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楓舒展了一下身子,懶懶一笑,輕鬆地解釋道:“岳父,趙姬原爲呂不韋的寵姬,我曾聞得流言,呂不韋向子楚獻美前,趙姬已身懷有孕,換言之,嬴政實爲呂不韋之子······”
“有這等事?”烏應元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楊楓反而被烏應元的反應嚇了一跳,奇道:“岳父未曾聽說嗎?”
烏應元還未從震驚中掙脫出來,茫然地搖了搖頭。
楊楓也陷入一種震驚中的茫然,怎麼回事,這不早在自己從異時空闖入前就發生了嗎?歷史總不至於改變到離譜的地步吧?嬴政生父問題在各種史書里語焉不詳,疑竇叢生,後世史學界也是各執一辭,爭論不休。但眼前烏應元的反應決不似假裝,顯然從未聞得半點風聲。
烏應元打了個寒噤,喃喃自語:“真真不可思議,果真如此,那呂不韋的心機也太可怕了。”
楊楓心念電轉下猛地釋然,豁然貫通了,子楚在趙爲質時,除卻呂不韋看出他奇貨可居外,還真沒人把他這被幾乎拋棄的秦國質子放在眼裡,又有誰會關心趙姬所生的兒子姓嬴姓呂。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甚囂塵上,當是以後呂不韋與秦國本土勢力爭權,大力扶持嬴政立儲爲王,引發有心人的推算懷疑所致。
想通此節,楊楓心中大定,沉聲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以呂不韋爲人,我倒認爲此事甚有可能。”
一句話說得烏應元臉上變色,對呂不韋大起戒心。
看着烏應元戒懼的樣子,楊楓暗舒了口氣,終於成功激發起了烏應元對呂不韋的疑忌,烏家和呂不韋的距離愈行愈遠了。肅然繼道:“如今昭襄王垂垂老朽,太子安國君亦體弱多病,我敢斷言,不數載,秦王必是子楚。縱或此事不實,以呂不韋與趙姬的舊情,他亦必扶持嬴政爲儲。”
“爲何?”精明果決的烏應元在楊楓言語的連番衝擊下,顯得異常笨拙,跟不上他的思路。
“其一,倘主少國疑,呂不韋不正可火中取栗嗎?”
烏應元雄軀劇震,“他敢?”
楊楓心中冷笑,他有什麼不敢的,歷史上的呂不韋就是這麼幹的。口中卻道:“商人謀國,得利之大莫過於此。”
烏應元搖了搖頭,暗自沉吟,從商人的眼光看,楊楓的話絕對有道理,可他實在不以爲然,根本不相信呂不韋敢用這等會致身死族滅的暴烈手段。
楊楓也不多加爭辯,道:“其二,子楚次子成嶠,乃秀麗夫人所出,成嶠得陽泉君支持,陽泉君是華陽夫人之弟,在秦國的勢力深廣,這注定了呂不韋永無可能站在成嶠一方。否則,他一生只能屈居陽泉君之下,仰陽泉君的鼻息,絕無出頭之日。而呂不韋欲扶立嬴政,首要的就是突破森嚴守衛、重關迭隘,將趙姬母子救回秦國。這個重擔由誰承擔,唯有烏家。岳父如不信,繼續與呂不韋的使者接洽,他們一定會提出解救趙姬母子的條件。只是屆時烏家陷入已深,把柄落於人手,要拒絕脫身,爲時已晚。”
烏應元默默陷入了沉思中。一個惡毒狠辣的念頭卻不可遏制地在楊楓腦海裡瘋長起來——趙姬死了會怎麼樣?除了自己這個後世人,這個世界上只有趙姬知曉真假嬴政之秘了。如果她死了,這個秘密就將成爲永遠的不會被揭穿的真正秘密,縱是子楚、呂不韋,也都會以爲被囚禁的那個窩囊廢就是嬴政。與除去趙姬這個“本”相較,自己費盡心機安置真嬴政的治標之舉顯得何其多餘而幼稚。
他的頭腦瞬間變得異常的靈活,思維也向更深遠處拓展開去。假嬴政已被趙穆造就成了一個體虛孱弱、膽小如鼠的酒色之徒,剽悍勇武的秦人怎麼可能認此等阿斗作他們的大王。而子楚除了“血緣關係”,根本就和這個兒子全無感情,如果再失去天生尤物趙姬的媚惑,子楚看嬴政,只怕比賈政看人物猥瑣的賈環更不順眼。到那個時候,自認爲是便宜老子的呂不韋的樂子就大了,手中就這攤糊不上牆的爛泥,和陽泉君扶植的成嶠爭儲君之位,何啻難於登天。
一個女人的死能換來這麼大的好處,那麼,她還有什麼理由不死?一念及此,楊楓幾乎興奮得渾身發抖。
他驀的悚然驚覺,心中一沉,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講求實利,做事只問目的而不擇手段。動了殺機,不是看對象是否有必死之道,而是先盤算此人死了能獲取多大的好處。對嬴政,自己尚且還絞盡腦汁地給他找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對趙姬這個無辜的女人,卻毫無歉疚之心地算計如何致其死命。自己怎麼變得如此可怕,難道這就是殘酷環境影響的力量?
楊楓用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爲自己的變化感到一種莫名的沉重,可心裡依然冷靜似水,沒有一絲一毫的猶疑動搖。
趙姬實在太關鍵了,關鍵到影響天下的走勢。她一死,無異於斷了呂不韋的一條腿。令這絕世梟雄舉步艱難。自己尋毛遂入秦激發加劇秦國內部爭鬥的謀劃也更有了實施的根本。單單這個理由就足夠了,完全不必用什麼趙姬不死,日後命運會更悲慘之類的空洞理由求得自己良心的平安。弱肉強食的戰國世界,對誰都不會留情。其實,從自己捲入爭雄天下的開始,一切就已經註定了。人生,就是這麼的無奈!
烏應元睜開眼睛,軟弱無力地道:“趙國已呆不下去了,呂不韋爲人又不可信,烏家此前入秦的種種準備盡皆付諸東流。烏家該怎麼辦?”
見到烏應元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彷徨,楊楓輕聲但堅定地道:“岳父爲何只想寄人籬下,而不想由烏家自己開創出一片天地?”連飲了幾大口酒,楊楓生氣勃勃地道:“黃河九曲,唯富一套。河套地區現在匈奴手中,烏家乃天下數一數二的畜牧大豪門,又多戰馬良驥,何不取河套立足爲基?”
烏應元精神一振,知楊楓對匈奴所知甚深,他的赫赫威名正是在對匈奴作戰中奠定的,既然提出了這個意見,就必定有實施的可能性,微一猶豫道:“以我烏家實力,只怕尚有不足啊。”
楊楓笑道:“這就關係到我要岳父解惑的第二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