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醒酒湯

易楊的懷抱依舊很熱,可是林方曉的心卻一點一點地冰涼起來,她奮力想要推開易楊桎梏在她身上的手,易楊緊了緊手臂,含糊地說了一句:“別動。”林方曉想到這句話其實也是對那個叫做“洛洛”的女人說的,心裡一陣羞憤,不管不顧地對着眼前易楊的手臂奮力咬了下去,他身上的肌肉可真硬啊,震得林方曉牙根都在發麻,不過還是成功地把易楊激得跳了起來:“林方曉,你想幹嘛!”

林方曉趁機跳下牀去,悶頭就跑,鞋子掉了一隻也顧不上撿。

狠狠漱了好幾遍口,回到自己屋裡躺在牀上的林方曉還是十分地憤憤不平,什麼人啊,明明自己心裡面有人了還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叫人家以後還怎麼嫁人嘛!

林方曉在心裡把易楊罵了好幾十遍才睡着,第二天早上才一醒來就後悔了,她怎麼就這麼下得了狠口去咬啊,雖然天色暗看不到見血了沒有,但嘴裡那股鹹鹹腥腥的味道卻是真的,林方曉知道,這一下絕對咬得不輕,易楊這回能輕易放過自己嗎?

可是他喝醉了大概不會記得的吧,對了,他明明就是把自己當成那個叫“洛洛”的了,就當是被“洛洛”咬的吧,既然做出這樣的事,被“洛洛”咬一口也是活該!這麼一想,林方曉又覺得理直氣壯起來。

待到下牀穿鞋的時候,林方曉才叫苦不迭,她居然把一隻鞋子掉在易楊的房裡了。思前想後,林方曉終於還是決定要去探一探易楊的口風。

去之前先到廚房做了一道醒酒湯。

小時候爹爹喝醉回來,第二天早上孃親都會給他做一道黃豆芽湯,爹爹喝完以後總是說特別有效,本來疼得一抽一抽的腦袋立馬就不疼了。易楊昨晚醉得不輕,今早起來想必也不會好受,林方曉覺得這道湯大概能投其所好。

黃豆芽湯的做法很簡單,黃豆芽洗淨放入沸水鍋中,加入蒜末、醬油,改小火煮上一刻鐘,然後加入鹽和白胡椒粉,再煮片刻,最後撒上蔥花就可以了。

林方曉把湯盛出來,剩下的黃豆芽瀝乾了水,加點辣椒麪、蔥花、香油、糖和鹽拌一拌,拿個碟子盛了,就是一道爽口小菜,再加一小盅小米南瓜粥,林方曉端起食盤去找易楊。

易楊一早起來就覺得口乾舌燥,走到桌邊喝了兩杯隔夜的涼茶才稍稍把心頭那股噁心煩悶的感覺壓下去一點,見林方曉端着食盤進來,也沒什麼胃口,淡淡地吩咐:“先放着吧!”

林方曉見易楊不像要翻舊賬的模樣,稍微壯了點膽子:“易掌櫃您趁熱喝點湯吧,這個湯解酒效果不錯的。”說完殷勤地把湯端到易楊面前。

易楊本沒有什麼胃口,但看了一眼冒着熱氣的湯水,顏色微黃,倒是一點兒油腥也沒有,清淡的氣息融入鼻端還真有點解膩的感覺,便接了過來喝了一口。

趁着易楊低頭喝湯,林方曉悄悄退開,不動聲色地把昨晚留在屋子中央的鞋子往牀底下踢去,準備等易楊出去之後再悄悄進來把鞋子取走。

易楊幾口熱湯下肚,胃裡果然燙貼了許多,索性把整碗都喝了下去,放下碗清了清嗓子:“咳,林方曉,你方纔把什麼東西踢到我牀下了?”

“啊?有嗎?”林方曉裝傻,“難怪我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呢!”裝模作樣地揭開垂着的牀單去看,纔想說什麼都沒有呢,易楊已經說了出來:“誰的鞋子?”

“咦,這隻鞋子怎麼那麼像我昨天不見的那隻呢,肯定是小三子撿回來的那隻貓乾的,我就說嘛,好端端的放在房裡的鞋子怎麼就不見了呢!多虧了易掌櫃眼神好,不然還找不到了呢!那我就先拿回去啦,易掌櫃您慢慢吃,一會我再過來收拾。”林方曉一邊嘮嘮叨叨地說着,一邊快速地撿了鞋子閃身出門。

事後易楊也沒再提起什麼,這事就算這麼揭過去了,但林方曉也算是弄明白了,易楊再優秀,那也是隻可遠觀不可近玩,兩人之間的距離,遠不止井水和河水那麼簡單,於是徹底湮滅了心中那點不切實際的念想。

正回憶得入神,易楊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靜:“怎麼,我很好看嗎?”

“啊!”林方曉嚇了一跳,差點把手中的白玉貔貅掉到地上:“易大掌櫃,您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那麼突然啊,這東西很貴的,摔壞了我可賠不起。”

“賠不起那就欠着唄,反正你也還欠着我二百兩沒還。”易楊心裡不太高興,不由自己就想刺她一下,看她犯窘的樣子。

“啊,那二百兩不是不用還了嗎?賣身契你都撕了。”

“我是撕了賣身契,可是沒說不用還錢啊,莫非你想不認賬?”

“要還你怎麼不早說呀!”林方曉急得跳腳,“這些年的月錢我都花光了。”

易楊笑道:“就算不花,你那丁點兒月錢也頂不了什麼事,除非……”你以身相許,最後幾個字在易楊心頭轉了個圈,沒有說出口,清河走了進來道:“易大掌櫃,外面有人找林方曉。”

“什麼人?”易楊瞪了一眼正欲往外走的林方曉,嚇得她立馬站在原地不敢動。

“好像是小華大夫。”

“告訴他林方曉沒空。”

“易大掌櫃,我……”明明沒有什麼事的,林方曉委屈地低下了頭。

清河出去了一會兒,又進來回稟道:“小華大夫說他在外面等林方曉。”

林方曉可憐巴巴地看着易楊:“易大掌櫃,我就出去一會兒,一小會兒,你要有什麼吩咐,回頭我一定好好做。”

易楊神色突然冷得可怕:“不行。”

林方曉盯着易楊看,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豆大的淚珠就這麼滾落下來,默默的流淚慢慢變成了抽泣,最後演變成嚎啕大哭,從易楊這段時間莫名其妙的時冷時熱,到這幾年他對自己的嚴厲苛責,還有這麼些年來自己孤身一人在外的心酸,以及至今尚不知所蹤的爹孃及哥哥,林方曉越哭越是傷心,大有直叫山河變色之勢。

連清河也手足無措地看着易楊:“易大掌櫃,這可怎麼辦?”

易楊頭疼地按住太陽穴,這女人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一流起淚來就沒完沒了了?他無奈地看着林方曉,這些年她哭的次數並不多,但幾乎每一次哭,他都會繳械投降,無不就此遂了她的心願。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易楊無力地揮了揮手。

“謝謝易大掌櫃。”林方曉抽抽搭搭地走了出去,眼淚倒是收得很快,不過一雙眼睛紅腫得桃子似的,不敢就這樣去見人,回房用冷水敷了半天,又換了身衣服,重新梳了頭,這纔出去見華喬安。

“小華大夫,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華喬安趕緊站起來:“哪裡的話,我該抱歉纔是,你這麼忙還要找你出來,只是這藕粉夾層糕放過夜就不好吃了。”

“藕粉夾層糕?”林方曉好奇地打開華喬安帶來的食盒,裡面整整齊齊地排着菱形的塊狀糕點,紅白相間,層次分明,看起來賞心悅目。

“今日與小梅表妹一起陪姑母到靈華山上的靈華寺上香,在寺裡吃的素齋,寺裡這一道藕粉夾層糕做得頗好,小梅想着你肯定愛吃,就讓我帶了些回來給你。”

林方曉小心地拈起一塊咬了一口,玫瑰的香、藕的清甜、薄荷的涼爽混爲一體,鬆軟爽口、清涼甜滑:“嗯,真好吃,謝謝你們。”

“不必客氣,你愛吃就好!”

林方曉看着溫文爾雅的華喬安,再想想那個就愛黑着臉兇人的易大掌櫃,不由得感嘆,這人與人之間,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接下來的幾天,易大掌櫃的脾氣益發見長了,特別是對林方曉,那是正眼都懶得瞧她了,吩咐個事還得叫人傳話,大夥兒都在紛紛猜測,肯定是林方曉又做錯什麼事得罪易大掌櫃了,三不五時地就來勸勸林方曉:“我說方曉啊,你就主動去向易大掌櫃認個錯、服個軟吧,總這麼僵持着也不是個事啊,沒得還拖累了大家。”大氣兒都不敢亂出的日子,這還是人過的嗎?

林方曉也想幫大家,可問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呀!其實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他不樂意見自己,自己還不見得就愛見他呢!

就這麼一日日地晃到了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節,講究的就是一個團圓。

大戶人家家中自有廚子整治團圓宴,窮苦人家不管有錢沒錢,這一頓也是少不了的,因此這一日是極少有人會到外面就餐,喜福順也就勢放了一天假,離家近的都回家與親人團聚去了。

剩下的林方曉這種無家可歸的,還有離得遠趕不回去的,喜福順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他們,每年中秋都會設一席中秋宴,讓這些遠行的遊子們也感受一下集體的溫暖。

至於易大掌櫃,林方曉似乎也從來沒有聽他說過是否還有親人,反正這三年的中秋宴他是一場不落地都參加了,也算是與民同樂了。

中秋宴年年有,今年卻是特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