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楓的眉毛痛苦地蹙動着,眼皮掙扎地動了幾下,努力睜開眼睛,眼前卻模模糊糊的,晃着一團團光暈。他的手用力一撐,猛地支起身子,眼前一黑,卻又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楊楓再次悠悠轉醒,只覺得頭疼欲裂,似乎沒有了一點思維能力,唯一的感覺就是疼,疼,疼。他一動不動地躺着,漸漸的,意識一點點地回覆,耳中清晰地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水······水······”他舔了舔綻裂的嘴脣,不知從那裡來的力氣,勉力翻過身子,朝水聲傳來的方向爬去。一會兒,一條極清淺的小溪流出現在眼前,楊楓急遽地喘了幾口,猛力一探,栽到水裡,不動了。
馬上,他又嗆咳着醒了過來。在涼水裡一浸,整個人清醒了不少,慢慢的,記憶一點一滴地恢復,眼前最後閃過時空機器的那一道白光,“不會吧!”楊楓吃驚地坐了起來,身子一晃,他趕緊閉上眼,竭力緩過這一陣眩暈。
難道我真的被送到了古戰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楊楓緩緩睜開眼睛,四下打量着,自己好象正置身於一處山林中,周遭林木蔥蘢,濃蔭密翳,老樹虯枝,盤根錯節,野鳥上下飛鳴其間,草叢裡蟲聲啾啾,身畔的小溪流縈洄漩瀉,錚錚淙淙蜿蜒而下。一擡頭,天空藍得寶石般通透,淡淡扯着幾抹輕煙流雲,明媚的陽光潑灑下來,暖融融的。
楊楓的心一沉,這麼藍的天是他從來未曾見過的,空氣清新得讓人沉醉,明淨得似乎不含任何雜質塵埃。或許,或許只是山裡的空氣好,天然氧吧嘛。他趕緊拋開那些可怕的念頭,自我安慰着。張成研究的是空間轉換機,一定是把自己“移”到了哪一座山裡,待會兒下了山,問清路徑,買張車票,應該很快就能回去了。
歇了一氣,稍稍恢復了些體力,檢視一下渾身上下,幸好沒有受傷,楊楓鬆了口氣,慢慢起身在邊上一顆果實累累垂垂的樹上摘了幾個果子,洗淨胡亂填了個飽。
靜靜思忖了一會,楊楓試探着在周圍轉了轉,不由得大爲驚駭。四下杳無人蹤,甚至尋不見一條林間小徑的痕跡,觸目盡是掩覆的崴蕤草木,絨絨青苔貼根附生,藤蔓糾葛,迭翠飛綠,地面枯黃的落葉積有一尺多厚,踩上去“簌簌”輕響,綿軟溫厚,空氣裡瀰漫着股淡淡的朽木腐爛味兒。整個人彷彿已經陷入了無助的孤獨中,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這漫山遍野的莽莽密林,令人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天!該不會是處三五年也轉悠不出去的原始森林吧。
勉強定下心神,楊楓摘下幾個果子,拄着根粗樹枝,艱難地沿着清泠泠的溪流向前跋涉。
走了大約兩個多小時,小溪流注入眼前一彎半月形的小湖泊中。小湖水波不興,明妍的陽光濺落在水面上,神光離合,隱隱有如若幻象般流動的光華,澄澈得帶有失去實體的美麗質感。一瞬間,劈面而來的偉大美感震得他目瞪口呆。
許久許久,楊楓輕噓了一口氣,回過神來,勉力收回目光,繼續前行。繞着平明如鏡的湖泊行過不遠,順一帶陡峭似壁的山坡朝下望去。他的心跳猛地加速,人煙!沒錯,是人煙。一方方田疇平坦曠闊,幾間草房零星散佈其間,一條灰蛇般的大道逶迤繞過山腳而去,一羣象螞蟻似的行人在大道上緩緩移動着。
楊楓忍不住內心的欣喜激動,辨明方向,忙忙地撥草穿樹就往山下趕。
驀的,發現不遠處的樹下站着兩隻黃絨絨的小動物,溫馴地看了看他,一前一後輕盈地跳躍着跑遠了。
鹿!
楊楓的眼睛瞪圓了,心一陣陣地發涼,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打架,腿軟得站也站不住,整個身子直要往地上出溜。完了!這絕不是現代社會,絕對不是。
二十一世紀不可能在這麼接近人煙的地方有完全沒有開發過的原始山林,有不大畏懼人的溫順的小動物,任何生態保護區都不可能。
不知呆立了多久,楊楓橫下了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死是活總得先下山再說。
好容易連爬帶滾下得山來,疲累欲死的楊楓正喘着粗氣坐在路邊一塊大石上休憩,遠遠地見到一列馱馬迎面而來,當先一個商賈打扮的人,幾個夥計隨行照料着馬隊。
苦命!悲慘世界都沒這麼慘。楊楓終於徹底崩潰,單看這些人的裝束就知道,自己陰差陽錯返回古代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了。
“媽的!還是先搞清楚究竟被張成那王八蛋的狗屁機器搞到了什麼時空。”楊楓悲哀地想。半死不活的走上前,抱拳施禮道:“這位兄臺,冒昧打擾了。”
商賈一行人忽見路邊樹林裡走出一人,一身怪異的裝束令他們瞪大了雙眼。
楊楓也自知一身服飾在這個時代太過驚世駭俗,無奈乾咳了一聲,尷尬提醒道:“兄臺······”
商賈收回目光,笑了一笑道:“這位小兄弟,有事嗎?······呃,你這一身裝束好生奇怪得很,莫非你是夷人?”
楊楓苦笑道:“在下,在下是漢族人。”
“漢族?”商賈一愣,“恕我孤陋寡聞,倒未曾聞得。”
楊楓苦笑着避開這個話題道:“兄臺,敢問此地是何地界?”
“噢,此處乃鳳凰山地界。”
鳳凰山?楊楓竭力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地名,好一會兒才遲疑着問道:“莫非是古中皇山?”
商賈看來是個健談的人,點頭笑道:“是的,傳說女媧娘娘就是在此山煉石補天,那邊是涉地,邯鄲在東面,騎馬也不過兩三日路程。”
不會吧。楊楓心裡叫苦連天,難不成真回到自己輸進去的趙武靈王時代?
“多謝兄臺指點。”他開始旁敲側擊,“最近邯鄲一帶可還安全,該沒有什麼戰事吧?”
“唉。”商賈嘆了口氣,“長平之戰後,趙國衰敗至極,幸得信陵君相救,不然邯鄲早就破了。前些日子,信陵君率五國聯軍大敗王齕、蒙驁,不可一世的秦人龜縮函谷關內,不敢出頭。現在,各地都安寧多了,沒什麼大的戰事。”
“長平之戰?”楊楓頭腦裡轟的一下,駭然驚叫出聲。
“怎麼啦,難道小兄弟也有親人在八年前那場戰爭中······”商賈同情地看着臉色煞白,反應激烈的楊楓,“白起那天殺的殺人魔王,一生屠戮何止百萬,最後不也自殺身亡,沒落個好下場。”
商賈接下去說的什麼楊楓一句也沒聽進去。八年前,長平之戰居然八年前就發生了,那麼自己現在所處的豈不是趙孝成王當政的衰敗至極的趙國。一個黑鐵時代!
“兄臺,在下告辭了。”楊楓聽到自己的聲音暗啞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