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忽然耳朵裡傳來低低的哭泣聲,悲切哀慼,還帶了一絲熟悉。唐劍亭驟然一震,馬上立起身,目光看向門外。
兩人出了門,沿着過道往前走,盡頭有個拐彎的地方,伸出一條拉長的人影。哭聲近在耳畔,唐劍亭慢慢走過去,看到蹲在那裡哭泣的女子。
“柳依?”凝視着那瘦弱的身影,他緩緩叫道。
女子聽到聲音,緩緩轉過頭,看着他,眼裡全是搖搖欲墜的淚光。
唐劍亭猶豫了一下,還是嘆口氣,柳依看着他,嘴角緩緩漾出一絲悽楚的笑,卻沒有說一個字。
白夜找了很久,纔在拐角處的前面找到一個安全出口,幾人千辛萬苦地出來,均是劫後餘生。他們折騰了半夜,筋疲力盡,在等出租車的站臺上,白夜手裡還拿着他那件破掉的大衣,唐劍亭忍了忍,到底還是沒忍住,說道:“這衣服你還留着幹嘛,都成這樣了,還不扔了。”
白夜低着頭看了看,好像很爲難的樣子,看了一眼唐劍亭,半晌吞吞吐吐道:“C市有沒有縫補店,我想補一下。”
唐劍亭誇張地叫了一聲:“這麼寶貝這件衣服?是啥進口名牌麼?”
白夜又露出那種模糊隱隱摻雜着無奈的表情:“這,不能丟……”
一個星期後,唐劍亭在老陳的攤子上又看見了白夜,他正在吃一碗餛飩,於是順理成章地他也坐了下去要了一碗。
“到底小張也沒出事,他昨天出院了,精神很好。”唐劍亭筷子挑着細麪條,輕輕說道。
白夜一笑:“平安就是好事,千金也抵不了這兩字的貴重。”
唐劍亭放下筷子,又看了看他,片刻才道:“不管怎樣,謝謝你白夜,沒有你我也逃不出來。”
白夜露出微笑,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問:“柳依怎麼樣?”
唐劍亭臉色一黯,嘆了口氣:“她的精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隊裡已經準備安排心理醫生去了。”
白夜也暗自一嘆,似乎不知道該說哪些。還是唐劍亭惋惜地言語:“明明是一對本該相愛的夫妻,怎麼就會鬧到今日不可收拾的地步……”
“愛一個人,倘若不能投入全身心,一旦摻雜了自私在裡面,愛的本身也會受到傷害。”白夜輕聲說道,“愛本應無私,奈何世人已經很少能做到了。”
唐劍亭看了看他,笑道:“就衝這句話,恭喜你可以當選十佳好男人了。”
白夜笑了一聲,繼而默默地搖頭:“我?我算不上什麼好男人。”
看他一瞬間落落寡歡,唐劍亭明白這個男人有太多秘密,而這些秘密,卻不是他能夠了解的。
咳嗽了一聲,他有意岔開話題,有些疑惑地問:“對了,白夜,我記得躲避英招追殺時,你曾說那次在迷霧中,英招想要我的命,可是你不是說柳依與英招的約定只能奏效一次嗎,那之後英招應該無法再取人性命了纔對?”
白夜面色嚴肅,說道:“這正是我要說的,英招的確不能
在沒有約定的情形下傷人,但你我上次被它在醫院裡追,也差點丟了命。所以我認爲,有別的人,又和它定了某些約定。而這約定,很可能正是針對你我。”
唐劍亭嚇了一跳,麪條也忘記吃了:“什麼人?”
白夜搖頭:“我還沒有查出來。”
“你說只有強烈的愛恨才能召喚到這些東西,會不會是許潔?她因爲柳依所以……”唐劍亭試着猜測。
白夜輕笑了一聲:“不會的,我見過許潔,她沒有那麼強烈的愛,不會是她。”
唐劍亭一愣,隨即道:“咦?你什麼時候見過許潔?”
“偶然碰見的,”白夜補充一句,“你要是還不信,可以找機會看看許潔的肩膀,如果真的有了約定,她的肩膀上肯定有英招留下的印記,就跟柳依的一樣。”
唐劍亭嗆了一聲:“你讓我做‘偷香’這種事啊?!”
白夜笑起來。“你呢,這次表現勇猛,有沒有受到什麼嘉獎?”
“還嘉獎呢!”本來已經快忘了,唐劍亭一拍腦袋,“上次回去,劉隊盤問了我半天子彈怎麼用光了,那樣子恨不得吃了我,唉,我好不容易纔交代的他滿意了。你可把我害死了。”
白夜不由笑出了聲,差點被喝到嘴裡的湯嗆到。
“誒,說起來,你的法醫資格證可是被吊銷了啊,打算以後怎麼辦啊?”唐劍亭問。
白夜氣定神閒地抓起筷子,道:“不要緊,我本來就不是警隊的正式法醫,平時大半個月都可能沒事做,指着這個吃飯,我早餓死了。”
聽他這話好像還另有生路,唐劍亭好奇了:“你平時做什麼?捉妖?”
白夜一口湯沒噴出來,捏着嗓子道:“不是,我開了一家古董店。”
這下換唐劍亭噎了,他瞪着眼睛看白夜:“你開古董店?!”
白夜看他那一臉不信的樣子,微笑:“有時間可以去看看,看中什麼算你八折。”
“真的假的?!”唐劍亭還有些回不過神,“你開古董店都賣什麼?”
白夜悠悠道:“古董,都賣。”
唐劍亭道:“哪有那麼多古董,別是假的。”
“我可是有營業執照的,”白夜笑眯眯地,“我們都是守法的良民。”
切,唐劍亭不屑地撇了撇嘴。
說話間,白夜一碗餛飩已經吃完了,“小唐,我先走了。”
“急什麼?”
白夜眨眼笑笑:“回去看店。”他揮揮手,站起身大步轉身走了。
唐劍亭張了張口,想問他既然有另外的人召喚了英招,那麼另外的那個人怎麼辦?萬一那個人再弄出什麼危險的事要如何?又或者他想問問白夜,至少告訴他那個古董店在什麼地方……
可是一呆眼,白夜那身影已經是離遠了。
他嘆口氣搖搖頭,低頭緩緩吃那碗三鮮拉麪,想起不知從哪兒聽過的一句話,情之一字,傷筋動骨。兩兩相傷,糾葛無窮。
街上霓虹燈閃着亮光,流光溢彩,這個時間,不早不晚,恰是C市最繁華的時候。計程車這個時候最繁忙,有無數的客人等着坐上去,白天寧願省二毛錢坐公交車的,到了晚上也都期待能打到一輛車,省去回家許多時間。
一個人緩緩走在馬路邊上,似乎是許多打不到車的人中一個,片刻,他慢慢在一個較爲安靜的花園邊坐了下來。這似乎是個很普通的人,穿着普通的衣服,乍看上去,這個人像是個很溫和的人,嘴角帶着笑,鼻樑上也架着一副斯文的眼鏡。
可如果靠近仔細看,就會發現,這個溫和的男人眉眼之間,卻似乎隱隱流動着一絲狠戾。
他在看着馬路中的一個小男孩,這麼冷的天,男孩竟然穿着一件肚兜,腳上穿着個九分褲,就在車流中來回蹦蹦跳跳,似乎玩的十分興起。
而奇怪的是,周圍的行人,都對這個孩子視若無睹,好像根本看不見一樣!
溫和男人嘴角彎了彎,對那個孩子招了招手。那樣子,好像在呼喚他過來。
男孩也看見了他,停下了玩耍的腳步,定定地看了溫和男人一會,然後,竟緩緩走了過去。
溫和男人眼角上翹,似乎在笑:“好玩嗎?”
男孩子點了點頭。
“白夜已經把你的夥伴送回了崑崙,你知道嗎?”溫和男人還是細語溫言地說,彷彿沒看見男孩子一瞬間臉色的變化。
男孩子低下頭:“我知道了。”
溫和男人道:“白夜能力強大,他能把你的夥伴送走,假以時日,也能把你送走。你呢,你想走嗎?”
男孩子眼睛裡第一次出現憤恨的光芒,他咬咬嘴脣,片刻才說:“不想。”
溫和男人又笑了,眼睛彎起來,很好看的那種笑意,他說:“想不想一直留在這裡玩?”
“想。”
“只要你爲我做一件事,我就答應你,把你護在我身邊,讓白夜永遠找不到你。”
男孩子的眼睛亮了,閃出不可抑制的欣喜。
溫和男人笑得輕柔,他張開手,手心是一個畫卷,他拉開畫卷上的絲線,卷軸便嘩地打開。“幫我找到這畫中人,就算你的任務。”
卷軸上露出一個古典的女子,即便放在今天,依然栩栩如生。飄逸的衣袂,彷彿可以隨時飄出來。還有那雙眼睛,好像冰雪一樣透出冷冽,如河水蕩着磷光。有種千般嫵媚嬌柔,均化爲一寸橫波的絕豔。
男孩子盯着那畫看,似乎有點發呆。
溫和男人摸了摸他的頭頂,脣邊一抹輕笑:“我知道找人是你的強項,她有很多個名字,不過依靠名字是找不到她的,白夜把她藏起來了,你追蹤着白夜,就能找得到她。”
男孩子點點頭,不過這一瞬間,畫卷已經被收起來,重新回到溫和男人的袖子裡。
“去吧,別耽誤了……”
男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回馬路中間,周圍車如流水,花園臺階上空空的,彷彿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