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行,你和朕去琉璃廠找,再派幾個人往別地問問,她們兩人走不遠。”皇帝焦急地就要往外衝,心裡把頑皮的蓁蓁從頭到尾都抽了好幾遍
皇帝人高腿長,大步流星,顧問行只能墊着腳小跑着跟上,嘴上不停喊着:“爺,您慢點您慢點。”心裡全是吐槽:我滴個萬歲爺啊,您哪知道琉璃廠往東往西呀!
這廂蓁蓁雖然進宮已久,但入宮前她常耐不住性子,額娘只顧得上小弟小妹,於是乎她是常跟着家中的堂哥們滿城溜達。尤其是大堂兄傅達禮乃是翰林院掌院學士,滿腹詩書,尤爲喜歡到南城的琉璃廠淘換些前明流出的孤本。
蓁蓁每有好奇都跟着大堂兄偷溜出來,傅達禮往往走了半路才發現小人的身影,弄得進退不得只能給蓁蓁買個糖葫蘆,叮囑她可得跟緊了自己。
蓁蓁的家就在後海,正是從宣武門去往琉璃廠的,這一路她極熟悉,出了宣武門便一路給綺佳指新鮮。
“您瞧,那家包子鋪可好吃了,還有那兒是南城有名的綢緞莊,只不過都做漢人的衣服。那那那,是一家賣文房的,還有那兒,就是酒肆後頭的,那家盡是些畫本子。”
綺佳雖然曾經與阿瑪出府遊玩過,可南城這在京城八旗高門心中的“犄角旮旯”,她卻是真未來過。
“蓁蓁,你是怎麼都知道的?”綺佳看着上躥下跳的小人兒,對她進宮前的日子陡生了好奇之心。
“我……”蓁蓁正猶豫要不要說實話,眼角一瞥卻見了一家門庭若市的鋪面自己似乎未曾見過,“不對呀,那兒什麼時候有個這麼熱鬧的鋪子。”
說着,蓁蓁就拉着綺佳湊了過去,“誒,人多,咱們別去了,看看就行,早些回去吧。”綺佳雖然大開眼界,但終究爲私逃出南堂惴惴不安。
“主子咱們就瞧一眼,一眼!”蓁蓁唸叨着就往那兒竄,這家鋪子人來人往卻沒個招牌,蓁蓁自問來琉璃廠多次,憑她的腦子這麼生意興隆的鋪子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
她湊上前去,卻落了個沒趣,“啊呀,怎麼就是個醫館啊。”
綺佳也發現了,這家鋪子內堂皆是藥材櫃子,七八個小廝正川流不息地抓藥,有個老郎中捏着鬍子一臉倨傲地坐在最裡頭,也不與人來人往的病患多言語,皆是手書了方子,讓小廝直接抓藥。
蓁蓁掃了一眼就明白怎麼回事了,在她心裡太醫院什麼好太醫沒有,這江湖郎中竟然在這裡賣弄本領,當真可笑。
“哎,一個江湖郎中而已。主子,咱們走吧。”
“等等,臭丫頭你罵誰呢?”這不言語的老郎中耳朵倒尖,就是抓住了蓁蓁這句話。
“誰是臭丫頭了!治病救人,懸壺濟世,本是無上德行,可老先生卻不願與病患多言,也不怕開錯藥,治壞了人嗎?”
“蓁蓁,不得無禮。”綺佳止住了蓁蓁,躬身道,“先生慧眼,認出我兩的女兒身。現下小妹無狀,請先生恕罪。”說罷就要走。
老郎中卻說:“我治我的病,我要治不好他們來求我做什麼。再說,小姑娘不想讓你這位夫人也治治病嗎?”
胡攪蠻纏!
蓁蓁擋在綺佳身前爭辯:“醫者看病需得望聞問切,老郎中不過和我們言語了幾句這是胡言亂語什麼?再說我們家中有得是德高望重的大夫,不用您費心了。”
“什麼德高望重的大夫,竟然治不好你家夫人的不孕之症嗎?”
蓁蓁瞪大了眼睛呵斥道:“你瞎說!”
“我瞎不瞎說,你回去問問那羣德高望重的大夫唄。”老郎中呵呵一笑,對着綺佳作揖,“我看夫人不是沒有心眼的人,你這妹子脾氣衝,不過卻是宜男相,夫人這病是治不好的,不如趁早抱養一二吧。”
“你再胡說試試!”
“蓁蓁!”綺佳拉住蓁蓁指着老郎中的手,沉着向前福了一下,“我是福薄之人,但不做虧心之事,您是名醫,能看病,卻不會看人。且治病救人本是德行,先生如何卻鑽研這些宜男宜女的腌臢手段,不怕污了一身好本事嗎?”
老郎中哈哈大笑起來:“老夫這身腌臢本事只要是京中有個一官半職的,哪怕就是個五品小郎中都喜歡的不得了。夫人高潔歸高潔,可老夫不是啊,沒有這雙好眼,老夫哪來萬貫家財。我是夏蟲不可以語冰,夫人好走,善自珍重。”
綺佳淡然一笑,拉着蓁蓁就要走,且踏出門時,只聽老郎中朗聲一句:“那個小姑娘,生了貴子可不要忘記老夫啊。”
“從沒見過這樣的大夫!”蓁蓁氣得火冒三丈,硬是被綺佳拉了回來。
“別去了,乖,隨他去吧。”
蓁蓁一跺腳,滿面忿恨,“他竟然詛咒主子!”
“嗨。”綺佳初得知自己不孕時的絕望早已經退去,如今老郎中揭破,她只是感慨其人乃神醫,“他說的是實話,可回宮記得,這個實話誰也不能說,懂了嗎?”
蓁蓁如晴天霹靂,呆呆望着綺佳,半晌才說:“主子……您……”
“還記得我輕生那晚嗎?”蓁蓁點頭,“就是那日我剛剛知曉,才痛不欲生。可蒼天有眼啊,讓你來救我。現下這不過是點遺憾罷了,不足爲道。”
蓁蓁淚眼盈盈:“主子,奴才不知道……都是奴才不好無事生非,引您去那個破館子幹什麼。”
“別哭啊,我沒事。咱們出來夠久了,早些回去吧。”
蓁蓁抹抹眼淚,點點頭,引着綺佳往回走,她路過一家包子鋪時想攪渾黯然的心情,拉拉綺佳:“主子,那家包子好吃,我給您買?”
“小妹妹,五文錢。”
“啊呀!”小販一說錢,蓁蓁刷的臉漲得通紅,她和綺佳偷跑出來的哪有什麼錢?更何況,宮裡都是整銀子和金元寶,連碎銀子都少見,更不要說什麼銅板了。
見她臉漲得如同豬肝,綺佳都笑出了聲,她摘下瓜皮帽中間的帽墜遞給蓁蓁:“喏,去前面找個當鋪換點碎銀子來。”
“換什麼換,小顧子,掏錢。”
兩人一回頭,皇帝黑着一張臉,杵在他們身後,活活抓了二人一個現行。
顧問行瑟縮着掏了一塊碎銀給賣包子的小販,連找錢也不要了,捧着三個熱乎的包子諂媚問:“爺,包子包子。”
“爺吃這東西幹什麼?”皇帝扇子一指,“都賞她,賞她上了天的膽子,去!”
“爺,不是蓁蓁的錯,都是妾……”
皇帝怒氣衝衝地橫了綺佳一眼:“你也住嘴,這賬回去再算。”說罷,就往路口走了。
蓁蓁和綺佳還是如來時坐了一頂轎子,蓁蓁捧着包子恨恨咬了幾口:“兇!”
“皇上是諷你,纔給你的包子,你倒好,還有心情吃。”
蓁蓁偎在轎子一腳,大口啃着:“奴才等下肯定要挨罰,不是挨板子,就是罰跪,再差搞不好要去辛者庫當差。”她回想起剛剛皇帝那張可怕的臉,渾身一哆嗦,趕緊又咬了幾口包子,“奴才還是多吃幾口吧。”
綺佳捏了捏她的小臉:“有你主子我在呢,怕什麼呀。”
“皇上不罰我,回宮了秋華姐姐知道也得罰我。”
“那別說,你別說,我也不說,她就不知道啊。總不見得皇上去和秋華碎嘴吧?”
蓁蓁想想很有道理,一個包子啃完,另一個包子啃了幾口她也飽了。“主子,您真不試試?可好吃了。”
綺佳搖頭,蓁蓁無法,感嘆道:“奴才都好些年沒吃到了。”
“那我吃一點點,給我。”蓁蓁遞到綺佳嘴邊,綺佳輕輕咬了一口,“的確不錯,但也沒那麼念念不忘吧。”
蓁蓁不服地嘟起嘴:“反正奴才喜歡。”
說罷南苑已到,皇帝氣沖沖地先下轎子在外道:“下來,蓁蓁先去佛堂跪着,好好想想你今天都乾的什麼事兒!”
綺佳掀開簾子,急忙下轎,勸道:“皇上,是臣妾不是,請您責罰臣妾。”
“朕說不罰你了嗎?”皇帝指着綺佳身後的蓁蓁怒罵,“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敗壞你名聲還是帶壞你心思?先讓她跪足五個時辰,之後立刻打發出去!”
蓁蓁見皇帝發怒了,心裡是真怕了,老老實實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皇上,奴才錯了。”
綺佳怕皇帝罰得重先開口爲蓁蓁求情:“皇上,臣妾知道這是大錯,可蓁蓁是臣妾的人,要罰也應該先罰臣妾,宮女趕出宮於包衣是羞辱,求您開恩。”
綺佳所說切中要害,雖然宮女在宮中伺候都想早早出宮嫁人,但是如若是主子恩典放出是光耀門楣,因笨因錯趕出宮可就連人家都難許了。
蓁蓁被皇帝一言威嚇住,滿面煞白,皇帝本來就是怒極之下口不擇言,被綺佳一勸就清醒了,於是退了一步:“那趕出宮就免了,但要跪一晚上不許出來,並且回宮以後好好把宮規抄個十份。”
“奴才謝皇上恩典。”
皇帝居高臨下俯視着蓁蓁油光水滑的辮子和瘦弱的肩膀,哼哼一聲:“謝什麼謝,朕真是被你氣也氣死了,真是神志不清了,要理你這丫頭。”
說罷就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