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中天向郭衝進言:“到現在這個局面,其實平叛成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兩位皇子的表現都可圈可點,達到了歷練的目的。總體而言,大皇子表現驚豔,郭旭的表現則有些讓人失望。但正因爲如此,則更需要謹慎對待兩位皇子的表現。皇上的意圖只是爲了歷練考察兩位皇子罷了,但這很容易被人過度的解讀,和其他的事情聯繫在一起。會導致朝中發生一些思維上的混亂。對待兩位皇子,應該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絕不能因爲此次平叛而導致一人被打壓,一人被捧高的局面,這其實也有失公允。”
呂中天還說:“兩位皇子雖然表現不一,但也應該考慮到兩人所面對的壓力的不同,相較於五縣的小縣城和不成建制的教匪的作戰,郭旭所面對的明顯是教匪的絕對主力,受挫之後倘若一味指責,這對二皇子極不公平,會導致郭旭情緒壓抑。倘若自暴自棄,豈非和歷練的初衷相違背。”
呂中天最後建議說:“兩位皇子都需要歷練,對於成功者不需要過於捧高,對於失利者也更無須責罰太重,反而要給予他機會,讓他知恥後勇,重拾信心。所以,要給郭旭增兵,而不是讓晉王率軍東進。倘若晉王的兵馬進入,會讓郭旭認爲朝廷已經對他失去信心,只信任晉王,那反而不是歷練,而是打擊。如果那樣的話,恐怕淮王會從此一蹶不振,這是皇上也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本來這番強詞奪理的話是很容易識破的,戰場之上只看勝敗,哪裡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此次平叛的安排本身便是看兩位皇子誰的本事大,就是爲了分出個高低來。這本來也是呂中天和郭衝的意圖。但現在又來這一番說辭,其實是很無恥的。但誰叫郭衝從內心裡便偏向郭旭呢。人一旦失去公允之心,很多決定便沒有什麼道理可講了。
雖然對郭旭在應天府的表現很失望,但郭衝也並不希望郭衝就此一蹶不振,就此沉淪下去。更重要的是,郭衝從內心不喜歡那個跟自己一點都不肖的郭冕。一次原本就是偏心的要將功勞送給郭旭的安排,被郭冕衝出來攪了局,郭衝也心裡也是相當的膈應。嘴上不說,他的內心裡還是希望能幫郭旭一把。
於是郭衝就坡下驢,聽從了呂中天的建議,給郭旭增兵一萬,並且下旨讓郭冕堅守五縣,協同平叛。
正因如此,郭昆纔沒敢直接兵發興仁府。就算是將兵馬集結於宛亭縣,其實已經有些越線了。但是爲了能快速增援興仁府,他們只能打打擦邊球。好在宛亭縣雖屬興仁府,但卻也是和京北的東明縣接壤。若理論起來,也可說之駐軍在兩縣交界之地。
可是,如果要進軍興仁府,則需要一個前提。那便是興仁府的守軍發出邀請,向京北大軍求援。在這種情況下,應援而發兵興仁府參與作戰,那是不違聖旨的。放任興仁府陷落,見死不救可是更大的罪名。
有了這樣的限制,郭昆和林覺只能在宛亭紮營。紮營的當天,郭昆便寫了親筆信派人送去興仁府給知府劉夢圓和廣濟軍指揮使吳永波。讓他們兩人前來宛亭拜見晉王和自己。實際上也就是希望能和他們當面談談如何合力守城之事。
然而信發出去了兩天,卻毫無迴應。劉夢圓本人沒來,連封回信也沒送來,好似泥牛入海一般。當斥候探得教匪先頭兵馬數千人已經即將抵達興仁府城下時,郭昆和林覺知道時間不多了,倘若不敲定這件事,後續的事將很棘手。或許整個阻擊教匪的計劃都將無法實施。於是兩人商議決定,親自前往興仁府一趟。
教匪先頭部隊抵達興仁府東城外的時候,郭昆和林覺帶着百餘名騎兵也抵達了西城城門之外。接到稟報的知府劉夢圓和廣濟軍指揮使吳永波趕忙前來迎接兩人入城。
郭昆板着臉策馬進城,來到府衙之中。簡單的見禮已畢,郭昆劈頭便是一頓呵斥:“好大的派頭啊劉知府,本人派人送信,請你們去宛亭一趟,居然請不動你們的大駕。是不是看不起晉王,看不起我這個都虞候?這不,你劉知府高不可攀,我便舔着臉來見你。還好你劉知府沒有將我拒之城外。我倒是要感謝你們肯放我們進來了。”
劉夢圓和吳永波嚇得面如土色。雖然說,兩個人在官職上都不受郭昆節制。但是郭昆畢竟是小王爺,身份高貴的皇族至親,那是不能得罪的。
“小王爺息怒,小王爺息怒。下官實在是太過忙碌,實在抽不出空來。原本是想寫封回信的,可是也因爲太忙碌而無暇回信。還請小王爺恕罪則個。”劉夢圓忙躬身道。
他不說還罷了,他這一找理由,郭昆更是憤怒。這擺明是藉口,能忙道一封信都沒時間回?明顯就是怠慢此事,怠慢自己。
“我不信你劉大人忙的吃飯睡覺都沒空,寫封信用的了幾時?你要找理由也找個說得過去的。”郭昆怒道。
“小王爺,下官確實不是找理由。教匪大軍襲來,我們這幾天忙着準備迎敵之事。不瞞小王爺說,下官已經三天沒閤眼了,也只是餓了攥個麪糰嚼一嚼。我連這衙署也是三天來第一次進來,其餘時間都在城頭。這一點城中軍民可以作證,請小王爺明察。”劉夢圓沉聲道。
“小王爺,卑職可以給劉大人作證,劉大人三天三夜沒閤眼,沒下城頭。此刻要不是你們來了,他還在城頭指揮加固工事呢。”一旁身材瘦削的吳永波出聲證明道。
林覺在旁看着劉夢圓的樣子,確實是鬍子拉碴,面容憔悴,眼窩深陷眼袋低垂,身上也一股汗臭味。站在那裡整個人搖搖晃晃的都定不住的樣子,顯然是很疲憊了。
郭昆皺眉道:“這麼說,到真是錯怪你們了。你們都忙什麼呢?這麼辛苦?連睡覺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劉夢圓拱手道:“教匪此次來勢洶洶,探明裹挾百姓一起,恐有四五萬之衆。我城中只有廣濟軍不足四千,團練衙役不足一千。人數懸殊過大,便有高牆深壕也未必能擋住他們的進攻。所以我們必須要做好萬全準備。集結大量物資於城頭,挖深城外壕溝,加固部分城牆設施。還要募集城中青壯參與守城。目前爲止,已經有七千餘青壯願意參與守城。這樣一來,便可確保有足夠的人手了。還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也要提前安排,譬如……”
郭昆擺擺手皺眉道:“你說的這些事,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們打算自己守城?靠你們幾千人手,加上一些百姓?不過萬餘人的雜牌軍想守住興仁府?對抗教匪襲來的五六萬人?”
劉夢圓拱手道:“守衛興仁府乃是下官的職責,下官責無旁貸。”
郭昆喝道:“我問的是你們打算自己幹?覺得能守住?”
“守不住也要守,誓與城池共存亡。”劉夢圓道。
“你是個傻子,我不問你了,你對打仗一無所知。吳指揮使,你是領軍的將領,你回答我。憑着目前你們城中的人手,能守住此城麼?”郭昆擡着下巴對着吳永波問道。
吳永波上前拱手,皺眉輕聲道:“這個……恐怕不易。”
“什麼易不易的?我問你能不能守得住。”郭昆厲聲喝道。
吳永波身子一震,沉聲道:“回稟都虞候,守不住……”
郭昆冷笑道:“還算你沒撒謊。你們妄想靠着這麼點人手便守城?簡直癡人說夢。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劉知府,你可真夠異想天開的。忙活這麼多天,三天三夜不睡覺的結果便是守不住這城池,你忙活有個屁用?劉知府,你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覺了,這興仁府我們替你守了。我九千大軍一到,城池固若金湯,你還用得着這麼辛苦麼?今日來便是找你們說這件事的,知道你們守不住,所以我們來了。這是不是雪中送炭?你也不用感激我們,我們的職責便是平叛殺教匪,哈哈哈,這下你們可放心了吧。劉知府,你寫個公文給我,就說邀請我大軍入城救援,半日內,我九千禁軍便開進此城,保管守住城池。”
郭昆說出此言之後,吳永波在旁大喜道:“這可太好了,小王爺肯幫我們,我興仁府便無虞了。劉大人,卑職早就說晉王大軍抵達宛亭正是爲了助我們守城的,您偏不信,說他們未必出手。您瞧瞧,現在都虞候親口應承下來,還有什麼可說的?劉大人趕緊些個公文,邀請他們進城來吧。”
“住口!此事本官做主,你來多什麼嘴?”劉夢圓皺眉對着吳永波喝道。
吳永波愣了愣,有些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劉夢圓是知府,是地方最高長官。廣濟軍雖屬樞密院管轄,但緊急情形下知府有號令之權,此刻吳永波是要聽命於劉夢圓的。
“小王爺,您的好意下官心領了,但下官恐不能請你們來幫忙。一來下官認爲我們可以守住城池,不勞禁軍相助。二來……二來……這也不合規矩。小王爺放心,下官必竭盡全力守城,下官和吳指揮使看法不同,下官覺得城池一定會守住。”劉夢圓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