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烈的風聲中,“瞿——”一聲刺耳尖銳的竹哨聲驚醒了岑寂的山谷,死亡的氣息已罩定了寧靜的小谷。
十數把火把耀起,地上不知何時架起的幾個大火堆轟然燃起,小山谷幾乎亮如白晝,勁箭破空的銳嘯聲驚心動魄,輕而易舉地收割着人命,暈頭昏腦衝出帳篷的武士哀嚎着被來自各個角落莫測的羽箭射倒。慘叫聲帶來了更大的騷亂震盪,除了一些機靈鬼知機地隱伏不動,更多剛從睡夢中驚醒的人懵懵懂懂衝出送了命。還有的偷偷摸到谷口,從車輛下鑽出,連爬帶滾地向谷外逃命,但那三堆用來防衛拒敵的篝火,此刻卻成了勾魂的使者,無所遁形的他們簡直是封鎖谷口的二十張硬弓的靶子,一個接一個地栽倒在狼牙箭下。
楊楓站在山谷一側的一塊大山石上,從暗影裡冷冷注視着谷中的混亂,從容淡定中透出驚人的肅殺氣息。
陶方也是烏家十二僕頭之一,地位僅次於武黑,這條線路也是他帶隊常走的。因爲外出購馬,隨行的馬匹少則數百,多則上千,在城鎮村落投宿有着諸多不便,故而烏家人總會在野外選擇一處有着水草,利於守禦的地方宿營。久而久之,每條線路的有些紮營地點便逐漸固定下來。那日楊楓與烏應元會晤後,陶方立即送來了武黑一行按慣例臨近邯鄲沿途的宿營地點。楊楓一眼就看上了這個小山谷,再詳細詢問了以探傷爲名,每日必至的陶方,當即把狙殺地點確定在小山谷。
這一帶前後三四十里地,除了此地,並無任何適宜駐紮的地方,武黑不可能另擇他處。而此地距邯鄲僅百餘里,既利於楊楓迅速往返,又有利於伏擊行動的成功。馬隊長途跋涉,眼看着將回到邯鄲,就人的心理狀態而言,平安到了這兒,戒備心勢將大減。何況臨近都城,左近又向無大股馬賊劫匪,守衛哪還可能兢兢業業的盡心盡責。再說,烏家馬隊在邯鄲附近出了事,實則喪命的卻是一幫投靠了趙穆的內奸,如斯局中亂局必爲邯鄲的混亂形勢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派出的斥侯,早勘察了整個山谷的地形,爲伏擊作好了準備。幾名身手伶俐便捷的斥侯利用崖壁凸出的巖角,生長的樹木,攀上一側的山頂,縋下長繩,將同伴們拉了上去,靜待鳥入牢籠。
烏家的探子把武黑一行的消息傳回了邯鄲,楊楓根據其行進速度推算出一日後他們即會抵達小谷。
第二天近午時分,楊楓、展浪易服潛蹤出了城,集結了以搜索夜襲主使爲障眼法出了城的六十名衛士,分三批飛騎趕往伏擊地。
入夜時,在兩名扮成乞丐於大路邊接應的斥侯引領下,六十二人棄馬步行,伴着漸漸濃稠的暮色趕抵小谷。聽了斥侯對谷中防衛情況的介紹,楊楓劍眉輕揚,眼睛冷然掃過面前屏息肅立的衛隊,緩緩道:“武黑、連晉一行,共有一等武士四人,家將護衛一百八十人,馭手四十人,一個不留。殺!”心裡卻輕輕一嘆,除了幾個高層人物,那二百二十人恐怕多爲無辜者,可爲了不留後患,也只能硬起心腸讓他們暴屍荒野。“慈不掌兵”,說來容易,可凝鑄起這麼四個字的是染紅無際的鮮血,是無數活生生的生命。
轉過身苦笑了一下,楊楓漠然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道:“子時即行發動。”
臨近子時,在谷口外一個山角的轉折處,一個斥侯燃起一支火把,揮動三次,向山頭已隱伏守候了三天兩夜的四十名斥侯發出動手的信號。
藉助長繩,斥侯們悄無聲息地縋下山崖,鷺伏蛇行地摸掉車陣後的四名守衛,將大車移開一個縫隙。楊楓留下二十人以弓箭封鎖谷口,與展浪領着餘下的四十名衛士和二十名斥侯摸入谷中。
進入山谷,鋒鏑騎衛士分散開去,各尋利於弓箭狙殺的位置。六十名斥侯則大顯身手,泥鰍般倏現倏沒,以短刃、匕首、攮子等趁手的兵刃解決各處的幾個警衛,夜間照料馬匹的馭夫;摸進帳篷,無聲無息地把人斃殺在睡夢裡;在幾個角落堆起大堆的枯枝······
殘酷的狙殺異常順利地進行着,不料無巧不巧的,兩個武士大概是起身夜尿,一出帳篷,正見到眼前閃過的斥侯,愕然便欲開口驚叫喝問,隱伏的衛士當機立斷,五支來自不同角度的利箭幾乎同時貫入他們的要害,武士悶哼着栽倒。然而,就是這麼一點聲息,立刻驚動了連晉和深藏不露的武黑。
聽得武黑喝叫大帳幕外的兩名心腹武士示警,遙遙監視的展浪當即搶先發動,下令射倒領命欲行的陳宗,張克,吹響竹哨,將狙殺由暗轉明。
連晉反應極快,就在武黑彈出帳幕的一瞬,他一腳將火盆踢出帳外,長劍飛掠,把案几上的燈燭盡數掃倒,左手提起一張桌案擋在身前。王羲老鼠一般地躥到一個角落隱下身子,捱了一箭的沈謇呻吟着爬開,大口大口地急喘。另兩人卻向帳外疾衝,剛在光亮處現出身影,七八支羽箭已釘在了他們身上。
武黑逃出帳外,隱伏在帳幕的一個暗角,細目精光灼灼,打量估計着周遭的情勢。瞬間瞳孔縮緊,心中掠過一陣前所未有的寒意。谷中不知何時架起了幾個大柴火堆,火焰升騰,燃得畢剝作響。眼前卻見不到一個對手,也沒有任何呼叱聲,只有勁矢的破空銳嘯,毫不留情地收取人命。來自各方的羽箭並非無目標地攢射,簡直是一箭一個,直貫要害。這決非馬賊,甚至連正規的趙軍都沒有這種戰鬥力。他明白了,自己一行已陷入了一個強勢人物的算計中。
懼意佔據了武黑的內心,他不再想着組織力量反撲,他只想逃。
一點寒光一閃,一支長箭幽靈般地從側翼噬向他的左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