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禁!” 太子話音剛落,羣臣頓時心底一顆驚雷。
最初,因海上倭寇盜徒橫行,爲了保障沿海邊境安寧,大周實施海禁,至今已有數百年。
雖說朝廷嚴令“片板不得下海”,但海上貿易利益甚巨,爲了牟利,許多世家門閥和朝廷官員都私下進行交易。
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不僅能賺錢,還可以不向朝廷交稅,所有人都能賺的盆盈鉢滿。
壞處也很明顯,那就是不合法,但是當朝堂上的三公九卿也參與進來,那這個壞處就相當於沒有了。
久而久之,大海便成爲這些人的後花園,甚至連皇帝都不容染指。
遠的不說,就正統帝他老子,天啓帝曾欲開海禁,結果招致朝廷從上到下的一致反對,甚至有御史當堂撞死在柱子上,臨死之前,罵天啓帝不尊祖制,枉顧百姓,乃昏聵之君也。 這件事情經讀書人的嘴傳遍天下,一時之間,在天下百姓眼中,天啓皇帝就成了昏君之中的昏君。
天啓帝無奈,最後甚至被逼的下了罪己詔,那些朝臣才肯罷休。
所以,“海禁”一詞,堪稱是朝堂之上的禁忌話題。
然而,太子偏偏就提起來了。
這一提,無疑踩到了滿朝文武的尾巴。
“殿下,海禁乃是祖制,豈能輕開。”
“是啊,殿下,海禁一開,將沿海數十萬百姓的性命置於何地啊。”
“殿下,糊塗啊……”
沒有人帶頭,朝臣紛紛出言,嚴詞厲色,彷彿太子捅了天大的簍子。
姬乾面色不變,等大殿上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而後眉毛一立,一雙眸子掃過衆臣,厲聲道:“孤問問你們,打下這大周的江山是哪位先帝?”
衆臣一滯,頓時安靜下來。
“孤告訴你們,是成祖皇帝。成祖一朝,從頭到尾不曾有海禁,你們口口聲聲說海禁是祖制,可有將他老人家放在眼裡?”
“臣等不敢。”這帽子扣不得,羣臣當即紛紛跪地。
御史大夫秦源高聲道:“殿下,成祖時期,倭寇不顯,海上平和,自然不曾有所防備。然明祖皇帝在位時,倭寇侵擾海邊,百姓枉死者無數,於是明祖令片板不下海,寸貨不入番,而今海上流寇甚多於明祖時期,當尊明祖之制,是以祖制也。”
秦源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羣臣頓時尋回了理。
姬乾冷笑道:“那孤便不明白了,成祖時期海貿大盛,明祖時期更進一步,這才召來倭寇覬覦,而今海禁數百年,海上連一隻小船的影子都不見,爲何流寇反而還變多了呢?”
羣臣又是一滯,太子何時變得這般牙尖嘴利了?
此時,薛獻開口道:“殿下,那便該問流寇去了,臣等也不知道。”
此言一出,羣臣心裡樂了,殿下還是太年輕啊。
太子氣的臉色發白,怒道:“何須知道緣由,我堂堂大周,因爲一些個流寇侵擾,便如此畏畏縮縮,連國門都不敢打開,傳出去,沒得讓天下人笑話。依孤看,有多少流寇,盡皆誅之,這纔是堂堂天朝應有的樣子。”
“放肆!”正統帝怒拍龍椅,厲聲道,“太子,你這是在責怪朕,責怪歷代先帝?”
羣臣冷笑,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啊,天真,太天真。
姬乾慌忙道:“父皇明鑑,兒臣萬萬沒有置喙父皇和先帝之意,只是實在不忍看到,我大周留着大海這等利器不用,卻一味加重內負之行爲。”
正統帝氣笑了:“何爲內負?十五稅一便是內負?”
“自然,”姬乾道,“若能復回成祖時開海之制,我大周何愁國庫不豐,民生不起。”
羣臣心裡此時只有一個念頭,太子瘋了!
爲了替自己三十稅一的錯誤作爲尋個理由,竟要和自己的父皇死磕到底。
這時,便聽正統帝冷笑道:“好啊,那你便去清海,若是大海之上再無流寇,朕便開海。”
說完,冷哼一聲,甩袖離開御座,往後堂去了,明顯是被氣的不輕。
劉喜見狀,急忙高喊一聲“散朝”,緊隨正統帝而去。
羣臣便見太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方纔咬咬牙,大聲道:“你們可聽見了,若孤能蕩平流寇,便開海禁,你們可答應?”
姬乾話雖如此,可那副表情,卻彷彿就在跟羣臣說,你們快拒絕,快拒絕,讓孤有得檯面下。
羣臣笑了,齊聲道:“臣等無異。”
太子面色更加漲紅了數倍,像一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猴子,再也無顏待在殿上,匆匆離去。
羣臣打贏了一場不大不小的仗,雖然贏太子這樣的“黃毛小兒”沒多大意思,但還是很心情愉悅的。
尤其是薛獻,太子這般與正統帝相鬧,真是自斷根基啊,愚蠢……
就在這時,一個大臣忽然疑惑道:“哎?今兒不是議的商稅之事麼?怎的最後變成海禁了。”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大臣撫須嘆道:“太子還真是……聰慧啊。”
其他人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而後紛紛搖着頭嘆着息散去。
此時,羣臣心裡想到的是。
太子此舉,確實是故意爲之,目的是爲了轉移衆人的注意力,而消弭自己在康谷縣所謂造成的紛亂。
甚至可能所謂的什麼去蕩平海寇,也在太子預料之內。
指不定他還真會去海上,反正衆所周知,海寇是蕩不盡的,拖十天半個月回來,此次商稅的風波,想必也早已降下去了。
但太子卻也不想想,自己儲君的身份是誰給的?
歸根結底,是他的父皇,正統帝啊。
正統帝能給他,難道就不能拿走麼?
當然能,易儲固然是大事,滿朝文武必然也不會輕易便允許正統帝換掉國本,但是,太子之爭畢竟不涉及朝臣利益,如果正統帝固執到底,朝臣也不會與一國之君死磕到底的。
所以,太子的根基,就是正統帝。
而現在,他的這番小聰明,卻是以惹怒正統帝爲代價。
真的,還是太年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