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第 230 章

皇帝捏着空杯猶豫了好久, 突然一笑說:“你看看這個,四公主從喀爾喀寫折來請奏的,要朕同意由她制定喀爾喀三旗大法規。”

“那不是挺好的,額駙不爭氣撐不起土謝圖汗的稱號, 可四公主有勇有謀, 能代替皇上鎮守漠北。”蓁蓁倒了一杯酒敬給皇帝, “臣妾敬皇上,虎父無犬女!”

“呸, 你自己好好看看, 這摺子上的字分明是寶兒的!她們姐妹兩在漠北橫行無忌, 已經有蒙古王公寫摺子來明裡暗裡提示朕要讓女兒注意點婦德了。”

蓁蓁得意一笑,“那更好啊, 您不是老說她最像您嗎?如今最像您的孩子在喀爾喀治得蒙古人服服帖帖!什麼婦德不婦德的,都是嫉妒之言。”

“朕怎麼會慣得她這樣, 大婚之夜逃走, 還去喀爾喀女扮男裝。”皇帝瞪着蓁蓁說,“你趕緊給她寫信, 讓她回京看看朕。”

“您想她了自己去看她唄, 反正每年都要北巡的,到時候去歸化城不就看到四公主和寶兒了。”

皇帝氣急敗壞地說:“朕一個當阿瑪的還得上趕着去看她?憑什麼呀!”

蓁蓁勾住皇帝的臂彎說:“憑您慣着臣妾啊!”

“朕怎麼把你們慣成這樣!”皇帝低頭吻了下她的前額, “行吧, 北巡的時候咱們去歸化城找她, 熱河的行宮也差不多了, 以後每年都可以在熱河行宮住半年。”

蓁蓁仰着臉說:“那您再慣我一次, 我想去崇福寺找那個不孝順的住持,他都好些日子沒進宮了。”

“見他做什麼查出來了嗎?”

“奴才不清楚,但恭王這些日子在收拾東西,另外找人變賣了科爾沁的牧場,似乎要出遠門。”

皇帝的手撫上她的臉問:“去找他幹嘛?”

“想他嘛。”蓁蓁明媚一笑,搖了搖皇帝的手臂,“他也性子野,總想着再跑遠了去。”

“好好好。”皇帝搖頭笑說,“你去吧,你們一個兩個都想去哪就去哪,留朕做孤家寡人好了。”

蓁蓁搭在他肩上嘲弄他:“您瞎說什麼呢!”

“朕說真的啊,你去就去,不想回來就別回來了,朕自個兒做孤家寡人好了。”

蓁蓁撲在他肩頭笑問:“真的?臣妾要真的不回來了呢?”

皇帝擰着眉頭認真地說:“朕都隨你,都隨你。”

……

京郊香山,此時正值清晨,只有蟬鳴響徹着着盤山的樹林有一輛馬車停在在一所小院子門口,管事的立刻是帶了幾個僕人迎了上來。

從馬車上陸陸續續下來幾個人,打頭的是常寧,他跳下馬車揮揮手示意僕人把暖轎擡了上來,接着他又鑽回馬車裡把不住咳嗽的裕王福全給攙扶下馬車送上暖轎。

管事的說:“三爺,大爺真要在這休養嘛?這裡的環境遠不如王府,大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您還是多勸勸大爺回王府養病啊。”

常寧目送轎子擡進了院子裡,傷感地說:“他也沒幾日了,這是他的心願就隨他吧。”

常寧又囑咐了管事的幾句便踏進了福全絕意來度過餘生的小院子,屋子裡福全靠在炕上艱難地喘着氣,眼睛一直瞧着院子裡一株君子蘭。

君子蘭是盛夏纔會開放的花,如今這君子蘭還只有青綠的長葉隨風搖曳。

福全又猛烈地咳了一陣,常寧拍着他的後背站在他身邊無奈地說:“你就作吧,昨兒分明好些了,這一路過來顛簸的那麼厲害,又嚴重了吧!”

福全苦笑道:“我都沒幾日了,你順着我些不成麼?”

常寧氣惱地拿帕子用力擦着他嘴角邊的血跡,“成!成!”

福全笑着拍拍他的手。“祖母去世的時候我聽見你說,你同她有三世祖孫緣,那咱們可有三世兄弟緣?”

常寧的桃花眼一下紅了,他哽咽着說:“別別別,一世就夠我煩心的了,下輩子看見你們兩,我一定有多遠躲多遠。”

福全呵呵笑了,“是罷,那咱們就好好過這輩子吧,聽說你下午想去碧雲寺,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常寧剛想罵他幾句山路難走是打算早點斷氣麼,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成,去,聽你的,一起去!”

他大步流星走出屋子,氣沖沖地站在院子裡大聲嚷嚷着把僕人都叫來。用過午膳後,常寧陪着坐在暖轎裡的福全去了離這座裕王別院不遠的碧雲寺。福全如今連路都沒法走了,他先坐暖轎進了寺門,再換了坐攆,由兩個僕人擡進了一間禪室。

常寧揮揮手打發他們離開,福全捂着嘴咳了幾聲,艱難地指着香案上拿布蒙着的牌位。

“掀開……”

常寧走過去把蒙在上面的黑布取下,牌位上一行字露了出來:遼東李氏吟月之神位

常寧一見便是一嘆。

“你到底還是給李姐姐立了一塊牌位。”

“她死的冤枉,宮中沒有祭祀,李家也沒人祭祀,我不做還有什麼人會記得她,是不是,德妃娘娘!”

福全眼中突然有了精神,他把手從蓋子身上的薄毯下伸了出來,一把火銃握在他手裡,冰冷又黑黝黝的洞口指向通往側廂的簾子。

“裕王倒是好耳力,病成這樣了竟然還能聽見我在隔壁。”

蓁蓁掀開簾子,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對眼前一發就能要她命的火銃視若無物。

福全喘着氣說:“我不是聽到,我是料到你會來!所以我才說要來香山養病,來碧雲寺燒香!”

蓁蓁掩口一笑,“所以你是故意同皇上說什麼‘八阿哥最賢’,就是要引我出來嗎?”

“對!”

常寧皺着眉過去想奪福全手裡的火銃,“二哥,你們兩都別發瘋了!”

福全明明病體虛弱,卻不知哪生出了力氣,一把推開常寧,“你走開,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你李姐姐,我最後的心願就是要在她的神位前手刃仇人!”

蓁蓁嘲諷地說:“也是,害死她的人這會兒確實是在她的神位前,不過卻不是我。”

福全愣了一下,這屋子裡只有他,常寧和蓁蓁三人,若不是蓁蓁,他轉頭去看常寧。蓁蓁見狀不可抑制地笑了出來。

“大王爺,您啊,這一輩子都是嘴上說得漂亮,其實就是個自私自利只顧自己想法的人。”

福全抖着手怒道:“你閉嘴!死到臨頭還要挑撥我們兄弟之情。”

蓁蓁一揚眉,“挑撥?大王爺,您弄錯了,我說的這個人不是恭王,是您,您自己。”

福全一震,怒吼道:“你撒謊!”

他話音未落,一樣東西扔進了他懷裡,福全下意識地低頭一看,是一隻香囊,一隻繡着月照君子的香囊裡面還有一支璀璨奪目的藍寶石鳳釵。

他瞳仁一縮,這香囊看着頗有些年頭了,布料看着甚舊,上面的針線功夫也平平,可福全還是把它認了出來。而金釵他更是認得,那是他親手插在她髮髻上的。

他捏着這兩樣物件顫抖着聲音質問:“你……你怎麼有這樣東西的?”

蓁蓁說:“香囊是我向大姑姑借來的太皇太后遺物,你若不信自可去問大姑姑。金釵是安嬪死前捏在手裡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

蓁蓁冷漠地看着他。

“爲什麼不可能?你其實早就猜到了安嬪是怎麼死的不是嗎?太皇太后生前說的話早就讓你明白了吧!”

福哥兒啊,人生在世有些東西註定不是你的,這不是命,這是運,命由天行,運由人決。你平素讀書這道理可曾真正悟了?

福全呼吸一窒,頭一歪吐了一口血。他捏着香囊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安嬪私會你被敬嬪撞見便下手殺了敬嬪,偏偏敬嬪死前手裡握了一根黃腰帶讓太皇太后猜了出來。太皇太后爲了保護你直接賜死了安嬪。你根本做不到把失寵的安嬪帶離皇宮卻又莫名地給她幻想,這才爲她招來了大禍。安嬪是你害死的,她到死都以爲你會救她。你心裡早就明白她的死因,卻還是一味不敢認這個事實,一有人同你說安嬪是我害死的,你就心安理得、興高采烈地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爲了報復我,你甚至不惜利用恭王同你的兄弟情,誣陷我同恭王有私情,你捫心自問,你愛的是安嬪還是你沒得到的東西?你平日裡兄友弟恭,可實際真的珍惜過恭王同你的手足之情嗎?若你珍惜又如何會做那樣的事?”

“我……”福全慌張回過頭想去看常寧。

常寧通透地一笑說:“算了,我早知道了,你別解釋,我可不想聽。”

福全顫抖地想去握住常寧的手,常寧卻輕輕撥開福全的手站了起來退後兩步:“我不是說了嗎?這輩子好好過完就得了,若有來生,我們還是不要再相見了。”

“你都知道,還願意陪着我,常寧啊,我這個兄長最對不起你。”

常寧搖搖頭說:“在父皇面前,你都說不要了,做皇帝那麼難,你和他爭什麼呀?”

福全流着淚說:“吟月想要啊,他想啊。”

“二哥,不是李姐姐想要,只是你不甘心而已,我早就看明白了。至於我來陪你,是因爲我在乎於你的兄弟之情,無論你待我如何,我願意陪你最後一程。”

蓁蓁走到他跟前,看着哭得崩潰像個小孩一般的福全,冷漠地說:“我來只是問你一件事,你若說了,我便讓你見安嬪。”

她在福全身邊蹲下,輕輕在他耳邊耳語一番。福全火速地點點頭。他帶着渴望地眼神望着蓁蓁:“我回答你的話了,吟月呢?她在哪?”

蓁蓁走到安嬪的神位後抱了一個黑色的陶罐出來。“她一直在地壇裡,如今是你的了。”

福全像是得到了什麼無價之寶,他扔掉火銃緊緊地把陶罐抱在懷裡,一低頭一顆顆的眼淚滴在陶罐上。

“吟月,跟我走吧,咱們去蘭花院,你喜歡的那株君子蘭要開花了。”

蓁蓁瞧了這可憐又可恨的人被人推了出去,口中唸唸有詞地遠去。

“蓁蓁。”

常寧在背後喊了一聲,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而不是德妃娘娘。

蓁蓁轉身望着他,常寧清澈的眼神望着她說:“多謝。”

蓁蓁說:“王爺並不生氣,並不意外,但也沒有半分怨恨嗎?”

常寧爽朗一笑,坦言說:“不怨,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身在皇家不得不接受。”

身在皇家,常寧輕描淡寫四個字,背後卻是代代的糾葛。

常寧開口和她道歉:“抱歉牽連你,當年在古北口外二哥明知索額圖派了人去塞外追殺你卻故意縱容了他們。”

“他們想殺我還是殺皇上?”

常寧嘆道,“一箭雙鵰,可惜失算吶。”

蓁蓁皺眉說:“皇上一直沒查出來嗎?”

“皇上一定有懷疑,但二哥隱藏的很好,只在我面前說漏過嘴。你仔細想想皇上回京那年如何發落的二哥,二哥又是如何認錯的,便能懂我的意思。”

蓁蓁將前因後果想了一下,想起皇帝當年勃然大怒的場景,想起裕王在朝陽門外的驚天一跪,這才明白。

“你們三兄弟也夠有意思的,怪不得那年除夕你如此不痛快。”蓁蓁搖搖頭。

“我們三個,只有老祖母看得最清楚,二哥是執念不放,三哥是心懷天下。”

想起過世的太皇太后,蓁蓁心懷感佩,不由問:“那你呢?”

“冥頑不靈。”

蓁蓁哈哈大笑,讓秋華遞上一個錦盒,“常二爺,這個贈與您。”

常寧打開錦盒,出自靖南王府的那柄藍田玉簫躺在其中,和他砸掉的那一支一模一樣,而歲月抹不去玉簫的溫潤和流光。

“巧了,我也有東西贈與您。”

他讓恩格也遞上一個錦盒,蓁蓁打開錦盒,文徵明的紅梅扇子躺在其中,和蓁蓁的那面一模一樣都是碎紙拼接的痕跡,紅梅點點是大雪中不屈不撓的美麗。

蓁蓁一見笑了,兩人眼神相交,彼此都懂了並未說出口的話。

“我會珍惜的。”

秋華上前接過錦盒。

蓁蓁問:“王爺不隨我一起離開嗎?我想他已經不需要您了。”

常寧道:“會的,只是如今還不到時候。”

兩人眼神輕輕一碰,無需多言,蓁蓁已然明瞭。

她點點頭轉身離去,寺門口已經有一輛回宮的馬車在等她。

就在要走出山門時,常寧追上來叫住了她:“你真的要回宮去嗎?”

“當然。”

如此坦然,如此明白。

常寧沒有半分遺憾,只有欣慰和明瞭,他說:“那我先走吧。”

蓁蓁點頭,攤手比出“請”的姿勢,“再會了,常二爺。”

“不再會了,蓁蓁。”

常寧翻身上馬,馬鈴叮叮作響,碧雲寺外的淺草漸漸淹沒了他遠走的身影。

大道向南,此去不歸。

……

一來一回,已是夕陽西下之時,蓁蓁趕回暢春園時陽光灑落在橫島讓屋宇都泛着金色的光芒。

轉彎橋、憩雲、松柏室、純約堂,接着穿過曉煙榭她站在了招涼精舍門外。

皇帝一個人坐在招涼精舍的憑欄邊,憑欄上擺着許多物件,他的畫、蓁蓁的髮簪、枯萎的綠萼、紅梅扇等等等等。他向來行獵的手正在笨拙地串着一枚玉佩的瓔珞。玉佩數十年如一日泛着溫潤的光澤,只有中間纔有一絲碧綠的光芒。

他一直在那裡緩慢地挑着各種米珠,慢慢地串在絲線上,似乎總有不滿串上去一會兒又換下來。

直到絲線快串滿的時候,蓁蓁才抱着手倚在門邊用極輕快的語氣喚道:“我的好萬歲爺,您這是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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