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名樓會

“喂, 我們合作!”張熙玥聽說了喜福順要參加名樓會的消息,特地來找林方曉。

林方曉差點驚掉了下巴,熙玥郡主居然紆尊降貴親自來跟她說話?“合作什麼?”

“我負責幫你打探到鴻運樓參賽的人選和準備的菜色, 你負責在比賽的時候把他們打敗。”

林方曉狐疑地審視着張熙玥:“你爲什麼要幫我?”

張熙玥冷笑道:“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紀白鴻擺了我一道, 我替自己報仇而已, 順便幫幫我二哥。”

“可是你二哥不是不讓你出門嘛, 你怎麼幫我打探?”

“所以說要找你合作嘛,你掩護我出去。”

“纔不要,你二哥知道了非趴了我的皮不可, 我要打探消息又不是非你不可,再說了, 你這麼笨, 打探回來的消息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張熙玥氣得直跺腳:“有什麼了不起, 不要你幫我也可以出得去。”

“那隨便你咯!”林方曉扭頭就走,留下張熙玥在那兒狠狠踢了身邊牆壁幾腳, 然後齜牙咧嘴地瘸着腳一扭一拐地離開。

易楊給林方曉分析戰術:“龍金華是淮揚名家,刀工是一絕,他擅長的菜色多與巧奪天工的刀工相關,而江明傑是龍金華最出色的徒弟,擅長做鴨子, 我估計如果是他上場, 主菜肯定會做鴨子, 我們要是想讓他們輸得口服心服, 能在他們最擅長的方面勝過他們, 那是最好不過的。”

“鴻運樓新一輩的廚師中沒有什麼出色的,如今撐場面的還是要靠龍金華和江明傑, 龍金華是淮揚名家,做過御廚告老還鄉的,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功著稱,他的大煮乾絲曾經是鴻運樓的招牌菜,不過最近他們的大煮乾絲口碑大不如前,想來傳言說龍金華得了手抖的毛病不能再切菜的事怕是真的。”

“大煮乾絲啊,這個我有信心,肯定能比他們鴻運樓的招牌做得更好,讓他們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易楊豎起右手食指左右輕擺幾下:“如果是龍金華親自上陳,你做的大煮乾絲水平與他也是伯仲之間,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那我應該做什麼?”

“文思豆腐!”文思豆腐同樣是一道對刀功要求極高的菜色,大煮乾絲是把豆乾切成細絲,而文思豆腐卻是把一塊白嫩嫩顫巍巍的豆腐切成細絲,豆腐質軟一碰就碎,要切成頭髮絲那麼細的絲,其難度可想而知。

“文思豆腐啊?”林方曉猶豫道,“我怕會做不好呢!”

“你都練了兩三年的刀功了,連個豆腐都切不好?”

林方曉當然不會忘記自己被逼着一天切兩個時辰的菜,手腕腫得連筷子都提不起來的血淚史,文思豆腐她會做沒錯,但發揮不穩定啊,萬一到時候手一抖,那豆腐碎了可就沒法子了。

“你不說人家都做了幾十年的菜了,我才練個兩三年,怎麼跟人家比啊!”

“做菜講究的是天分和悟性,與時間長短沒什麼關係,不然的話那些在家中做了幾十年菜的婦人,豈不是個個都是大廚了?”

有這樣的道理嗎?林方曉覺得易楊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故意說出來安慰她的。

張掌櫃私下裡也曾悄悄地問過易楊,喜福順裡有的是經驗老到的大師傅,派出參賽要贏鴻運樓那是穩打穩紮的,爲什麼一定要不怎麼靠譜的林方曉去呢?

易楊淡定地笑:“她喜歡,就讓她去吧,玩得高興就好。”

名樓會在泰安商會的會館裡舉行,商會的會館是由商家集資購買的一所大宅子改建而成,寬敞大氣,富麗堂皇。此時整個會館的大堂都佈置好了用作比賽的賽場。

大堂的前方墊起約有兩尺高,地上鋪着暗紅的地毯,臺上搭着六座竈臺,竈臺旁邊各有一張長桌放着案板刀具各種調料,竈臺前方分別豎一牌子標明所屬的酒樓。

臺下正前方一張極長的長桌,桌上鋪着深紫色的綢布,桌後並排五張太師椅,椅上墊着厚厚的軟墊,每張椅子正對着的桌面上都擺着名牌,由左至右分別是:泰安商會會長司徒和裕、告老還鄉的歐陽博老將軍、泰安知府文思明、桃李滿天下的宏盛書院院長蘇宏盛,最後一個沒有頭銜,只有名字,而且很明顯是個女人的名字——慕晴曦。

再後面,就是一些簡單的條凳了,想來是因爲條凳比椅子能坐得下更多的人的緣故。

這時候來的人已經很多了,除了參加比賽的酒樓,還有許多來看熱鬧的,各行各業的人都有,擠得整個大堂滿滿當當的,幸虧商會的人把秩序維護得挺好,人多但不亂,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坐着,並不至於沸反盈天。

林方曉悄悄地問易楊:“那個慕晴曦是誰?”

易楊搖頭:“你管她是誰,把菜做好吃就行。”

隨着比賽開始的時辰快要到來,五位評委陸續入席,前四位都是大家所熟識的,最後是一位年約三十的婦人,衣着雍容華貴,長得算不上有多漂亮,但雙眼極有精神,目光輕輕一掃,便能震懾全場,自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儀。被這婦人眼光一掃,原本不服氣的衆人都不得不相信,她確實有與其餘四位共坐一排的資格。

兩聲鑼響之後,大會主持上臺,先是介紹了本次大賽的五位評委,說到慕晴曦的時候,並沒有表明她的身份地位,而是語焉不詳地說是來自京城的貴人。

接下來是各個酒樓的廚師上臺,六個酒樓六個廚師,加上助理一共十二人,林方曉是其中唯一的一個女的,而且還這麼年輕,臺下立刻議論紛紛,像林方曉這樣的年輕女子,放在一般的酒樓,根本是連上竈的資格都沒有的,喜福順居然把她派上臺參加這麼重要的比賽,真不知是太過於自信呢還是根本就不把這場比賽放在眼裡。只有慕晴曦看見林方曉,眼睛一亮,貌似讚許地微微點了點頭。

易楊給林方曉安排的助手是學徒田佑,小夥子從喜福順一開張就開始在廚房當學徒,機靈勤快,從燒火到切菜都麻利得很。

鴻運樓派來的是江明傑,雖然不是老御廚龍金華親自出馬,但江明傑是龍金華親手□□出來的徒弟,當然也是淮揚菜高手,而且與龍金華比起來更勝在年富力強,同樣也是不可小覷。

主持宣佈第一輪比賽開始,首先是抽籤,喜福順和鴻運樓分別抽到了第三和第四,都很順利地在主辦方提供的食材中選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有眼尖的發現,兩家挑選的食材居然是一樣的,都是豆腐、雞胸脯肉、火腿、冬筍和香菇和生菜。

有經驗的食客一看就知道這是文思豆腐羹的材料,難道他們要做的都是文思豆腐羹?人們看林方曉的眼光便益發地帶着好奇了,一般人沒有十幾年的經驗哪敢挑戰這種對刀工要求極高的菜色,這小姑娘看着也不過十幾歲的模樣,提把菜刀都擔心她會拿不住掉下來砸到腳,居然也有膽子做文思豆腐?

主辦方不但提供食材,高湯也是隨時供應的,畢竟廚師做菜用到高湯的時候也是很多的。林方曉讓田佑升起火來,拿個罐子去裝點高湯回來先熬上,她拿起那塊潔白細嫩的豆腐放到案板上,右手提起一把厚重的菜刀。

那刀長七寸、寬三寸,刃口極鋒利,入手也非常沉重,讓人驚訝的是,豆腐這種柔軟的東西,偏偏就是要用這種鋒利的重刀才能切好,刀越重,切速越快,豆腐的切口便越能光滑平整,如果不能一氣呵成,稍有停頓或猶豫,豆腐馬上就會切斷或碎掉。

林方曉望着那塊豆腐,遲遲不敢下刀,擡頭看了一眼鴻運樓那邊,江明傑的豆腐也還沒開始切,他的那個幫手卻在做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只見他拿出從大到小三個不同材質的石磨,大的有一個西瓜那麼大,看起來是青石的,最小的那個只有碗口那麼大,通體潔白,彷彿是白玉雕成的。只見那人往最大的磨眼中倒進一點兒胡椒粒,不緊不慢地磨着,林方曉的心也隨着下面的人的議論而搖擺不定起來,這兩個人到底要幹什麼呢?

“方曉,你怎麼了?”田佑見林方曉久久沒有動作,出聲提醒道。

林方曉把目光收回到豆腐上,可是耳邊的嗡嗡聲卻總揮之不去,讓人心煩意亂,只好求助地望向易楊,易楊溫和地笑着,朝她點了點頭,目光中滿滿的是信任和包容。林方曉心中一定,也笑着朝易楊點了點頭,左手輕輕地擱在豆腐上,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着那細膩的質地,靈臺漸漸一片清明,耳旁的雜音也摒棄在神識之外,彷彿世間萬物都在離自己越來越遠,所剩下的不過是人、刀、豆腐,三者而已。

突然一片寒光閃動,林方曉的刀已出手,閃亮的刀鋒在豆腐上躍動,快得幾乎看不見她的動作,只看見她的左手毫無停頓地從豆腐上劃了過去,刀光一直在追逐着她的指尖,卻根本看不出來豆腐有任何的變化。

直到那塊豆腐微微一晃,整整齊齊地倒向一側,衆人才知道原來這塊豆腐已經被林方曉切成了一堆極薄的豆腐片,林方曉深吸一口氣,刀光再次閃出,“篤篤”聲連成一片,那豆腐便像活過來了一般,隨着刀鋒翻動飛舞,如同一片潔白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