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楚淡淡一笑道:“麻煩宣兄了。”他將盆子遞過去,宣鳴雷正待接過來,兩人卻同是一怔。
雪白的盆裡,有一片灰塵。
前來做事的工友是申太守親自關照的,手腳勤快麻利,不可能連盆子都沒擦乾淨,所以這片灰塵一定是剛纔落下來的。這宅院有些年月了,又很少有人住,房樑上定然都已積滿灰塵,但一般並不會落下來,除非……
除非屋頂有人走動,震落了灰塵!
他兩人同時想到了這一點,兩人眼裡都已閃出了驚懼。鄭司楚將碗往桌上一放,看了看宣鳴雷,宣鳴雷卻是點點頭,轉身向門外衝去。
刺客已在眼前!
鄭司楚心急火燎,一個箭步便已衝上了二樓。現在樓上只有父母在,那些刺客如果要下手,實是最好的時機。一時間鄭司楚已嚇出了一身冷汗,手也緊緊握住瞭如意鉤。
但願還來得及!
來了多少人?他們準備如何下手?如果這些人知道了已被發現,是會知難而退還是孤注一擲?這些事在鄭司楚心頭瞬間打了個轉。如果是大統制派來的人,肯定不會輕易退卻,那次在路上所遇之險,鄭司楚記憶猶新。
鄭夫人已聽得鄭司楚衝上樓的聲音,不知出了什麼事,站了起來正待出來看看。她剛要推門,門卻已被鄭司楚先行拉開了。鄭夫人見鄭司楚臉漲得通紅,正待問他,幾乎就在同時,樓窗忽然發出了“砰”一聲響,一個人影帶着一股厲風直撲進來,直取坐在牀沿上的鄭昭。
這個人破窗而入之時,也正是鄭司楚也衝進來的時候。鄭昭全無防備,就算有防備他也躲不過,已是嚇得臉色煞白,鄭司楚手一抖,一個箭步衝到牀邊,擋住了鄭昭,手中如意鉤已升長了三節,對着那人刺去。這已是兩敗俱傷的招數,那人的手中握着一柄極細的長劍,本以爲這一下十拿九穩,鄭昭的性命已如囊中之物,卻不料邊上竟會殺出個人來,若再直衝過去,他的劍沒有如意鉤長,沒刺中鄭昭自己便要先被如意鉤刺個對穿。那人雖有必死的信念,但事到臨頭終究還是心慌了,長劍在如意鉤上一磕,人借勢倒翻出窗,腳在窗框上一點,又翻身上了屋頂。
此人正是北斗七星君中的天璣。天璣劍術極強,自覺定能一擊見功,誰知這突然一擊竟被鄭司楚擊退,他大是懊惱。只是攻擊已然發起,現在自己居高臨下,仍是佔了上風。隔着瓦片,聽得下面鄭司楚正讓父母下樓,他心知一旦鄭昭下了樓就更加難辦,心一橫,一彎腰,伸掌下擊。這些瓦片燒得很是厚實,但天璣的掌力卻也沉雄非常,這一掌頓時擊碎了六七塊瓦,屋頂被打出了一個洞來。他一敲出這個洞,人卻退到屋檐邊,翻身又待從破窗子裡進去。
這是聲東擊西之計。本是絕妙的計策,天璣翻身而下,剛踩到窗框上,見鄭司楚發覺屋頂被人擊破,只道刺客要從破口衝入,正在全力防備,根本想不到自己卻是從老路進來。天璣將長劍握得緊了緊,腳下一發力,正要再次衝進去,忽覺背後一陣厲風襲來,一個人在樓下喝道:“受死!”
那正是宣鳴雷。宣鳴雷和鄭司楚同時發覺屋頂有人,鄭司楚衝回樓上,宣鳴雷卻是想去通知外面的飛鐵。他剛到院中,還沒出大門,便聽得樓上已然發作,擡頭看去,一個人破窗而入,入而復出,然後擊破屋頂再次衝入。他在樓下看得分明,見此人聲東擊西,生怕鄭司楚中了計,也顧不得再去查看飛鐵的動靜了,待那人又要衝進屋裡,他拔出短刀,用力擲出。宣鳴雷是水軍軍官,馬上擊刺之術不算太高明,但這柄刀卻有獨得之秘。他將短刀脫手擲出,只是這樣等如暗算,他還是先行喝了一聲。
天璣聽得喝聲,已覺這股厲風已到背心。他一心要對付屋中的鄭司楚,卻不曾想到自己亦已成了別人暗算的對象,心頭一沉,身子也極快地一轉。只是他轉得雖快,仍是慢了一步,“嚓”一聲,雖然讓過了背心要害,但右肩頭卻已被短刀刺中。宣鳴雷的短刀是申士圖給他的天碎牙,極是鋒利,這一刀入肉極深,天璣本就只有單腳踩在窗框上,正待衝入屋中,這陣劇痛襲來,他再也站立不定,一個踉蹌,人已直直摔下。宣鳴雷見此人摔下,自不容情,搶上一步,便要將他摁住。天璣雖然肩頭中了一刀,這人倒也堅忍,竟吭都不吭一聲,雖然半邊身子都已被血染紅了,右手用不出勁來,但右手一晃,長劍已交到左手,反手握着,竟從肋下刺出,直向宣鳴雷刺來。
天璣劍術極佳,這一劍亦神出鬼沒,極是陰毒。若是他身上無傷,宣鳴雷亦難逃穿心之厄。但天璣受傷既重,出手的速度和力量已大不如前,宣鳴雷也沒料到這人到了這時還要反抗,身子一側,劍尖已從他前心掠過,將他的衣服都挑破了一個口子。他心頭怒起,飛起一掌,手掌像刀子一般砍在天璣左肩上。他的手掌竟然不輸快刀,這一掌斬下,天璣的肩骨便是“嚓”一聲,被他從中斬斷,這陣劇痛比右肩的刀傷更痛,天璣亦不由皺起了眉。他左右兩肩俱傷,雙臂都已無力,已握不住長劍,饒是劍術絕妙,用也用不出來了。正在這時,他只覺腿彎裡又是一陣劇痛,忍不住低低慘呼一聲,卻是宣鳴雷從他右肩上拔下短刀,見他左右手都能使劍,生怕這人本領超卓,連兩腳也有特異本領,索性一刀斬向他腿彎。宣鳴雷不是個能留情的人,一刀出手,將天璣腿上筋絡都已斬斷,天璣就算還能活,下半輩子也已站不起來了。
宣鳴雷剛將天璣的腳筋斬斷,擡頭看向樓下,卻不見動靜,心道:“鄭兄還在防備別的刺客麼?”他卻不知此時的鄭昭已到了千鈞一髮之際。
就在宣鳴雷飛出一刀,將天璣擊落時,鄭司楚才發覺屋頂那人打破瓦片只是在誘敵,真正攻的還是那破窗子。此時以如意鉤反擊只怕已晚,但鄭司楚手一擡,如意鉤已擡了起來,對準天璣。
就算自己的性命不在,也要保護父母的安全。
他心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但他剛將如意鉤擡起,天璣卻已中了宣鳴雷一刀,直直摔下去。聽得宣鳴雷的呼喝聲,鄭司楚心頭不覺一熱,忖道:“原來宣兄的刀法竟如此高明。”
宣鳴雷的刀術一至於此,鄭司楚的信心亦多了幾分。哪知他剛舒了口氣,身後的板牆上忽然“篤篤”兩聲,飛出了兩道黑線。
這兩道黑線正是北斗七星君中的天權所放。天璣天權開陽三人計劃好的攻擊計劃是天璣首攻,若鄭昭有護衛,由天璣擋住,天權則看準時機,從隔壁進攻,取下鄭昭首級,再由開陽斷後。本來這計劃天衣無縫,只是真個實行的時候,卻沒有想得那麼順利。天璣未能一舉將鄭司楚纏住,反而自己被擊落屋下了,鄭司楚守在鄭昭身邊不閃開,天權見再不動手,時機便要錯失,便不再猶豫。他所用這兩條黑線雖然極細,卻堅韌非常,暗中極難察覺。用力一勒,不啻快刀,足以將人的頭顱一下割落。
那兩根黑線是從鄭司楚身體兩側射出的,在空中一攪,已纏作一根。天權已用全力,只消用力一勒,黑線收回,在板壁上便能割出一條長長裂口,鄭司楚的腦袋也定然不保。只是他也知道這一招奈何不了鄭司楚,要的只是纏住他,好讓開陽下手。鄭司楚已將如意鉤舉起,正待擋在身前,瓦片又是“譁”一聲響,這回卻是從那破口裡真的躍下一人,正是開陽。
開陽用的是兩柄短劍。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開陽的兩柄短劍都不過一尺來長,鋒利之極,鄭司楚只消以如意鉤擋住天權的黑線,他的兩劍便可插入鄭司楚的心口了。這個機會實是天璣用性命換來,天權開陽兩人也根本無意去救援天璣,想的只是殺掉鄭司楚。他們南北兩部星君自幼就被灌輸不達目的,勢不罷休之念,任務永遠在第一位,同伴的性命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件可隨意丟棄的東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