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們不信?你們敢質疑聖公的神威?”孟祥怒喝道。
“騙誰呢?還想騙我們麼?什麼聖公?不過是曾經的海匪海東青罷了。你孟首座也不是什麼天龍人,也是海盜罷了。都這個時候了,還想騙我們。”
“就是,既然有避火之身,孟首座打個樣子給大夥兒瞧瞧,大夥兒讓出一條路,讓孟首座先衝過去。咱們也瞧瞧孟首座如何毫髮無損。”
衆教衆七嘴八舌的說道,話中滿是揶揄諷刺和憤恨。
“混賬,好大的狗膽,你們膽敢如此說話,是要背叛聖教,背叛聖公麼?叛教者便該千刀萬剮點天燈。”孟祥怒聲喝道,手中大環刀指着適才說話的一羣人。
教衆們沒人敢出聲,他們害怕孟祥殺人,所以選擇了閉嘴。突然間,孟祥胯下的座騎稀溜溜一聲嘶鳴,然後開始蹦跳了起來。孟祥差點摔下馬來,忙勒緊馬繮口中呵斥道:“畜生,作甚麼?畜生,這時候也來跟我作對。”
那馬兒兀自跳個不休,有人在旁駭然叫道:“孟首座,馬屁股上,馬屁股上有把刀子。”
孟祥愕然回頭,只見一柄砍刀正嵌在馬尾上方的骨頭上,正咕嘟嘟的冒着血。有人剛纔在馬屁股上砍了一刀。
“誰幹的,誰幹的,老子宰了你們。”孟祥怒吼着瞪視着身旁的教衆,舉起大環刀來朝着一名教衆砍去。那教衆躲閃不及,被砍掉了半邊腦袋,屍首摔倒在地。孟祥兀自咆哮着揮刀砍殺他人。
一名教衆大聲吼道:“大夥兒被這廝害的這麼慘,被什麼狗屁聖公騙的家破人亡,背上了造反的名聲。此刻反正已經沒有活路,咱們宰了這狗日的出一口惡氣。”
“對,宰了他,這時候了還胡亂殺人。簡直那我們不當人。宰了他,宰了他。”沉默的教衆們爆發出怒吼聲,一羣人揮舞着拳頭逼上前來。
孟祥驚駭叫道:“誰敢,誰敢犯上?老子……老子活劈了他。”
“左右是個死,我們不怕你。狗賊,宰了你。”一名教衆撿起地上的石塊朝着孟祥砸去,這一舉動提醒了衆人,衆教衆紛紛撿起石頭泥巴團土坷垃朝着孟祥砸去。孟祥一邊大罵一邊護着頭臉躲避,兩塊石頭重重的砸在他的頭上,砸的他頭暈目眩。突然間馬匹一跳,他真個人被掀在空中,重重的摔落了下來。
孟祥摔在地上,習慣性的就地翻滾,想爬起身來。突然間卻發現身子下邊一空,整個人朝馳道下方的斜坡滾落。荊棘和帶刺的藤蔓將他扎的全身疼痛,然而很快他便不用爲這些疼痛擔心了,因爲他整個身子噗通一聲落入了馳道旁的泥沼之中。落下的瞬間,半個身子已經陷在了臭泥之中。
孟祥本能的用力扭轉身子,將身子扭正,避免了頭上腳下的厄運。然而即便如此,此刻他也已經是半個頭埋在泥沼裡,半個身子斜躺在泥沼裡動彈不得。一股惡臭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耳朵旁縈繞着嗡嗡的蚊蟲飛舞之聲。
馳道上的教衆們親眼看着孟祥被馬兒拋到路邊,然後他自己滾下了馳道,落入了泥沼之中。紛紛探頭觀瞧。
“救我,快救我!”孟祥高聲大喊道。
“孟首座,你不是天龍人麼?不是有聖公保佑你麼?這時候聖公該來救你纔是,我們可沒法救你。請聖公降臨吧。”有人冷笑揶揄道。
“聖公……沒空。誰來救我,我升他做護法,給他金銀財寶,要多少有多少。”孟祥叫道。
“呸,我們不殺你便已經很給你面子了,青教就是騙人的,聖公就是騙子,你們都是一羣騙子。朝廷裡也是一羣騙子,你們統統都是騙子。最苦的便是咱們這些老百姓,被你們騙的團團轉。想安生的活命都不成。我們得罪了誰,惹了誰?你們爲何偏偏來騙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我們招你們惹你們了?我們辛苦勞作供你們吃喝,供你們驅使,連安生日子都不讓我們過麼?”
一名教衆大聲的說着,說到激動之處舉手向天,猛力捶打着地面,痛苦萬分。周圍的教衆們人人流淚,大放悲聲。哭聲震天。
孟祥半邊耳朵在外邊聽的清清楚楚,他想出言辯駁,可嘴巴一張,一股臭水灌入口中,頓時差點窒息。他只能閉嘴,也不敢亂掙扎,隻眼巴巴的看着馳道上那些教衆們對着他跳腳叫罵,對他指手畫腳,卻沒有一個人來施救。
……
後方數裡之外,官兵正準備原地休整。此時郭昆接到了沙丘上警戒的士兵稟報而來的消息,說在東方馳道盡頭看到了沖天的火光,似乎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變故。
郭昆聞言甚是詫異,忙和魏大奎趙有吉等人爬上左近的沙丘頂端往東觀望。果然看見紅光照亮天空,火焰騰空的景象。衆人都有些納悶。
“看起火的方向,倒像是在馳道東出口處,難道是有人在馳道入口放火,攔住了教匪逃跑的道路?”趙有吉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是啊,確實是那個方向。會是誰幹的呢?會不會是教匪自己放的火,想阻攔我們追趕他們?”魏大奎眺望着遠處的火光沉吟道。
“不可能,他們逃命還來不及呢,再說這纔過去小半個時辰,潰逃之敵恐怕尚未抵達東出口處,放一把火不是自己堵住自己的去路麼?”趙有吉搖頭道。
“那能會是誰呢?意圖何在呢?”魏大奎咂嘴思索道。
一旁皺眉思索的郭昆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還能是誰呢?肯定是林覺所爲了。我瞭解他,他行事每出人意表,膽大包天。他放這把火的目的是要將所有的教匪都困在博浪沙不得逃脫。他是要我們一口將他們統統吃掉,絕不放他們離開。哎,妹夫啊妹夫,你這胃口也太大了些。我都沒敢這麼想呢。”
趙有吉和魏大奎聞言恍然。魏大奎點頭叫道:“對啊,定是林大人所爲。也只有林大人敢這麼做了。他都敢帶着三百騎去襲營攻陣,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幹的。”
趙有吉道:“都虞候,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咱們是按兵不動還是按照林大人傳遞的信號行事?”
郭昆皺眉沉思片刻,緩緩道:“原本我爲了穩妥起見,所以不肯在夜晚追殺。但是,我在兵發封丘還是陽武的事情上已經判斷失誤,這一次我選擇相信林覺。他既做出這樣的舉動,定是認爲我們可以殲滅教匪殘部。再說了,我們就是爲了救他們而來。倘若我們置之不理,大火熄滅之後,他們豈非反而要被教匪圍困麼?傳我命令,即刻整軍追殺。”
數千馬步騎兵即刻整隊,但爲了穩妥起見,採取了以禁軍步兵舉盾在前搜索前進,馬軍拖後的陣型。這是防止遭遇對手埋伏的陣型,黑夜裡遭遇敵襲,步兵反而比騎兵更加能快速的應對。然而,這一切顯然是多餘的,大軍挺進裡許之外,便看見了前方擁堵不堪的黑壓壓的教匪。這些教匪已然完全喪失了鬥志,見官兵追來,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一個個跪地抱頭投降。
郭昆甚至懷疑這是對方的詭計,哪有這麼輕鬆的事情。之前這夥人還在西邊入口處跟自己惡戰不休,現在卻毫無鬥志了,真教人不可思議。但事實就在眼前,教匪們一個個抱着頭任憑處置,官兵們用繩索將他們一個個捆起手來壓往後方,找了一片馳道旁的空地將他們集中在那裡。這當中教匪們溫順如羔羊,沒有發生任何不測之事。
直到官兵再次往前挺進裡許,纔有青教護教軍的死硬分子開始反抗。當然這種反抗已經根本不能改變局面。在馬步軍的聯合絞殺下,在弩箭密集的施射中,護教軍死傷慘重,有人不肯爲官兵所俘虜,選擇冒着巨大的危險下到馳道兩側的荊棘樹叢之中逃走。官兵自然不會去追趕他們,夜晚的博浪沙泥沼荊棘之地有多麼危險,所有人心知肚明。既然這些人寧願進入其中,倒也不必去跟着他們冒這樣的危險。就算是搜索,也得到天亮纔可以。
無論如何,整個圍剿殘餘教匪的過程還算順利,付出的代價只有數十人的傷亡而已。絕大多數的教衆根本沒有反抗,他們甚至連武器都已經全部扔掉了。官兵所到之處,他們紛紛抱頭跪地,接受官兵的捆綁,被一個個的押解到後方的空地上看守起來。
除了少許死硬分子不肯投降被官兵宰殺或者是冒險逃入博浪沙深處之外,其餘教匪統統被俘。後方的一片臨時被清理出來的荊棘沙地上人滿爲患。近七千教衆抱着頭一堆堆的蹲坐在這裡,惶然如喪家之犬。至此,孟祥所率的京北五縣的兩萬餘教衆幾乎盡數被殲。死傷者數以萬計,被俘者七八千之衆。敵我雙方可能都沒想到,這場戰事竟然是以這種一邊倒的方式而結束。此戰也爲後世史家所稱頌,被奉爲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而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