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 賊子

409 賊子

殷曜一口氣唸完,面如白紙望着皇帝,“你,你,你沒中毒?”

“大膽殷曜!竟敢下毒謀害於朕!”皇帝猛地一拍棋桌,聲如雷霆。他下地將他手上的黃帛拿在手裡,朝他腿上踹了一腳,自己也因爲怒氣太盛而有些難以自持,踉蹌了兩步。

殷曜抖瑟着跪下來,皇帝拿着那還剩着兩口茶的九龍杯丟到他跟前的波斯絨毯上,咬牙指着他道:“你以爲朕就這麼好糊弄?如果皇帝這麼容易讓人下毒,那朕豈還能在這位子上呆上四十多年!這九龍杯只認茶水,不認別的,朕若不是假裝着了你的道,又豈能套出你的陰謀詭計?!”

那杯子在地上翻滾了幾個圈,正落在殷曜膝蓋前,原本潔白的杯壁上浮現四條淡淡的藍線,而這種藍線,他在太醫院藥庫裡的湯勺上沒少見過。他哪裡知道皇帝的九龍杯上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機關?看着皇帝手上那道黃帛,他只覺整個人都在篩糠,而後背腦門上冷汗也出來了。

他居然失敗了!

皇帝居然不動聲色等着他往坑裡跳!

這下怎麼辦?他已經下了旨,要讓宗人府的人誅了他!

不,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他本來是要繼承皇位的呀!

“皇上饒命!孫兒並不是有意冒犯天威!那也不是毒藥,只是迷藥而已!”他跪爬着上前,抱住皇帝的膝蓋急切地呼喊,“皇上饒命!饒命!”

皇帝起身下地本就已覺費力,何況又動了真怒,再被他這麼一番推搡便有些眩暈,“滾,滾!”他只能從喉嚨裡吐出這兩個字。偏生殿裡都沒有人,他想起殷昱來,於是一面努力地扶住几案。一面拼着全身力氣大喊道:“來人!去請安穆王!”

如果這時候門外站着的是張珍,必然早已經推門進來。

可門後的蔣安聽到這聲呼喊。還以爲是殷曜讒言哄得皇帝起了向安穆王問罪之心,頓時打起了小九九。如今皇帝下臺已是遲早的事了,而殷昱手握雄兵,文有魏彬武有霍達,還有包括靳永在內許許多多的朝官擁護,來日必然繼承皇位的可能性居大,這個時候他不去拍馬屁又更待何時?

於是思來想去,立即喚小太監們守住殿門。去禁衛軍指揮處尋殷昱。

而殿裡頭殷曜見着皇帝要喚殷昱過來,心知皇帝這是鐵了心不饒他了,殷昱一來他給皇帝下毒騙旨之事必然暴露無疑,那他還有什麼活路?

不,絕不能讓殷昱知道他做過這些事!

他猛地擡起頭,看着皇帝手上緊攥着的黃帛,忽然轉到殿門口,拿木栓將門栓住,阻住了門外來人!皇帝驚怒交加:“你想幹什麼?!”

殷曜不由分說撲過去,掰住皇帝的手便要搶奪!他眼裡的寒光讓皇帝看了也不由發怵。可是門已經被堵住了,太監們沒有旨意不敢擅闖,沒有人能進得來。而他此時也沒有什麼力氣可以高聲呼喊——就算能喊,年輕力壯的殷曜會讓他喊出來嗎?

皇帝忽然明白,自己竟然養了只白眼狼!殷昱縱使跟他對着幹,可到底不曾有過謀害他的心思!而如今殷曜分明就是要他死,要滅了他的口來掩住他今日的罪行!

“你,你以爲,弄死朕你就能逃過一死?你休想!”

他死死攢住那諭旨,聲音從齒縫裡傳出來。

殷曜眼內泛出異樣的光芒,他這會兒已經完全讓求生慾望矇蔽了理智。不,又或者可以說他從來沒有過理智。這個時候他眼裡已經沒有了皇帝,沒了有尊卑。沒有了孝悌,他只知道這黃帛不能落到殷昱手上,他也絕不能讓殷昱知道他對皇帝做過些什麼!

他與皇帝扭打在一處,皇帝很快不支,往後仰倒在地上,而他則撲過去死死地捂住他的口鼻,掐住他的脖子。無法呼吸的皇帝拼命地掙扎,兩腳使勁地蹬着,意圖踢翻一邊的几案來引起外頭的注意,但是殷曜存心致他於死地,又哪裡會不防着他?

皇帝掙扎了片刻,終於漸漸無力,而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陣嘈雜的腳步聲,殿門在被人撞了幾次未果之後,緊接着殷昱的命令聲在外急速地響起:“把門踹開!”

無數只腳在踹着足有三四寸厚的殿門,殷曜連忙從皇帝身上退開,驚恐地望着搖搖欲墜的門板,殷昱來了,他跑不掉了!他今日是要死在這裡嗎?不,他不想死,他不甘心就這麼死!

他環顧四處,看到壁上掛着的一把龍泉劍,忽然爬起來躥過去,將之抓在手裡。

殿門口轟隆兩聲,幾扇門板同時倒地,殷昱與幾名禁衛軍頭領帶着一二十號人,氣勢洶洶從門外衝進來!

“皇上!”

隨後跟着進來蔣安見得皇帝倒在地上,頓時魂都沒了。而衆將也都驚得不知所措。殷昱拔劍瞪着失魂落魄站在殿中的殷曜,咬牙道:“你們一部分人去稟告東宮,一部分人去請太醫,剩下的人,上去替本王將這弒君謀逆的賊子拿下!”

衆將立時揖首:“是!”

門外去了兩撥人,剩下的七八個人便直直往殷曜而來。

“別過來!”

殷曜雙手執劍,連連後退,面上眼裡俱是驚恐。退到了皇帝身前,他忽然劍尖一轉對準了皇帝胸口:“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他!過來我就殺了他!”

衆人不敢動了,紛紛望向殷昱。

殷昱盯着掉落在丹樨下的黃帛,扶劍走過去,彎腰撿起來一看,再看向殷曜。殷曜慌亂之中掉落了這黃帛,心中已處於急劇忐忑之中,見他陡然把目光對準自己,兩腿便已有些發軟,纔要開口威脅,忽然一把劍直直刺過來,正中了他的當胸!

“去請內閣,本王奉旨殺賊,逆賊已除!”

這一幕發生得這樣快,不但旁人沒有預料,殷曜本人更是沒有預料!他低頭看着穿胸而過的這柄劍,再看看面前面沉如水的殷昱,嚥了咽喉嚨裡涌上來的血,跪地倒了下去。

殷昱猛地將直透他胸腔的劍刃抽出來,然後轉過身,將手上的諭旨拋向衆人。

全殿的人愣了半刻,不知誰在看過那諭旨之後說了句:“這諭旨並未落璽,不算數……”

隨着殷昱而來的衆人紛紛走到了此人身邊,目光如箭般瞪向他。他縮了縮脖子,後退了兩步。

“沒落璽是麼?”

殷昱脣角冷冷一挑,大步走到一旁御案處,拿起上頭一方皇帝素日的私訖,往朱泥裡用勁一按,再大步走到此人面前,拿過他手上的黃帛拍在他胸口上,就以他的胸口爲桌,然後右手擡起,瞬間將印訖蓋了上去!

“還要什麼手續,一併說來!”

殷昱冷聲喝斥,這人瞬間面無血色,跪倒在地磕起頭來!

只不過彈指之間,乾清宮便出了這樣大的事,隨着宮人們請太醫,增防衛,殷曜謀害皇帝未果,反被殷昱當廷刺殺的消息迅速傳播開來!以魏彬爲首的內閣,以鄭王和靖江王爲首的宗人府,還有護國公府、司禮監、行人司等衙門全部在最快的時間趕到乾清宮!

一來是爲了解此案來龍去脈,二來也是爲關注皇帝傷勢。

消息傳出宮外,整個京師也沸騰了,鄭府如喪考妣,人人自危。殷昱在殷曜伏誅之後當即下令封鎖整個宮城,除了放進絕不放出。彼時正巧在後宮裡的謝琬得訊之後立即趕到東宮,太子果然被氣得吐血,而太子妃關心丈夫身子根本無暇調派應對。

德妃淑妃去到乾清宮侍候皇帝,而謝琬這邊爲防鄭側妃再有後手,則立即喚來身邊人:“速速封鎖住朱雎宮看住鄭側妃,不要讓她自戧或者惹事!聯同武側妃與殷昌也即刻看管起來!在王爺下令之前,不要讓他們有任何往外傳遞消息的機會!”

自打殷曜去了乾清宮,鄭側妃就一刻也沒有安穩過,好容易算着時間差不多了,忽聽人說殷昱帶着禁衛軍去到乾清宮已是感覺不妙,而沒片刻就傳來殷曜當場被誅的消息,立時就吐出口心血來,栽倒在了地上!

而等她醒來時已是夜裡,殿裡的宮人全部換了個遍,個個眼睛活像燭光似的瞪着她,她想起殷曜的死訊,頓時瘋一般撲向門口,只可惜門口層層重軍把守,她就是插翅也逃不了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見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整個朱雎宮都充斥着她淒厲的叫喚聲,但是沒有人理會她,太子稍好些便去到了乾清宮主政,太子妃同行,謝琬代掌東宮,在子觀殿裡聽見她的哭喊,隨即便也走了過來。

鄭側妃在殿裡發狠撒潑,早已經衣衫不整發絲凌亂,見到她時,亂髮裡的兩眼驀地怔住,緊接便如瘋了似的撲過來意欲揪住謝琬的胳膊。

邢珠顧杏擡臂一擋便將她掀翻在地上,謝琬走過來,睥睨望着她:“什麼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假如當日殷曜謀害我煦兒成功,今日哭的便是我!我不妨告訴你,就是沒有弒君這件事,我們王爺也絕不會留下殷曜命來!你現在就是哭死,殷曜也已經下了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