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馬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便抵達了一處寺廟之前。這座寺叫做禪光寺,是一座百年古剎。很久以前也曾香火鼎盛。寺北不遠便是原來的禮部衙門舊址。當初林覺帶着綠舞前來尋根,便曾聽到過禪光寺的鐘聲。後來林覺帶着綠舞又來過一回禪光寺,兩人在破敗的寺廟佛堂中盤恆良久,還捐獻了十萬錢的香油錢。被禪光寺中的老主持囉囉嗦嗦的讚美了許久。
禪光寺雖然破敗,但古剎高牆,自有一番氣派。林覺命車馬暫時停下,自己和沈曇策馬慢慢來到寺門前,在黑暗中拍了三下掌。三下之後隔了數息又是三下。此時寺門忽然打開,有人探出頭來沉聲道:“是林兄弟麼?”
林覺笑道:“馬大哥,是我。”
寺門哐當大開,一羣人從寺院中衝了出來。爲首者呵呵笑道:“可把我等的急壞了,這鳥寺廟裡茅草一人多深,蚊子多的了不得,差點給吸乾了血。”
來者正是馬斌和他所率的一百多人手。馬斌當先走來,笑道:“可算等到你們來了。興國寺那邊火器轟鳴的厲害,喊殺聲震天,我都擔心的要命,生恐出了什麼岔子。林兄弟你們沒事吧。”
林覺簡單的說了事情的經過,馬斌驚愕不已。他沒料到郭昆終於還是起兵去攻打皇宮了,而且是慘敗而歸,自己也受了重傷。
“這小王爺也太……哎!難怪局勢如此惡劣,我本以爲你們早就該到了的,原來是爲了救他們發生了火拼。”馬斌嘆道。
林覺道:“不提此事了,該有一劫。對了,我們的兩艘大船出城了沒?”
馬斌點頭道:“都順利出城了,說來險的很,我親自帶人護送他們出了外城水門之後,一轉身城中便下令禁嚴了。只要晚個盞茶時間,便再也出不去了。好在一切順利。”
林覺徹底的放下了心思,按照自己的估算,自己從碼頭回到宅中的時間足夠兩艘船出城。看來是險險擦擦的出了城,真是萬幸。否則現在多出那麼多需要保護的人,局面將更加的難爲。
馬斌的出現讓沈曇早就驚訝不已。忙裡偷閒的插嘴問道:“怎麼回事?馬大哥不是在西水門守城門麼?怎地出現在這禪光寺之中?”
馬斌呵呵笑道:“這得問林兄弟了。”
林覺呵呵一笑,一邊率領車馬前行,一邊快速的告知了沈曇事情的始末。
“傍晚時你急着回王府,我們商量的並不細緻。你走後我和馬大哥又談論了片刻,馬大哥說他早已爲楊俊所懷疑,有人調查他跟我過從甚密之事。我由此產生擔憂,倘若楊俊知曉馬大哥和我關係甚好,又怎肯讓他駐守城門?雖然馬大哥當時尚在西水門值守,但我想一旦楊俊同意擁戴郭旭爲帝,封鎖城門時必然會將馬大哥調離。倘若出現這種情形,局面將極爲嚴峻。我們倘若還從西水門出城,便是自尋死路,被人堵在城下引頸待戮了。”
沈曇點頭道:“原來如此,所以你選擇了從宜秋門這裡突圍?”
林覺點頭道:“正是。所以我跟馬大哥商議了,倘若他依舊在西水門當值還則罷了,倘若他已經被調離西水門,那麼我們便選擇在宜秋門突圍。聯絡的信號便是以焰火爲號。之前我一直注意西水門方向,沒有發現任何焰火升空的信號,則說明必須要進行備用計劃了。所以我才決定不去西水門而轉道宜秋門。興國寺橋頭的那些木頭和雜物便是計劃的一部分,路上那些被砍斷的大樹,推倒的牌樓也是,那些都是馬大哥帶着人準備好的。我們商議好了,倘若要從宜秋門突圍,則必須堵塞興國寺橋,逼着他們繞道,這樣我們纔有時間奪取宜秋門。至於這禪光寺,則是我和馬大哥約定的匯合地點。馬大哥,你可沒有爲難寺廟中的師傅們吧。”
馬斌呵呵笑道:“怎麼會?我可也是信佛的,師傅們都被關在大殿裡,雖然捆綁了手腳,堵住了嘴巴,但可沒動他們一根汗毛。主要是擔心他們泄露我們的消息,我可是抗命帶着人在內城辦事的。楊俊這老王八顯然是對我生疑,不但不讓我守城門,還要我去外城帶着一百多人去巡城。老子好歹也是堂堂禁軍副指揮使,這不明顯是知道我和林兄弟的關係麼?連內城也不讓我呆着。我當然不去,帶着這百餘名弟兄按照林兄弟交代的計劃行事。適才火器轟鳴之聲響的厲害,我真是心急如焚,還好你們安然無恙。只是沒想到小王爺會這麼做。”
兩人這麼一解釋,沈曇也全部明白了。心中暗自慶幸,幸虧林覺多長了一個心眼,有了個備用計劃。否則的話,這要是衝到西水門城門下,城門緊閉,被人堵在廣場上,那可真是插翅難逃了。
“那這宜秋門……怕是也未必能輕易出去吧。雖然追兵暫時堵在後面,雖然城頭或許沒有多少兵馬把守,但怕也無法輕易出城吧。”沈曇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馬斌低聲道:“宜秋門守將是叫馮源,是我一個朋友。我曾有恩於他。我想他應該會賣我個面子,開城門放行。”
沈曇張口欲說什麼,馬斌沉聲道:“沈老弟,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用擔心,倘若他不肯,我也不會講什麼情面。但他一定會見我的,只要見我,一切都好辦。”
沈曇豈不會意,點頭再無疑問。因爲很顯然,這個計劃是林覺和馬斌共同制定,必是考慮了細節和可行性。其實不管城門上的守將是誰,以馬斌的身份都是能上到城頭的,那便什麼事都好辦了。
說話間,前方宜秋門的城樓已然在望,四周黑魆魆的,但城樓上卻是燈火通明。遠遠可見城樓上巡邏的人影來回走動,城門內的小廣場上也有兵士晃動的身影。
爲避免車馬的雜沓聲驚動城頭守軍,林覺下令原地停下。郭冰派人來找林覺,問他到底現在該怎麼辦?林覺哪有時間去跟郭冰言語糾纏。當下低聲和沈曇馬斌商議了幾句後,由馬斌領頭,林覺白冰孫大勇等一行人便大搖大擺的朝着燈光明亮的宜秋門城門下行去。
守城門的將領是一名叫馮源的校尉,他率領着五百人在入夜之後封鎖了這座城門。馮源並不知道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發生了一些變故,樞密院要求嚴密封鎖城門,沒有楊樞密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打開城門。他也不用多想,對於他這種中級軍官而言,聽話照做是首要之務,不必去杞人憂天的想太多的東西。
皇宮左近傳來的喊殺聲和轟鳴聲讓他有些吃驚,看起來,城中是發生了大事了。不過,慶幸的是,他所在的城門左近毫無動靜。他只命士兵瞪大眼睛警戒,嚴守軍令封鎖城門即可,其餘的事他也管不着。
坐在城樓通風處正眯着眼享受夏夜風涼的馮源忽然被左近士兵的呵斥聲所驚的坐起身來。
“什麼人,站住,再不站着便要放箭了。”城頭士兵們鴰噪道。
下方風燈照耀之下是一百多名禁軍士兵,一名身材高大的將領仰頭喝道:“他孃的,這麼橫?你們的頭兒馮老六見到老子也沒這麼橫。馮老六呢?叫他來跟老子說話。”
馮老六是馮源的諢名,一般除了極爲熟識之人外沒有人這麼叫他。馮源聽着聲音熟悉的很,不待士兵稟報便來到城牆垛口旁眯着眼往下看。同時冷聲喝道:“城下何人?”
“馮源,現在當上校尉了,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不記得當年咱們一起在兵馬司的光景了?我是馬斌。”馬斌大聲喝道。
馮源一愣,哈哈笑道:“原來是馬副使,失敬失敬。兄弟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海涵。怎地馬副使來這裡了?城裡鬧哄哄的,嗎,馬副使難道沒有跟着楊樞密他們一起麼?”
馬斌笑道:“我有我的事,閒話休說,我有事找你幫忙。怎麼,不請我上城樓說話麼?咱們就這麼直着嗓子喊?”
馮源想了想笑道:“豈敢,馬副使上來說話吧。”
馬斌點點頭,一揮手,身後衆人跟着便往前走。馮源愣了愣忙叫道:“城頭狹窄,兄弟們便不要上來啦,都沒落腳之處。”
馬斌低罵一聲,知道是馮源的防備之心,於是只帶着林覺孫大勇白冰三人往石階處行去。這一次馮源沒有多言,只三四人上來便沒那麼在意了。三四個親隨跟着,那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城樓上,馮源大笑着將馬斌等人迎進城樓之中。馮源看着跟隨而來的林覺白冰孫大勇等人的打扮,心中卻有了一絲詫異。這三人穿着的是不同於侍衛步軍的盔甲,那樣式倒像是王府衛士的盔甲。這還罷了,其中一人明顯是個女子,雖然穿着盔甲,卻還是能認得出來。什麼時候馬斌的侍衛步軍司有了女將官了?這着實讓人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