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將他們一家人帶出了城,一路輾轉回到了京城。在路上,陳氏便想好了,自己什麼都不會承認,什麼都不會說。找機會一頭撞死了事。可是她根本沒有機會。那幫人看的很嚴實,她根本沒有自盡的機會。到了京城,她被逼問當年之時,陳氏怎麼肯說出來。但當對方威脅自己一雙兒女的性命時,陳氏卻不得不低頭屈服了。一雙兒女就是她的命,也是陸家的骨血。她不能讓他們受到傷害。這些事原本跟他們毫無關係的啊。
於是在得到保證不會傷及兒女的性命的條件下,陳氏將所知道的一切都招供了出來。陳氏知道自己陷入了大麻煩,卻不知道自己說出的這件事會引起多大的波瀾,但無論如何,她一個命運多舛的婦人都已經別無選擇了。
花園之內,郭衝面色鐵青,那奏摺上說的很詳細,吳春來的稟報也很合乎邏輯。吳春來在得到陳氏的口供之後進行了一個多月的調查覈實,掌握了大量的人證,進一步的證明了容妃欺騙皇上,調包所生之女爲子的事實。郭衝也想起了許多陳年往事,想起當年自己懷疑容妃之子郭昊和自己相貌頗有不同時的疑惑。若非容妃和自己成婚時尚是完璧,他早就懷疑容妃不忠了。現在看來,這件狸貓換太子的掉包子嗣之事應該是事實了。
呂中天楊俊吳春來等人偷偷觀察着郭衝的臉色,見郭衝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可怕,他們心裡既擔心又期待。擔心的是,這件醜聞被自己幾人挖了出來,這畢竟是知道了皇家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其實很危險。期待的是,郭衝是個極要臉面的人,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知他怎麼處置。
終於,郭衝沉聲開口道:“你們覺得朕該如何處置此事?”
三人均是一愣,心道:這種事你要我們拿主意,豈非是笑話。得你自己拿主意纔是。
楊俊和吳春來均沒有開口,呂中天卻躬身答道:“老臣以爲,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雖然容妃娘娘有欺君之罪,但或許別有隱情。老臣建議,此事到此爲止,畢竟這種事還是有損皇家顏面的。臣等即刻善後,銷燬所有人證,絕不泄露半點出去,免得民間衆說紛紜。”
呂中天是瞭解郭衝的,他其實明白郭衝對這種事不會容忍。但是倘若自己建議嚴查此事,以郭衝多疑的性子,定又會生出疑竇來。於是乎便以退爲進,故意說出這番話來。其實這番話比火上澆油還要起作用。
果然,郭衝冷聲道:“欺君罔上之罪便這麼算了?朕後宮之中出了這樣的事情,這還了得?朕的子嗣干係大周江山社稷,她膽敢拿外人之子冒充朕的兒子,其心可誅。朕不會輕饒了她的。朕豈能饒了這個賤人。”
呂中天等人心中一喜,呂中天面色憂慮的繼續火上澆油。“皇上適才的話叫老臣出了一身冷汗,倘若三皇子郭昊活着,又或者繼承了大統,那豈非……我大周被騰籠換鳥,被別人竊奪了大統?真是讓人捏了一把汗啊。好在天佑我大周,郭昊死的早,沒有產生嚴重的後果。這個……老臣的建議是……皇上還是三思而行啊,容妃娘娘是太后的侄女兒。皇上倘若懲罰容妃娘娘,太后那裡會怎麼交代?雖然說容妃確實犯了欺君大罪,但總要考慮太后的顏面纔是。”
郭衝怒喝道:“朕就是太照顧太后的面子了,這件事容妃豈敢做的出來,背後必有人指點支持,朕甚是懷疑……懷疑……罷了,此事朕不能姑息,否則宮闈之中還不知道出什麼大亂來。你們幾位給我聽着,這件事朕自會解決,外邊但露出半點風聲出去,朕是絕不答應的。相關人等證據你們送進宮裡來,朕要親自核實。”
“臣等謹遵聖意。”呂中天楊俊吳春來等人高聲跪拜行禮,躬身退下。
郭衝面色鐵青的站在那裡發愣,錢德祿雖沒有看那奏摺,但從吳春來的敘述裡已經知道了些端倪,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但見郭沖走到那叢月季花叢旁,將掛在上面的奏摺拿過來再看。這一次看過之後,郭衝雖然沒有再發怒,但臉上的陰雲卻更加的濃重。
沉吟半晌後,郭衝開口道:“錢德祿!”
“奴婢在!”錢德祿忙上前道。
“傳朕旨意,今晚朕去榮秀宮用飯,讓容妃準備接駕。”郭衝冷聲道。
錢德祿身子一抖,沉聲道:“奴婢遵旨!”
……
傍晚時分,林覺帶着一身的疲倦回到家中。近一段時間爲了整飭混亂的大周財政體系,林覺和楊秀杜微漸等人都忙忙碌碌,身心疲憊。但這樣的日子卻是充實的,林覺自入仕之後還沒有像現在這般的投入過。
今日衙門中的事務稍微清閒了些,杜微漸和楊秀兩個都沒妻妾家室,故而兩人請林覺回家歇息,一些瑣碎之事便由他們代勞了。林覺對他們兩人是很放心的,其實他早就希望能夠由杜微漸和楊秀主持具體事務,自己樂的當個甩手掌櫃。只不過很多事需要林覺參與決策拍板,所以不得不跟着一起忙碌着。
帶着幾名隨從策馬從長街上飛馳而過,初春的夕陽下光影斑駁燦爛,街道上人流川行,一派忙碌繁華的景象。百姓們抓緊最後的日光完成一天的夥計,到處都是一派蓬勃忙碌之景。
林覺心情愉快,策馬飛馳而過,不久便回到了自家府宅之前。下馬遞了繮繩讓僕役遷走,林覺快步往前廳而去。就在此時,林虎從廳中飛奔而出,打扮的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哎呀,叔你回來啦,正要去衙門找你呢。”林虎看見林覺快步從門口走進來,忙快步奔到林覺身邊叫道。
林覺順手將馬鞭遞到他手裡,笑道:“怎麼?去找我作甚?”
林虎朝廳中一指道:“宮裡來人了。”
林覺一愣停步道:“誰來了?”
林虎低聲道:“是那個皇上身邊的錢公公啊。”
林覺嚇了一跳,錢德祿親自出馬,這事兒必然不小。當下忙加快腳步來到廳前,三步兩步上了臺階進了門。果然,大廳之中,錢德祿正坐在桌案旁滿臉的愁容,身旁站着兩名小內侍。
“哎呀,錢公公,什麼風兒將您老給吹來了?失禮失禮,我這剛剛從衙門回來。”林覺笑着上前拱手道。
錢德祿見到林覺眼睛一亮,忙起身笑道:“哎呀,可回來了。快收拾收拾,跟咱家進宮吧。皇上要見你呢。我正後悔沒有直接去三司衙門找你呢。”
林覺愣道:“怎麼?出了什麼事麼?皇上要見我何事?”
錢德祿頓了頓笑道:“也沒什麼事,皇上說很長時間沒跟你單獨說話了。這不,召你進宮去陪着進晚膳,跟你說說話。”
林覺皺眉道:“陪皇上進膳?”
“哎呀,可莫要磨蹭了,抓緊跟我進宮吧。對了,你帶着你那側室綠舞一起進宮伺候着。”錢德祿道。
林覺又是一愣道:“還要帶着人去伺候?”
“咦?瞧你這話說的。你怕是沒陪皇上用膳過,外臣陪皇上用膳都得帶着自己身邊人伺候的。你那側室綠舞進過宮,對宮中禮節熟悉,你帶着她去,也省的耽擱時間教禮節了。就這麼着了,快去叫她,莫耽擱時間了,皇上等着呢。”錢德祿連聲催促道。
林覺心中一驚,覺得有些奇怪的意味。皇上拍錢德祿來召自己進宮陪同用膳,這本沒有什麼不妥之處。皇上爲表示和臣子的親密和信任經常這麼幹,無非是一種拉近關係的手段罷了。林覺雖沒聽說過陪同用膳要自己帶人去伺候的規矩,但這其實也沒什麼,也許這就是宮中用膳的規矩也未可知。但問題在於,錢德祿雖然看似無意,卻明明白白的點名要自己帶着綠舞進宮,這纔是讓林覺覺得奇怪的地方。
林覺不得不生出警覺,他本就是避免綠舞和郭衝之間的見面,因爲林覺擔心綠舞和容妃相似的面貌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綠舞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因爲這干係着一個驚天的秘密。倘若這個秘密被揭開,那將是又一場狂風暴雨。這其實一直是林覺所擔心的點。
錢德祿點名要綠舞陪同自己進宮的理由其實也很牽強。自從自己成爲三司使之後,自己的妻妾的身份也大大提高。對於朝廷重臣的家眷,宮中早已派人數次進行禮節的教授,這是朝廷的規矩。因爲命官家眷有義務進宮陪伴後宮嬪妃。說白了,皇上和官員之間是男人的交往,後宮嬪妃們和命官家眷是女人之間的交往,都是一個目的,便是密切關係,拉近關係。更何況林覺也算是和皇族沾光,重大場合皇族聚集時也要帶着家眷前往的。所以這種禮節的培訓必不可少。拿綠舞懂禮節來說事,這明顯有些牽強。
爲了證明自己的疑惑不是胡思亂想,林覺決定試探一下。
“錢公公,我那小妾綠舞最近身子不適,可不可以換另外的側室進宮侍奉?禮節方面請放心,宮裡來人都教過,當無差池。”林覺看着錢德祿的臉色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