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貴妃歪在炕上, 宮女端了一碗烏黑刺鼻的藥來, “主子,喝藥了。”

貴妃輕嘆一聲把藥碗接過皺着眉一口喝了下去。宮女此時遞上一盤蜜餞貴妃搖了搖頭。“去把十阿哥和公主抱來。”

沒一會兒兩個乳母抱了孩子來, 貴妃先瞥了一眼小女兒, 後又讓乳母把十阿哥放她懷裡。她緊緊抱着熟睡中的十阿哥,孩子小臉兒紅彤彤得, 乍一看就知道他生得不像皇上, 從眉眼到臉架子都和鈕祜祿家的男人們一模一樣。

“阿哥晚上睡得可好?”

“回貴主子,阿哥睡得甚香一晚上都沒醒過。”

“早膳呢?可吃得香?”

“今早阿哥喝了一碗羊奶還吃了半個饅頭和幾樣小菜。”

貴妃輕輕哄着兒子, 一旁貴妃的乳母舒穆祿氏對十阿哥的乳母張氏訓話說:“咱們娘娘千辛萬苦才得了阿哥,你若好好的伺候, 別說你,就是你一家子娘娘都能保着榮華富貴,若是帶不好阿哥,那就和之前那兩個一樣哪來的回哪去。”

張氏知道前頭兩個被趕走的乳母下場如何,現下是嚇得臉色慘白只會一個勁地點頭。

這時,長春宮的看門宮女掀了簾子進來說:“貴妃娘娘,永和宮德妃娘娘求見。”

舒穆祿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把手裡的藥碗一摔說:“這個狐狸精來做什麼, 她還有臉來!”

貴妃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對宮女說:“去把人請進來吧。”

舒穆祿氏驚訝道:“主子,您不是真要見她吧, 您這場病不就是她害的。”

貴妃用冰冷的眼神警告她閉嘴後, 淡淡道:“你若不想見她儘管躲到屋裡去, 不過你若想留在這待會兒一句話都不準說。”

舒穆祿氏一心護主自然是不願意離開的,她喏喏說了一句“奴才曉得”便似門神一般站到了貴妃身邊。貴妃讓乳母把兩個孩子帶下去,又過一會兒只聽一人踩着細小的碎步從明堂而來停在了簾子後。

“主子,德妃娘娘求見。”

貴妃坐起身子,整了整儀容方纔說:“請。”

宮女一掀簾子,穿一身湖綠色喜相逢袷袍的女人踏進屋,巴掌大的小臉淹沒在銀狐風毛中一雙桃花眼似醉非醉,她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朝貴妃一福, “給貴主子請安。”

貴妃虛弱地說:“賜座。”兩個宮女搬來一張委角杌凳,蓁蓁挨着凳子坐下,她瞧着貴妃柳眉微蹙,垂着眼瞼是欲言又止,輾轉半日方輕嘆一聲:“我本該早早得來看貴主子的,一直不來只是怕擾了貴主子的清靜。”

貴妃氣若游絲地說:“我這本來確實是個難得清靜的地方,變得不清淨也只是近來的事。”

蓁蓁聽到這突然從杌凳起來直挺挺地就往地上一跪。貴妃不想她竟然如此嚇了一跳,她懷着身孕貴妃哪裡敢叫她跪,她這一胎皇上看得如何重滿宮皆知若是在她這出了什麼意外她怎麼擔當得起。

“你……你這是做什麼,你快起來。”宮女得了貴妃的眼色一左一右地攙扶起蓁蓁,蓁蓁哀哀切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我知道貴主子這回的病都是因着我妹妹和貴府七少爺的婚事。七少爺少年英雄出身高華本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能高攀得上的,我之前從不曉得皇上竟有這樣的想法,等知道的時候皇太后的懿旨已下,已然是太遲了。這幾天我是輾轉難眠,就怕這親還沒結先結了仇。貴主子,妹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怪就怪我不該讓皇上操心上妹妹的婚事,貴主子,您就責罰我吧。”

舒穆祿氏臉都黑了只是記得貴妃的囑咐這纔沒有發作,她偷眼瞧貴妃,貴妃的神情和方纔比沒什麼變化,只聽貴妃哀嘆道:“德姐姐萬不可如此想,這事說起來也都是我哥哥的不對,太后皇上給我們兩家指婚也是覺得這兩個孩子相配,哥哥違逆聖意也是該遭這一趟罪的。”

“貴主子,您實在是寬宏大量……”

蓁蓁哀哀慼戚地又哭了好一會兒,貴妃一直在旁相勸,等她一走舒穆祿氏再也忍不住了,跳起來說:“主子,這個狐狸精真正是好手腕,咱們沒去找她算賬,她到先來這示弱了。”

貴妃大病初癒陪蓁蓁說了一會兒話頭隱隱作痛,她按了按額角說:“你把嘴給我牢牢管住了,以後再胡說我定要罰你。”她停頓一下後說,“她若不是個有手段的,怎麼能把皇上的心牢牢籠住,怎麼從一個宮女爬到今天這位子的?就這本事滿宮裡沒一個比得過她。”

舒穆祿氏不服氣地說:“主子就這麼放任她?咱們就這麼忍着?”

貴妃沒有絲毫不平之意,她依然平靜地說:“忍,當然要忍。法喀自己闖東華門的時候爲我想了嗎?皇上留他性命還留了個佐領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我沒必要爲他出頭。”

貴妃埋汰了一通自己不爭氣的哥哥後又說:“我最應該和德妃學得就是把爭全變成不爭,她比我能忍多了,她都能忍我爲什麼不能?”

乾清宮的東次間書房裡好久都沒這麼熱鬧過了,自從六阿哥病逝連着太皇太后病重,諸位王公大臣裝得天下太平一團和氣已經有半年有餘。要不是法喀這個作死的捅了簍子,還沒有今日這般大夥聚在一起劍拔弩張的態勢。

皇帝坐在自己那張紫檀螺鈿書桌後握着一串不知哪來的紅瑪瑙佛珠,他白皙的手有節奏地盤着珠子,一邊用眼睛似乎是不經意地從屋內每個大臣臉上飄過。

很好,今日幾乎都來齊了。皇帝一圈掃完,內心呵呵了一聲。

瞧瞧,法喀所屬的鑲黃旗都統、參領們自然不用說,這是他們旗內的事必然要來議一議,可一個個站在屋子最後面臉上全是比死了考妣還絕望的表情。大學士這個層面上,漢大學士王熙、宋德宜、吳正治團成一團在屋子左角落裡裝老僧入定,滿大學士明珠、勒德洪手拉手在屋子右角落裝神遊太虛。至於其他人麼,索額圖和長泰、佟國維和佟國綱分成兩派各站一邊,眼神稍一對視就是一副你死我活誓不罷休的狀態。再有就是遏必隆另外兩個兒子顏珠和尹德一臉茫然地杵着。遏必隆還有個兒子叫富保近年外放不在京,今日這戲大概也就缺他了。

皇帝也不着急,他就轉着佛珠且看這羣人都能吐出點什麼象牙來。

只聽長泰說:“法喀雖然有錯,但他三歲襲爵至今勤勤懇懇無甚錯漏,一句忠心絕對是擔得起的,削去公爵的懲罰實在太重。請皇上開恩收回成命,要實在要罰,法喀原是二等公,一等公乃是皇上恩賞,罰他削去恩賞一等公降爲二等公即可。”

皇帝換了個手捻佛珠,想:哦,孝昭皇后的承恩公能當人情了。

佟國綱一聽就不幹了:“長泰大人如今想做皇上的主了?擅闖宮門不敬聖上,這麼大的罪過被長泰大人輕描淡寫地就要敷衍過去了,這是教導滿朝文武從此都大不敬吧,反正也能被輕拿輕放。”

皇帝的眼皮子翻了翻,想:哦,你佟國綱仗着自己是國舅大概從來“沒”拿過喬吧。

索額圖微微一笑:“佟大人哪裡的話,皇上仁厚,當時自然是被法喀氣得不輕,可如今除了削爵也沒有其他處罰,可見天恩隆厚。皇上是想讓法喀回去好好思過,若能懺悔過失還是本朝衆臣啊。”

皇帝的嚥了咽口水,想:哦,你索額圖替朕把原諒的詞兒都想好了。

佟國維咳嗽了一聲,插話道:“索大人說得對,如此大罪過皇上僅以削爵處之足見寬厚,法喀大人此時怕已經在家好好悔過了。咱們今日來御前要議的是鈕祜祿氏這個公爵,奴才以爲論長論才遏必隆四子顏珠可當之。”

皇帝坐直了身子,想:好,總算進入正題了,還是佟國維會鑽題。

長泰一聽就急了:“法喀有錯,罪不及其子,如今法喀已有嫡子可承襲公爵,哪裡能落到旁支了!”索額圖見長泰嗆得直白朝他使了個眼色,長泰這才住口鼓着臉瞪着佟國維。

皇帝朝翟琳揮揮手要了杯茶,想:法喀的嫡子,就是你長泰的外侄子,舉賢不避親啊。

佟國綱哈哈大笑:“他鈕祜祿氏怎麼成天找黃口小兒襲爵,拿着俸祿不當皇差吃乾飯啊!”

皇帝差點沒給佟國綱鼓掌,想:懟的好,朕的銀子就是這麼被你們都刮完的!如今修個園子都扣扣索索!

佟國維白了佟國綱一眼,替他找補:“我朝慣例,獲罪之人若有兄弟都是兄弟襲爵,當初長泰大人家的心裕大人有錯,也是其兄法保襲爵而不是心裕之子襲爵。”

皇帝的眼神終於亮了一下,想:佟國維還是比佟國綱強,腦子這麼好的東西大舅舅怎麼就沒有?

索額圖見佟國維拿自己家的事舉例臉直接黑了,他也懶得再爭朝皇帝拱手道:“請皇上定奪。”

佟國維老奸巨猾決不乘勝追擊,立刻見好就收:“奴才也請皇上定奪。”

一時吵吵了半天的人都說了一句:“請皇上定奪。”

皇帝清了清嗓子,想:終於輪到朕了是吧?行啊,可朕還不想說話。

他把佛珠往書桌一扔,敲着桌邊指了指屋子後頭:“鑲黃旗的統領參領有什麼想說的?”

縮在屋子後頭的三人被皇帝點名嚇得抖如篩糠,紛紛拒絕發表意見:“奴才請皇上定奪。”

皇帝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想:你們來也就填個場子,委屈愛卿們了啊!

他又轉頭看了一眼三位漢大學士,只見三人齊齊兩眼放空,一副不管己事、不知自己爲何在此的表情。他笑了笑轉頭看另一個角落,說:“明珠、勒德洪。”

勒德洪看了一眼明珠,明珠看着地,面無表情地開始滔滔不絕:“奴才以爲索額圖大人說得對,皇上仁厚才只對法喀削爵處理,實在不能再行寬宥。佟國維大人通曉朝政舉例得當,國公削爵若有兄弟當以兄弟襲爵,不僅朝臣爵位如此,宗室亦是如此,比如前簡王喇布緣事削爵皇上就以其弟雅布襲爵。”

一屋子的人有一半白了明珠一樣,都想:你明珠覺得兩邊都對,可你明珠說的話不對,喇布那是兒子死了!沒兒子!

可明珠纔不管這些人心裡如何想,他接着說:“法喀當年襲爵乃是皇上對遏必隆法外開恩,念他是孝昭皇后之弟才允他承襲,其實法喀本爲遏必隆庶子,也非長子,我滿人舊俗嫡幼子守竈,還是拿長泰大人家說吧,當年索尼老相爺病逝就是嫡幼子心裕承襲一等公的。”

佟國維閉了閉眼,心裡恨到牙癢癢:明珠老賊,拿我的話堵我是吧。可他生氣歸生氣又沒法上去打回自己的臉。

“你什麼意思?”佟國綱沒忍住質問道。

明珠笑了笑不說話,拿眼睛看着皇帝,勒德洪這時候覺得自己不該讓明珠孤軍奮戰,接口道:“這麼說來,遏必隆倒的確有個嫡幼子。”

皇帝眼光落在明珠和勒德洪身上覺得靳輔治河的事情可以再饒這兩人一年,他終於開了金口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氣:“哦!你是說阿靈阿是吧?”

“正是!”

正是個屁!佟國綱氣得都要昏過去了,見到手的鴨子又要飛了,他從身後拽出顏珠說:“皇上,顏珠任一等侍衛多年,又出京辦過皇差,哪裡任不得一等公了?”

顏珠被老丈人他哥拽出來,本來不大好的身子突然猛地咳了起來,咳得面紅耳赤連話都說不順溜,弄得一衆人紛紛皺眉。皇帝也不嫌棄,寬容地問:“顏珠,冬日冷,你還是回去再歇息幾天吧。”

明珠和勒德洪交換了個滿意的眼神:佟國維啊佟國維,挑女婿的時候可挑個身體好的,畢竟一等公除了罪免還能病免。

顏珠一咳嗽又被皇上勸回去病休就被自動排除繼承權,這時索額圖把眼睛瞟在了尹德身上,尹德倒好,感覺自己被盯上了立馬跪在地上對皇帝奏稱:“奴才淺薄,非嫡非長,無功無德,不配這祖上傳下來的爵位。”

尹德是遏必隆幾個兒子裡除了阿靈阿外最讓皇帝覺得乖巧懂事的,這回也一樣,大約是感覺到了殿內不對勁的氣氛和皇帝真正的心意,他十分自覺地將自己摘了出來。

這下索額圖懷着恨鐵不成鋼的心情和長泰對視,心裡滿是失望也鄙夷。索額圖雖然早對皇帝的心懷鬼胎有準備,但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利地就被皇帝辦成了。

皇帝的眼神再次掃過眼前的每個大臣,這一回目光不再隨意而是犀利又威嚴,他坐直了身子說:“那就遵循老例吧,阿靈阿北巡時救太子有功,的確是個可用之才。諸位卿家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明珠當然沒有,他幫皇帝遞梯子的任務完成,又兼幫向着自己的阿靈阿弄到了爵位是十分滿意。他搶在所有人前面跪在地上高聲稱頌皇帝:“萬歲聖明,奴才遵旨。”

一屋子的人紛紛抹了抹額頭或不甘或氣憤或無奈的冷汗,跟着他跪在地上。

朝臣們三三兩兩地散去,皇帝瞧着桌上那串鮮豔的紅珊瑚佛珠得意地笑起來,他把佛珠繞三圈在手從乾清宮的小門穿回昭仁殿。

昭仁殿裡,蓁蓁趴在炕桌上仔仔細細數着一摞清單,見皇帝滿臉快意地踏進屋子,擡頭笑問:“辦成了?”

“明珠多聰明的人,朕都沒和他交過底,他就能把話說得漂漂亮亮,左堵索額圖,右堵佟國維,硬是把阿靈阿擡了出來,弄得一屋子的人啞口無言。”皇帝喜歡明珠就在這裡,心思活絡又縝密,就是討好你也會辦得完滿順利絕不會弄得你不尷不尬,“朝中一堆老狐狸裡還是這隻最聰明最狡猾最賊,怪不得連你都看中他。”

“臣妾看中有什麼用,您不是不讓我上賊船嗎?”蓁蓁白了他一眼,繼續拿筆點着面前一厚摞禮單。

皇帝坐在她身後將佛珠放在桌上想要摟着她,蓁蓁一見那佛珠大聲喊了一句:“我想這東西去哪裡了!原來是被您順走了!”

“什麼順!這東西本來就是朕庫房裡的!”

蓁蓁把佛珠立馬收起來放在炕上的一隻黃梨木小箱子裡,又拿了箱子裡的摺子打開在上頭添了這件東西的名錄,然後說:“好了,這就是我妹子的嫁妝了,現下可不是您的了。”

“點了多少了?你都點了三天了,還沒點完?朕都要被你掏空了!”

皇帝允了蓁蓁親自給妹妹籌備嫁妝,這些天蓁蓁每日就窩在屋子裡拿着筆給妹妹湊滿一百二十擡嫁妝。這湊嫁妝還有講究,裡頭要有日常用的被褥鍋碗、花瓶水洗,也要有能出去震人的金銀奇珍、鋪子田產,要是能有些別出心裁的就更好了,說明這嫁人的閨女家體面富足又心疼孩子。

爲了這蓁蓁把這輩子算計的本事都用上了,從自己的妝匣裡開了五套各色頭面不算,又從皇帝手裡摳出了兩間當鋪一塊肥田,接着又把施琅當年送來的奇珍異寶翻出來點過。至於尋常物件她也早早派張玉柱去吳雅氏問有沒有缺的,囑咐家裡務必要辦得精緻辦得體面。

“這纔多少啊,佟家的小女兒年後進宮,內務府送出去的東西也不比這少了。”蓁蓁把眼前一份單子合上又打開下一份,“最多臣妾下一年不做新首飾新衣服就是了,再說裡頭有一半是當年施大人送來的,您抱怨什麼呀!”

“這些臣子貪的都是朕的!朕的!”皇帝義憤填膺,眼前的美人這幾天掉在錢眼裡根本不看自己,他憋屈極了抱着她腰騷擾她,“朕以前不知道你這麼愛錢啊,要不朕回頭把管宮權分你點?”

蓁蓁坐在那裡噗嗤一聲笑出來,“您也不怕臣妾掉錢眼裡把後宮娘娘們都餓死。”

皇帝也笑起來把她手裡的單子合上說:“你就鬧吧,還有什麼缺的不?現在開口還來得及。”

“說好分府出去的,現在呢?”蓁蓁拍着皇帝的手哼哼,“奪了法喀的給阿靈阿,臣妾怎麼算都是您省了,省一份俸祿還省一套宅子,還攪和得鈕祜祿氏天翻地覆,您不但省了還掙了呢!”

皇帝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怎麼了?朕翻手浮雲覆手爲雨,德主子不誇誇朕?”

蓁蓁懶得看他得意,往後坐了靠在軟墊上揉腰,“要說銀子,明珠纔多呢,皇上準備把揆敘這個金元寶許給誰?”

明珠家財萬貫又位高權重,揆敘的婚事鐵定是要皇帝做主的,皇帝嘿嘿一笑:“肥水不流外人田,還記得太后宮裡的大格格嗎?她孤女孱弱,耿家又沒法管她,就去明珠家享福吧。”

大格格是和碩柔嘉公主的獨女,公主和額駙都已亡故,皇帝現在也不待見耿家,大格格在宮中只能依附太后過活,皇帝這番安排倒的確對她好處良多。

蓁蓁抱怨道:“您照顧大格格怎麼不照顧照顧大公主?大公主怎麼說也是您養女,她的親事到現在還沒定呢!”

蓁蓁進宮的時候在大公主那裡服侍過,這公主古靈精怪又慣會隱藏鋒芒,太后喜歡蓁蓁也喜歡連寶兒也喜歡這個大姐姐。

皇帝覺得蓁蓁莫不是個蠢得,他說:“大公主的婚事當然得許給科爾沁,她是太后養的,朕想着卓禮克圖親王家有個年紀合適的,太后應該滿意。”

“滿意?”蓁蓁呵呵一聲,一臉陰晴不定。

皇帝摸不着頭腦問:“怎麼了?”

寶兒養在太后處後蓁蓁與皇太后比往昔更密切,對皇太后所思所想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告訴皇帝:“太后都快急死了,聽說您要把大公主弄去科爾沁緊趕慢趕就打發首領太監去科爾沁,要他們務必尋摸出一個不粗不野又不用繼承的小臺吉出來。”

“啊?”皇帝訝異道,“皇額娘這是幹什麼呢,她明明疼大公主,也不知道挑個好的。”

“好什麼呀!”蓁蓁唉了一聲,“皇太后這是嫌棄蒙古苦寒,想把公主留在京城陪自己,又怕科爾沁本來要得的婚事黃了臉上不好看,這才退而求其次的。”

皇帝無奈搖頭,“皇額娘真是的,自個兒明明是蒙古人,怎麼還看不上蒙古了?”皇帝也無所謂,本來大公主的婚事他就準備隨皇太后做主的,“行吧,就讓皇額娘說了算,朕也不管了。”

“皇太后這麼多年您請她巡幸蒙古她答應過一回嗎?老太太多愛乾淨的人,成日說宮裡最大的好處就是沒灰沒塵。我看您也少管管吧,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公主們,讓她們去哪些苦地方做什麼!”蓁蓁抱怨着,她是覺得皇帝一點都不體諒金尊玉貴的愛新覺羅家女兒們,成日把人從舒適的京城往蒙古嫁,也不看看多少郡主縣主去的時候哭成淚人。

她這時突然想起來拽着皇帝說:“寶兒可不去啊!不去!你要敢把寶兒嫁去蒙古,我……我……”

她說着眼睛都紅了,這蒙古人野起來生肉都啃,她想想都心疼。皇帝立馬賭咒發誓:“你說不去就不去,肯定不去!”

“不能去,說什麼都不能去!”蓁蓁肯定道,“皇太后上回也說過,蒙古能不去就不去,不去啊!您可和臣妾說好了!”

“行行行。”皇帝躺在蓁蓁膝蓋上,伸手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你說你,剛剛還操心妹妹呢,現在就操心女兒了,寶兒出嫁得多遠的事情,現在就想。”

“日子過得多快啊,一晃眼胤禛都八歲了。”蓁蓁撫上皇帝的手與他一起摸着肚子,“我入宮的時候妹妹走路都不順溜,如今都要嫁人了。”

皇帝笑着親親她手問:“別惦記了,要實在惦記朕陪你去瞧瞧,如何?”

蓁蓁驚喜道:“能去?怎麼去?”

皇帝仰面躺在她腿上,伸手捏捏她鼻子,“朕有辦法。”

南官府衚衕裡鑼鼓喧天,左鄰右舍們全跑了出來擠在窄窄的衚衕裡瞧熱鬧。只見白馬開道後頭跟着一頂大紅花轎,十六個壯漢敲鑼打鼓,一百個執事提着燈籠扛着旗,把整條衚衕照得和白天一樣亮,瞧這架勢這是哪戶人家辦喜事要嫁女兒了。衚衕口雜貨店的店主李二毛瞧得兩眼發熱,扯了扯身邊胭脂店的老闆劉柱說:“你說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這老吳家才過得幾年啊,如今就發達成這樣了,嫁個女兒驚天動地的,聽說老吳給他這小閨女準備了一百二十擡的嫁妝呢!”

劉柱說:“可不是得要這多流水般的嫁妝麼,他這女婿可是當朝一等公啊。”

“哎,這老吳家這回可是發達了。”

“都是託他大閨女的福,這皇上身邊娘娘的妹子能嫁得差麼?這要差了不是丟皇上的臉麼?”

“是呢是呢,聽說還是太后賜婚,皇上憐惜新郎年幼還沒什麼家業,這婚禮的銀子都是皇上賞的。”

正說着花轎進了衚衕了停在吳家門口,兩個娶親太太一進門,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趁亂也“哧溜”一下跑了進去,跟着黑漆漆的大門一關把剩下的人都擋在了外頭。

一身喜服的阿靈阿下得馬來,兩個娶親老爺跟上到門前叫門。一個說:“親家開開門。”另一個說:“姑奶奶們開個門吧,吉時要誤了。”

門縫裡飄出一陣嬉笑,一個聲音嘹亮的姑娘在門後說:“要開門也成,姑爺先說說,往後會不會待我們姑娘好。”

阿靈阿想不就是賭咒發誓麼,這容易,他上前說:“我阿靈阿發誓,往後必對福晉一心一意。”

門裡安靜了一會兒,換了一個聲音清脆的姑娘說:“不成不成,要加但書。”先前那個聲音嘹亮的姑娘也附和說:“對對,要加但書,新姑爺說說要對咱們姑娘不好了怎麼辦。”

阿靈阿傻了一下,他還真沒想過這事,“要不好,我就……我就……”他吱吱唔唔半天也想不起來該說什麼,要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吧,今兒大喜的日子多不吉利。聽他這吱吱唔唔的門裡的人又笑成了一堆,脆嗓子姑娘說:“要對咱們姑娘不好就什剎海里光溜溜地溜一個。”嘹亮聲的姑娘說:“要對咱們姑娘不好就把五十斤的弓從東城背到西城賠罪。”

這回莫說門裡了,就是衚衕裡擠得街坊鄰居都笑了,阿靈阿頂了個大紅臉開不了口,門裡一羣女孩子嘰嘰喳喳地催促:“快說快說,不說不開門。”

阿靈阿沒法子,只能硬着頭皮說:“我……我發誓要對福晉不好,就……就什剎海里光溜溜地溜一個,再背五十斤的弓從東城到西城賠罪。”

街坊四鄰是鬨堂大笑,兩個娶親老爺的臉也紅了,其中一個回過神來上去敲門說:“姑奶奶們新姑爺都賭咒發誓了,這下能開門了吧。”

嘹亮聲的姑娘說:“不成不成,這門還開不得。”

阿靈阿聽得急問:“怎麼還不成?”

圍觀的街坊四鄰里不知哪個光棍瞧得眼熱在人羣裡喊了一嗓子:“新郎官急什麼,早晚都是你的,你都堵門口了這媳婦跑不了。”

其他好事的一聽也跟着嚷嚷了起來,“對對,跑不了跑不了,急什麼。”“嗨,還能急什麼,急洞房啊。”四下裡又是一陣鬨堂大笑,阿靈阿這回是徹底不敢說話了,只能頂着紅透了的臉在門口等門裡人發號施令。

門裡一羣人竊竊私語了一會兒才由嘹亮嗓的姑娘說:“都說新姑爺功夫厲害,可不知新姑爺文采如何,要不新姑爺給我們作首詩吧,就以冬雪爲題。”

圍觀看熱鬧的這會兒早已是不怕事了,紛紛附和說:“對對,來一個來一個。”

阿靈阿來回踱步,憋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首來:“水晶銀裝簾,青松舊姿在。老丫不爭春,觸處花似開。”

圍觀的雖聽不懂但圖個熱鬧都幫着阿靈阿連連吆喝“好”。阿靈阿感激地朝衆人一拜,轉身對門裡人說:“如何,可算是過關能開門了?”

門裡安靜了下來幾個人似乎在商量什麼,過了一會兒脆嗓子的姑娘說:“這首詩雖合了題但對得不算工整,尤其平仄都不大對,不成不成。”

阿靈阿聽到這總算是回過神來了,直着脖子朝門裡吼道:“揆敘,你他媽的沒完了是不是,你別忘了你小子還沒娶親呢!”

四周是鬨堂大笑,門裡倒是一下子安靜下來了,又過了一會兒門總算是開了。

人羣裡一個帶着帷帽的女子悄悄抱怨了一句:“揆敘這是慫什麼啊,等他娶親的時候找人把阿靈阿攔外頭不就成了。”

“你啊,真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

說話的是個丰神俊朗、識量寬和的男子,這門一開看熱鬧的人又往大門涌去了,男子把女子攬自己身邊用胳膊護着她不被來往的人流擠到。女子在他懷裡抱怨說:“我就虧在當年沒人這麼幫着我讓人賭咒發誓的。”女子靈透的眼睛轉了個圈,有意無意地瞧了男子一眼,男子颳了下她的鼻尖說:“這不你缺什麼都讓你妹子給補齊了麼。”

女子嘴一嘟說:“妹妹是妹妹的,我是我的,能比麼。”

男子笑了笑,低頭附在她耳邊悄聲說:“朕要辜負了咱們德主子,就讓朕去護城河裡光溜溜地溜一個。”

蓁蓁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說:“誰要看你光溜溜的。”

皇帝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眼看新娘要出來了,涌往門口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關保領了幾個侍衛走過來說:“爺,咱們先往後退吧。”

皇帝點點頭,對關保說:“找兩個人去把揆敘給拎出來,要讓他再這麼鬧下去,阿靈阿今晚連新房都進不了了。”

皇帝和蓁蓁由幾個侍衛護着退到了人羣后,正吉時吳家門口點起了鞭炮,新郎開道,新娘一身喜服蓋着紅蓋頭由弟弟白起揹着出了門,人羣一陣歡騰,遠處蓁蓁在帷帽後輕輕啜泣起來,皇帝手伸到帷帽下給她抹眼淚說:“好好的又哭什麼。”

蓁蓁吸着鼻子說:“我就這麼一個妹妹,如今也嫁人了。”

皇帝失笑,“姑娘家的不都要嫁人,她如今嫁了鈕祜祿家的一等公也成了誥命夫人了,回頭你召她進宮只有比從前容易。”

博啓一路揹着新娘從內院到門外,一直背上轎,阿靈阿衝這位辛勞的大舅子一拱手,博啓瞪着他狠狠地說:“你要以後敢欺負我姐姐,我一定不放過你。”

阿靈阿一時是哭笑不得,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當年他在這什剎海邊稱王稱霸的時候可一點沒想着會和差點打過架的人結親。

“大舅子別誤會,我絕對不會辜負你姐姐的。”

博啓看他態度懇切這才僵硬着臉點了點頭。

新娘上轎後嗩吶鑼鼓齊鳴,花轎眼看要啓行了,忽得衚衕口來了一騎馬的太監,他跳下馬費了半天的勁才擠過人羣。吳家的人識得此人,新娘的阿瑪護軍參領衛武上前一抱拳說:“趙公公來可是娘娘有什麼旨意?”

張玉柱先抱拳賀一聲:“衛大人今日大喜。”隨後取出一封紅冊說:“奴才是奉娘娘懿旨給吳府二小姐添妝的。”

這下除了上了花轎的新娘因不能落地動不了外,新郎家的新娘家的都跪下了。張玉柱翻開紅冊念道:“娘娘賞上用緞子六匹,文房四寶兩套,古本字畫兩箱,白玉送子觀音一座,蘭桂齊芳兩盆。”衆人磕頭謝禮,威武迎張玉柱進府吃酒自是不提。這額外的添妝添得街坊四鄰是嘖嘖稱讚,都在嘀咕這得花多少金子銀子。跟在吳家幾個姑娘身後的揆敘此時也不免瞠目結舌,喃喃道:“虧了虧了,這皇上是下了血本啊,我家冬日裡都種不出這麼好的花,怕是溫泉行宮那裡連夜送來的。”他話剛說完只覺得肩上一沉,回頭一看,兩張熟悉的面孔站他身後朝他笑呢。

揆敘被二格和索柱押往皇帝和蓁蓁所在地時只聽皇帝哄着蓁蓁說:“這會兒成了吧,婚禮也看了,妝也添了該回去了吧。”

一行人敲鑼打鼓擡着花轎走了,蓁蓁戀戀不捨目送花轎走了很遠,皇帝輕輕搭着她的肩,“想她就召她進宮見吧。”

蓁蓁含淚說:“她是最年輕的媳婦偏嫁去後馬上就要當家,一大家子人各懷心事有服的有不服的還有看好戲的,接下來有的是要忙的事,哪裡是我想叫她來就有空來的。”

皇帝又勸了幾句蓁蓁方纔把眼淚收了。皇帝這時才注意到揆敘,他眉頭一擰說:“阿靈阿娶媳婦你在那上躥下跳個什麼?”

揆敘理直氣壯地說:“鬧洞房啊!”

皇帝一個白眼甩了過來。“小孩子家鬧什麼洞房!回家讀書去。”

揆敘一聽可就不服氣了:“這不原來說是要指給我的媳婦麼,我連見都沒見着轉眼就成別人的了,我去鬧個洞房還不讓麼……”

皇帝聽得一瞪眼,“你還委屈了啊,不是你和阿靈阿訴委屈說覺得吳雅家是包衣麼。”

揆敘分辨說:“可我後來想通了啊。”

蓁蓁見皇帝臉一黑看架勢是又要開訓揆敘了,忙打起了圓場,“這姻緣最講緣分,既得有緣還有分,二少爺和舍妹怕是有緣無份。二少爺也不必介懷,你自有你的緣分。”

揆敘看她藏在帷帽後的臉上隱隱約約帶着一絲笑意,似是欲言又止,揆敘心裡一咯噔心想:難不成我的婚事皇上也定了?他剛想問,蓁蓁卻轉過身去扯了扯皇帝的衣袖說:“爺,妾想吃餛飩。”

皇上臉色一下緩了,“餓了?”

蓁蓁點點頭。她如今有四個月的身子是最容易餓的時候了。

“成,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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