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興轉身走到崖邊,沉聲喝道:“來人,吹起號角。”
數名海匪大漢高聲應諾,紛紛解下腰間的牛角號,一字排開對着對面的海島鼓起腮幫子吹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悠長的號角遠遠送到對面的海島之上,果然,片刻之間,礁石巨柱頂端便有了反應,那面黑色的大旗舞動起來,似乎是在迴應。
“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變得急促起來,給人以戰鬥將至的肅殺之感。與此同時,只見對面巨大石柱上的螻蟻般的人羣驟然消失,紛紛躲藏進了一個個黑魆魆的洞口之中。片刻之後,洞穴口再有動靜,拋灑下無數血糊糊的東西灑落在周圍的海面上。
高慕青皺眉道:“這是幹什麼?”
“高大寨主請稍待,一會便見分曉。”許興撫須微笑道。
衆人瞠目而立,高慕青也默默的看着對面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突然間有人指着遠處海面叫道:“來了,來了。”
高慕青順着他們手指的方向,將目光投向海面,然後她驚訝的發現,無數的黑點正在海面之下迅捷而來,一面面黑色的背鰭在陽光下反射着光芒,像是一面面乘風破浪而來的風帆。但來的絕不是小船,而是在水面之下迅捷游來的無數海中的鯊魚。
“這是鯊魚,我們管它們叫海老虎,這些傢伙性子暴烈,兇猛異常,便是大海中的猛虎。所不同的是,內陸的大蟲很少見,也不會聚集在一起,而這裡的海老虎卻是數目龐大之極。剛纔丟下的是些血肉之物,這些傢伙鼻子嗅覺靈敏,在數十里外都能嗅到血腥氣,這不,聞着味道便來了。今日來的還真不少,怕是有幾百頭吧。”許興沉聲介紹道。
高慕青哪裡見過這個,頓感新奇。但卻又不明白這些傢伙幹什麼引誘這些海老虎前來,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好戲要開場了,高大寨主,可不要眨眼睛。”海東青哈哈大笑道。
但見數百條鯊魚飛速而來,瞬間便集結着對面小島兩側的海面上,爭搶拋下的血肉時水花翻騰,亂成一片。對面石柱上傳來了號嘹亮的號角聲,只一瞬間,從礁石巨柱上密密麻麻的洞穴之中便有無數的標槍箭支激射而出,像是一個巨大的豪豬忽然射出全身密密麻麻的刺一般,箭支和標槍射出之際,小島周圍像是忽然籠罩了一層烏雲。
下一刻,海面上落下無數的箭支和梭鏢,鯊魚們本在爭搶獵物,但瞬間它們便成了獵物,幾乎每頭鯊魚身上都中了箭支和標槍,鮮血頓時涌出,將清澈蔚藍的海面染的一片血紅。陽光照耀之下,血紅的海水在翻騰,無數的鯊魚在掙扎,號角在長鳴,海匪們在吶喊,海東青刺耳的大笑聲響在耳邊,這一切讓高慕青有些頭暈,有些噁心。
剛纔的場面讓她見識了對面小島上的防守之力,就憑剛纔那幾輪箭雨和梭鏢的投射,方圓數百步的海面上無人能倖免。這足以說明,那雖然是一座不大的小島,但那座石柱之內起碼有三四千海島駐守,而且還都配備有弓箭梭鏢等遠距離的攻擊武器。海東青正是以這種方式告訴自己,想攻下那座小島,簡直是在做夢。
在如此地形之下,在碧波大海之中,攻佔一座普通的小島尚且不易,更何況是那樣一座佔據絕對地利之勢,配備那麼多遠程武器的島嶼守軍。堅硬的巨岩石柱是他們最好的盔甲,即便攻擊者有遠程武器,他們也無法撼動那些躲在巖洞中的海匪,若要進攻,只能是捱打的命。
海面上逐漸平息下來,無數的鯊魚都已經翻着肚子浮在了海面上,它們中的大部分都已經被射殺,剩下的一小部分幸運兒開始大快朵頤。上百條小船從不知何處向着鯊魚浮屍之處飛馳而去,不久後每一條小船都滿載而歸,一條條鯊魚被拉上小船運回海島。
“高大寨主,今日請你吃魚翅。陸地上只有皇帝老兒王爺大官們才吃得起的金貴玩意兒,咱們這裡卻都是吃膩了。晚上給你的人送幾籮筐去,讓你們吃個夠。”海東青大笑道。
高慕青從震撼之中慢慢的回過神來,吁了口氣不由自主的朝後面遠處的林覺看去。她認爲林覺定然也是對剛纔的場面震驚不已,定然也被海匪的這佈局和武力說震懾。然而,她看到的是,在數十步外的一塊岩石之側,林覺懶洋洋的靠在那裡,似乎根本就沒在意剛纔的一切。倒是那位少島主江金富正口沫橫飛的對着林覺指手畫腳的說話,而林覺卻似乎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對付上一句。
事實上,從一開始,林覺便跟這位少島主聊上了。海東青等人在前面走着,江金富和林覺在一干人等的簇擁下遠遠的跟着,林覺故意放慢腳步,這樣便可和前面海東青等人離得更遠些,那樣說話便可更加的隨意些。
每到一處,江金富都頗爲洋洋自得的向林覺誇耀道:“如何?咱們這島上的景色如何?不比杭州差吧,不比皇帝老兒的汴梁城差吧。”
林覺毫不留情的給他潑上冷水。
“難看。”
“髒的要命。”
“臭的要死,我都看到一坨屎了。”
“這有什麼好看?我小院子都比這裡好看的多。”
江金富氣的要死,恨不得打一頓林覺出氣,這小子實在是不會做人,除了跟自己頂牛,這小子一句好話也不說。
終在經歷了太多的貶低之後,當林覺隨口誇讚了一處景象時,江金富頓時大喜,忙滔滔不絕的介紹起林覺提及的景色來。而林覺的話題卻是不經意的打探消息。
譬如,林覺會指着遠處崖壁上的一大羣箭塔稱讚說:“那裡應該不錯,在那些寶塔上可以欣賞日升日落,景象當真壯觀。”
江金富果然會上當,拿住林覺的口誤先嘲笑一番。
“那可不是什麼寶塔,你當真沒見過世面,那是箭塔和瞭望塔好麼?”
在接下來,話題便會展開,林覺會問:“啊呀,原來是箭塔,是我孤陋寡聞了。可是那些崖壁上建造那麼多箭塔作甚?沒事射魚射鳥玩麼?”
江金富便會嗤笑林覺的無知,然後解釋一番:“你懂個屁,下邊是登島的碼頭,箭塔是防守之用的。不僅如此呢,旁邊的樹林裡還有上千兵馬埋伏呢。若有人敢攻擊我桃花島,想上岸來,那便是有來無回,死路一條。”
林覺裝作恍然的樣子,對少島主大爲讚賞一番。接下來又是一番循環,先是貶低,然後再裝傻,引得這位少島主譏笑反擊自己,然後泄露出更多的秘密來。林覺正是以這種方式,一點點的積累着對桃花島的認知。當然,少不了這位少島主積極的配合。
江金富並非傻瓜,他並非不知道這些機密之事不可對人言。但一方面他對林覺的態度很不滿,這小子口無遮攔大言不慚,總是要貶低桃花島,這讓江金富很不開心。所以抓到林覺的語病之處,自然是要譏諷嘲笑他一番。
另一方面,江金富也確實沒太重視保密的事,因爲他覺得也沒必要對一個要死的人保密。這林覺還有十餘日的命,跟他保密什麼?就算全部告訴了他島上的各種機密,十天後咔擦一刀,這些秘密還不是全部跟着小子的屍體一起爛掉。所以對於海東青等人的叮囑,他其實並沒有太在意。
正因如此,在這種麻痹大意和不成熟的雙重心態之中,他在有意和無意之間被林覺套出了或者是主動說出了許多山寨的重要情報。譬如桃花島上的兵力,幾處可登岸碼頭的兵力部署和防守策略,島上海匪的船隻配備等等。而林覺自然將這些一一記在心裡,甚至林覺都有些懷疑這傢伙是不是騙自己,因爲他實在是說的太詳細了,搞得林覺都不敢太相信,反而需要假作爭論旁敲側擊的證實一番。
行到島東時,當目睹了和前方小島之間的超長索橋的連接,以及小島上的守軍展示手段之後,江金富見林覺一言不發,心中甚是得意。他認爲,林覺一定是受到了震撼,無話可說了。可是江金富這一路和林覺鬥嘴斗的不亦樂乎,正在勁頭十足之時,豈肯放過這個打擊林覺的機會,於是得意的對着林覺滔滔不絕。
“怎樣?嚇傻了吧。我桃花島東的格局,我島上兄弟的戰鬥力你都見識了吧。哈哈哈,是不是嚇尿了褲子?瞧瞧剛纔那架勢,但有人敢於踏入小島方圓百步之內,定無一人能生還。嘿嘿,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了?快告訴我,哪一家的兵馬能有如此勇武?那一處山寨能有我桃花島山寨這般固若金湯?”
林覺確實對剛纔所目睹的場面驚歎不已。別的不說,光是這座跨海索橋在這年頭要建成這等規模便是一件極爲不易之事。更別說將對面的小島完全改造成了一座武裝到牙齒的巨型箭塔。光是這座箭塔,便可控制方圓數十里的視野,更可將島東的海面全部封鎖。因爲島東的登島碼頭正對小島,正在小島的庇護之下。任何想要從島東碼頭登島的企圖,都無法繞開對面那座島嶼。地形配合之巧妙可謂是鬼斧天工。
可是,林覺也並不太擔心這一點。畢竟島上有數處可登島的碼頭,未必要選擇此處。況且林覺覺得海匪們有些蠢,這座索橋一旦被燒燬,那小島和主島之間的連接便中斷,也就是說他們其實只能孤守於小島上,並不能對桃花島形成支援。那種情形下,等於白白將數千兵力投入在小島之中,一旦有兵馬登上桃花島,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不過,那高筍的石柱對於周圍視野的控制是決定性的,這不僅是預警,更可用於提前預知對方的進攻方向,可以據此作出兵力的調配,全面掌握戰局。這在作戰之中的作用是巨大的。在年頭,指揮作戰掌握全局往往靠的便是佔據制高點,可以更好的發號施令。就算是在平地上作戰,軍中也往往建起高臺或者高塔,軍令會通過高臺上的旗號或者燈火進行快速的傳達,所以,對面的小島確實像是一艘大船上的高大桅杆一般,作戰時可引導戰事走向,發佈最爲合理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