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少女聞言趕忙放下手,將衣袖拉下遮住手腕上的鐲子。那中年男子咂嘴道:“這位姑娘,鐲子賣不賣?”
少女連連搖頭道:“不賣,這是我娘送我的。”
中年男子笑道:“哎,你不是要賠人銀子麼?你又沒銀子賠,難不成要跟着見官去不成?見了官可是一頓好打,還抵賴不了照樣賠錢。不如這樣,大爺我發發善心買了你這鐲子,你有了銀子可以賠了這位小姐的衣衫,這豈非兩全其美?沒銀子還戴個鐲子作甚?這不是窮打扮麼?”
布衣少女縮着手臂道:“不賣。這鐲子絕對不能賣。”
中年男子不滿的道:“你這姑娘,你如今要陪人銀子,又拿不出銀子來,我好心買你身上物件,讓你有銀子賠人錢財你卻不願?難不成當真願意去見官不成?這樣,我發發善心,你手腕上那鐲子我看也最多值個十兩銀子罷了,我出二十兩買你的,助你渡過眼前這難關。你賠人十兩還賺十兩,還可以替你娘瞧病,豈不兩全其美?”
布衣少女愣了愣,似乎心有所動。皺眉看着那中年男子道:“你肯出二十兩?”
中年男子笑道:“本來是不值的,但我今兒心情高興,算是助人爲樂。”
布衣少女怔怔發愣,似乎猶豫不決。
錢杏兒適才沒見到那鐲子什麼樣子,皺眉問那中年男子道:“什麼鐲子?你肯出二十兩?”
中年男子含混笑道:“普通的鐲子罷了,也沒什麼特別的,我這還不是熱心腸,想替你們調解調解。你得了銀子賠償,我買了鐲子,她還落些銀子,皆大歡喜。”
錢杏兒皺眉心裡犯疑惑,這等冤大頭自己可從沒見過,以自己所知的人性來判斷,這中年男子倘若不是傻子,便是其中另有貓膩。
“鐲子我瞧瞧。”錢杏兒對布衣少女喝道。
布衣少女稍一愣神,錢杏兒已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袖子給擼了上去。那隻玉鐲子頓時落入衆人眼中。錢杏兒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看着那隻玉鐲眼中放出光芒來。
那雖然只是一隻圓環形的玉鐲,但碧綠溫潤,晶瑩剔透,宛如一泓秋水環繞在布衣少女的皓腕之上。陽光之下,光暈流轉,翠綠喜人,無半點瑕疵和裂痕,無半分刺目和折光。錢杏兒雖非專業珠玉鑑定家,但她本就愛吃穿用度,對於珠寶玉石也是有幾分眼光的。只這麼一瞧,便知道這隻玉鐲非同尋常,絕對是個品質絕佳的寶物。
更何況她自己手上便戴着一隻玉鐲子,那是花了十二兩銀子在榮寶齋買來的不錯的玉鐲,此刻拉着對方的手臂的時候,兩隻鐲子正好就在一處,這麼一對比,便是瞎子也看得出品質的高下。一個晶瑩玉潤,如雨後新綠,另一個光澤黯淡,混沌晦澀。就好像一個是天上的仙子,一個是地上的乞丐一般,堪稱判若雲泥。
“哇!”錢杏兒不由自主的發出了驚呼之聲。
布衣少女紅着臉掙脫錢杏兒的手,忙將袖子擼下來遮住那隻玉鐲。錢杏兒這才念念不捨的收回目光。本就是霸佔欲極強之人,眼前又是個看上去什麼都不懂的農家少女,再加上她又沒銀子賠自己,錢杏兒心裡打着主意,一定要將這隻玉鐲弄到手。
“姑娘,可想好了?二十兩銀子可不少了。你打聽打聽去,市面上上好的玉鐲子不過十多兩銀子罷了,我這可是完全處於好心。要不這樣,看你怪可憐的,大爺我再加五兩銀子。如何?我可告訴你,過了這村便沒這店了。”中年男子在旁開始催促。
布衣少女眨巴着眼道:“這位大哥,你當真願意出二十五兩銀子?罷了,雖然我娘說了這鐲子不能賣,但眼下,娘又病了,我又攤上此事,當真是無法可想了。這鐲子便賣給這位大哥吧。”
中年男子興奮的搓手,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點頭道:“好好,助人爲樂乃快樂之本,我今兒算是做了一回好事。諾,這是二十五兩銀子,鐲子給我,快。”
中年男子從懷中掏出五隻銀元寶往布衣少女的手上塞去,同時已經上手開始從少女胳膊上往下擼鐲子。
錢杏兒見狀上前一把將中年男子的手推開,叫道:“姑娘,莫聽他的,他騙你呢。你這玉鐲子不止二十五兩,起碼也要值一百兩。這人誆你呢。我出一百兩買下了。”
中年男子大怒道:“你這婆娘,亂說什麼話?適才你逼人家要銀子,我替人解困,你又來血口噴人?胡亂擡價?”
錢杏兒雙手叉腰罵道:“我呸,你佔人便宜還不讓人說了?要不要我跟大街上的百姓評評理?大男人乘火打劫,騙人家小姑娘,當真好笑。還不給我滾蛋,當心我叫衙役來抓你。你這種街頭騙子,專騙鄉下人,莫以爲我不知道。”
中年男子慌張的四處張望,回頭指着婦人咬牙道:“算你狠,以後莫栽在我手裡。否則,要你好看。”
“老孃怕了你不成?儘管放馬過來。你要出的起一百兩銀子,你便買走就是。”婦人瞪眼叉腰罵道。
中年男子看了看那鐲子,似乎有些猶豫,終於跺跺腳罵道:“一百兩銀子?瘋了不成?這鐲子怎值一百兩?一個破鐲子罷了,老子不買了。”
說罷,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吐沫,轉身擠入人羣之中消失不見。
錢杏兒叉腰冷笑,朝中年男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回過身來看着正傻愣愣站在面前的布衣少女,立刻換了一副笑臉。
“這位姑娘,你可得感謝我,你差點便被人騙了。”錢杏兒道。
“啊。這鐲子難道真值一百兩麼?您真要花一百兩買這鐲子麼?”布衣少女呆呆道。
錢杏兒左右看了看,見旁邊有些百姓探頭探腦的張望,於是伸手拉住布衣少女道:“咱們去一旁說話,這裡人多吵鬧的很。”
布衣少女木然隨着錢杏兒主僕走到街角僻靜處一堵圍牆下站定,錢杏兒轉過身來時,臉上恢復了冷漠。
“姑娘,你這鐲子可不值一百兩,我可不當那冤大頭。”
布衣少女愣道:“可是這位大姐你不是說要花一百兩買的麼?怎地又變卦?”
錢杏兒皺眉道:“我那是替你打發那個騙你的混蛋。你這鐲子我看也就值個三十兩左右吧。這樣,我給你二十兩,加上我身上這套衣裳賠償的十兩銀子,這便一共是三十兩了,你這鐲子賣我便是。”
布衣少女皺眉沉吟了片刻,搖頭道:“不了,我不賣了。”
錢杏兒怒道:“怎地?嫌少?那我也不強求,你還是賠我衣裳錢,十兩銀子,立刻拿來。”
布衣少女皺眉道:“這位大姐,能不能容我幾日,我一定陪你銀子。這幾日我便想辦法籌錢,實在不成,我去當鋪當了這鐲子也還你錢。”
“去當鋪?那些黑心的當鋪最多給你估價十五兩,你瘋了不成?再說了,我知道你是誰啊,你回頭跑了,我上哪去找你去?沒說的,現在就給銀子,不然便見官去。”錢杏兒尖聲叫道。
“大姐,我絕對不會賴賬的,我們鄉下人最講信用了。告訴我府上地址,我對天發誓,一定會登門還錢的。我叫林冰兒,家住南城松山下林家莊……”
錢杏兒擺手打斷布衣少女的話,冷笑道:“誰管你叫什麼住哪兒,我也不認識你是誰。賠錢賠錢。不賠錢便見官。”
布衣少女林冰兒漲紅着臉道:“那便去見官,憑官老爺定奪。”
錢杏兒聞言嗔目大怒道:“好你個不識擡舉的泥腿子,見官麼?好。那便去見官。我告訴你,我錢家可是杭州城有頭臉的大戶,新來的知府康大人和我爹爹是好朋友。見了官,你可沒好果子吃。屆時我也不要別的,請知府大老爺將你這鐲子作價十兩賠我衣衫錢,我倒省了多給你銀子。而且你這樣的泥腿子,窮的叮噹響,哪裡來的這鐲子還是個疑問。我懷疑你是偷來的,知府大人幾十棍子打下去,怕你不招?不知好歹,便叫你知道不知好歹的後果。走,這便走。春香,去前面找巡街的差役來抓人。”
錢杏兒一把抓住林冰兒的手臂,拉扯着她便往街頭走。林冰兒似乎被錢杏兒適才的一番話嚇到了。原來對方這麼有來頭,見了官之後若是那樣的結果,豈非是得不償失了。
“罷了罷了,便賣你就是,三十兩便三十兩,大姐高擡貴手,不去見官了。”林冰兒忙叫道。
錢杏兒臉上露出微笑來,鬆了手罵道:“呸!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給你動真格的。不去見官了?”
“不去了不去了。”布衣少女紅着臉道。
“那還不將鐲子給我?”錢杏兒冷笑道。
林冰兒忙伸手將玉鐲摘下,錢杏兒劈手奪過來,轉頭對丫鬟春香道:“給她十兩銀子。”
春香笑着拿了十兩銀子遞過來,林冰兒楞道:“不是說值三十兩麼?除了賠償的十兩,還應找還我二十兩纔是。”
錢杏兒瞪眼怒道:“就十兩,愛要不要,不要咱們便見官去。”
林冰兒怔怔的盯着錢杏兒那張胖臉,眼中淚水滾動,激憤之極。錢杏兒看也不看她一眼,將玉鐲子攥在手裡轉身便走。丫鬟春香一把將十兩銀子塞在林冰兒手中,跟着錢杏兒便離開。主僕二人叫了一輛馬車,上車後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