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神奇的金甲蟲兄弟的賞。月底了,那啥都加加油!)
郭衝緊皺眉頭,沉吟不語。容妃是必須要死的,但當着綠舞的面下達賜死容妃的旨意確實有些欠考慮,自己今晚也是氣糊塗了。這麼一來,在綠舞心目中定會以爲自己是個暴虐之君了。自己還想跟綠舞好好的相處,不該這麼快下決定的。
林覺在旁忽然沉聲開口道:“皇上,容妃娘娘確實罪不容赦,但是皇上此刻盛怒之下處死了娘娘怕是有些不妥。很多事尚未查明,比如皇上懷疑此事背後另有主使,還有……三皇子……這個……郭昊離奇死亡之事。娘娘都是當事之人。倘若就這麼賜死娘娘,豈非什麼也查不出來了?再者……太后那裡……總是要稟報一聲吧。否則……太后豈不是要怪罪皇上。還請皇上三思而行。起碼也得查明真相之後再作定奪。”
林覺的話算是真正說到了點子上,這纔是問題的核心。容妃該死,但她一死便斷了線索了,很多事死無對證了。郭衝心中還有諸多的疑惑和謎團等待解開。太后那裡也不能毫不知會。倘若先斬後奏,太后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當然,林覺這麼做也是冒着極大的風險的。容妃娘娘活着,樑王府教唆設計之事便有可能爆出來,那便是大夥兒全完蛋的局面。所以容妃娘娘被處死,其實理智的來看,是了結此事的最爲把穩安全的作法。但林覺不得不爲容妃娘娘求情。一則容妃娘娘是綠舞的母親,不管她以前做了什麼,自己不能看着綠舞的生母被殺而無動於衷。這對綠舞來說也太殘酷了。二則,林覺要扳回眼前劣勢,便需要保住容妃娘娘。容妃和太后是後宮中支持郭冕的最大力量,容妃一死,太后怕是也命不久矣,那便是對手大獲全勝的局面了。容妃只要不死,便依舊有翻轉的可能。自己會和容妃抓住郭昊之死做文章便大有可爲。
郭衝沉思半晌,看着綠舞輕聲道:“朕今日第一次和你相見,你既向朕求肯,朕豈能無動於衷?但這一次容妃罪大惡極,實難寬恕。朕只能暫不賜死她,押後再決定。”
綠舞喜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郭衝嘆了口氣,沉聲喝道:“容妃!”
容妃忙磕頭道:“臣妾在!”
郭衝看也不看她一眼,雙目看着閃爍的燭火沉聲道:“即日起你搬去長春閣居住,不經朕的允許,不得外出,不得見外人,閉門戴罪,等待處置。所有貴妃待遇一概取消,一切規制皆同宮人。你聽明白了麼?”
容妃眼淚撲簌簌而下,磕頭道:“臣妾明白,臣妾謝皇上隆恩。”
那長春閣是位於大內後宮西北角的一處破敗的院落。那裡居住的都是一些犯了大過的妃嬪,還有一些病老瘋癲的嬪妃宮女們。簡單而言,那裡便是所謂的‘冷宮’。偌大一座大內皇宮,所有人最不願去的地方便是那裡。那裡每天晚上鬼哭狼嚎,住在那裡的人非死即瘋,是輝煌的皇宮之中的一處陰暗的角落。容妃是何等樣人?今日落得要去長春閣冷宮居住,怎不悔之莫及,淚下如雨。這淚誰一方面是悔恨,另一方面也是害怕和擔心。
林覺卻鬆了口氣,起碼容妃的命暫時保住了。這件事曝光之後,容妃本難倖免的,暫時保住了性命便是一個小小的勝利。這說明皇上從內心之中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願殺容妃的意願。倘若帝心如鐵,那是怎麼勸都不成的。
綠舞含淚看着容妃,心裡也很歡喜。她對容妃的感情其實很是複雜。一方面容妃給她帶來巨大的傷害,行爲狠毒,特別是知道她殺了陸非明之後,綠舞一度對她極爲痛恨。但另一方面,她卻終歸是自己的母親,自己又怎能看着她死去。實際上容妃在綠舞心中的地位一不及養母陳氏,更和主母王夫人天差地遠。綠舞對王夫人才有這那種真正的母女之間的情感,這一點甚至陳氏也有所不及。只是畢竟是真正的母女,雖有怨恨,但在生死攸關之時,怎能無動於衷?
郭衝高聲吩咐人進來,請容妃移居長春閣。容妃含着眼淚簡單的收拾了些衣物用品。只帶着兩名貼身的宮女離開。這個時刻是淒涼的,綠舞也忍不住落淚,但她明白,自己也幫不了容妃。容妃離開時捂着臉哭泣,拜別郭衝的時候更是哭成了淚人。郭衝卻負手皺眉,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容妃離去之後,屋子裡再一次靜了下來。一段尷尬的沉默之後,所有人的情緒都平復了一些。郭衝的心情似乎也平復了一些,在桌案後坐下,看着綠舞眼中有了一絲慈愛之意。
“綠舞,你是朕的女兒,朕明日昭告天下,恢復你公主的身份,賜予爵位。你再不是奴婢了。你是林覺侍妾的身份……倒是有些難辦。林覺已有正妻,這可如何是好?要不朕讓林覺給你一紙休書,朕給你另擇良配,你看如何?朕的公主總不能給人當妾室吧。”郭衝皺眉道。
林覺和綠舞都嚇了一跳。郭衝也太離譜了,這是要棒打鴛鴦不成?
綠舞立刻叫道:“皇上,綠舞不要當什麼公主,就這樣挺好的。倘要我離開夫君另嫁他人,我便一頭撞死便罷。皇上莫要逼我。”
林覺也道:“皇上,臣從未將綠舞當侍妾來看待。臣早先也不知綠舞的身世。我和綠舞感情甚篤,皇上可不能這樣做啊。”
郭衝搓着手皺眉道:“可這名分不是小事,朕的女兒豈能給你當側室?豈非成了千古笑話。說到底都是那賤人的錯,讓此事棘手之極。朕再想想,再想想。”
郭衝枯坐在燈下沉思着,他的心亂成一團。即便是面對軍國大事,郭衝也沒有這麼煩惱。偏偏是這宮闈之事,讓他卻手足無措。他爲自己感到悲哀,今晚彷彿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突然間背棄了他,這讓他倍感孤獨和憤怒,充滿了挫敗感。
良久之後,郭衝看着林覺啞聲開口道:“林覺,你是不是覺得朕很失敗?”
林覺忙道:“皇上何出此言?”
郭衝轉頭他顧,輕聲道:“對外,朕沒有治理好大周,我大週日漸衰敗,朕有責任。後宮之中,朕的身邊人做出了這些大逆不道之事,朕竟然一無所知。曾經朕以爲自己英明神武,什麼事都難不倒朕。認爲朕的身邊人對朕也都是忠心耿耿的,朕也能看得透他們。可是現在,朕發現這一切都是朕的一廂情願和自高自大。朕在外人的眼裡,怕是已經是個昏聵之君了吧。”
林覺忙道:“皇上切不可這麼想。皇上想勵精圖治,想做一番大事,光是這番報負,便是很多古來帝王所不及的。皇上節儉樸素,不耽於享樂。操心國事,殫精竭慮。這正是聖君所爲。至於結果如何,其實有時候是天意使然。但盡人事聽天命,無愧於心便可。而皇上身邊人的所爲,那更不是皇上的錯了。是他們辜負了皇上的信任,難道他人作惡,皇上要替他們擔責不成?”
郭衝神情一振,輕聲道:“是啊,他人作惡,朕何必爲他們的不忠而擔責?朕想的太多了。”
林覺想了想,輕聲道:“皇上,臣有一句實話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郭衝沉聲道:“但說便是,朕此刻很想跟人交交心。”
林覺道:“多謝皇上。臣認爲,朝廷內宮之中出現的諸多紛擾之事的根本原因,無非是慾望使然。當有人想要達到某種目的的時候,便會不擇手段,興風作浪。而朝廷正好給了他們這個契機。萬事皆有根源,皇上要是能找到這個根源,對症下藥,便可免去諸多紛擾之事。”
郭衝皺眉道:“你這話似有所指,你說的明白些。”
林覺道:“那臣便直說了。臣所指的便是立太子之事,臣認爲這是造成朝中一切動盪事務的根源。立太子之事本來並不複雜,我大週一直有立嫡長之制,而到了本朝,皇上卻……似乎有意去破壞此制,所以纔有了這麼多紛擾。皇上的猶豫和私心給了某些人希望,所以他們便開始爲了這些希望而暗中爭鬥。一旦爭鬥,便不免派系林立,黨同伐異。爲了能奪得太子之位,每個人都不惜一切,不擇手段。因爲一旦開了頭,便停不下來了。爭鬥失敗一方後果堪輿,甚至搞不好要掉腦袋。所以臣以爲,皇上倘若從一開始便言明立場,一些紛爭便可消弭於無形之中。”
郭衝臉色難看之極,他聽出來了,林覺前面說那些過錯不是自己的過錯,但後面說的話卻是將所有的過錯歸結於自己破壞了定製。暗指自己對郭旭的私心偏愛導致了朝廷中的亂局。郭衝想發怒怒斥林覺,但他卻又張不開口。因爲他覺得林覺說的是有道理的,這麼多天來,他自己也在思索這些問題,也想過這似乎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皇上的態度曖昧,無形中鼓勵了這種爭鬥 。皇上或許以爲立賢是爲大周江山社稷着想,以爲淮王的聰明能幹勝過晉王。但其實賢明這個標準並不統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已。皇上以爲賢,未必對江山社稷便是賢。雄才大略固然好,但何嘗不是好大喜功的另一種說法。平庸無能便是不賢?但何嘗不能是個無爲而治的賢明之君?賢與不賢並非絕對,角度和心態不同,自有不同的看法。表面看起來,淮王似乎比晉王更爲聰慧伶俐,更加的積極向上。晉王愛宴飲詩文,似乎有些紈絝之風。但換個角度來看,晉王在士大夫之中頗有人緣,爲人也豪爽開朗。而淮王則似乎沒有多少朋友與之交往。敢問皇上,能團結臣下對大周有好處,還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讓人不敢與之交談之君對大周的未來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