥仙潭底樹根叢裡面,變成一個蛋?
熟悉的氣息,不會錯了,但穿雲箭,這算是掛了還是重生?
唐玄用力扯了三下繩子,然後雙手抱蛋,雙腳狠狠踩在潭底,身形沖天而起。
潭水邊,莊廣陵全力運轉逍遙氣,雙手倒騰,猶如風車般拉扯着保險繩。
片刻之後,懷抱巨大的橢圓之物的唐玄,身形破水、沖天而出。在莊廣陵的目瞪口呆中,高高飛出水潭,重重落在潭邊地面。
“這個蛋,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