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再造共和
當齊大夫將鄭夫人包紮好,擡上牀後,申士圖也領着芷馨和一干侍從過來了。
鄭家竟然遇襲,飛鐵喪命,申士圖回想起來亦是心有餘悸。聽齊大夫說鄭夫人的傷勢極重,現在不知吉凶,好在鄭昭安然無恙。申芷馨見鄭夫人受了重傷,卻已哭了出來。鄭夫人對她視若己出,申芷馨的母親已經去世,心中實亦將鄭夫人視作母親,說什麼也要伴在鄭夫人身邊照料。
待事已粗定,申士圖屏退左右,與鄭昭相對坐在一處,嘆道:“鄭兄,此事全都怪我。”
鄭昭也嘆道:“士圖兄,這事豈能怪你。要怪,也怪南武的手太辣了。”
大統制對鄭昭竟是如此不依不饒,非要斬草除根不可,申士圖亦不曾料到。他小聲道:“此事多虧令郎看出破綻,否則更難應付。餘成功這傢伙,竟敢下這黑手,看來不能輕饒了他。”
鄭昭詫道:“這是餘成功策劃的?”
申士圖將鄭司楚先前的分析約略說了,說現在被殺的三個刺客中,其中一個正是那天與餘成功一同來過的。鄭昭聽罷,嘆道:“士圖兄,此事亦不能怪餘成功。年景順的下落找到了麼?”
申士圖道:“找到了。原來竟被這些人綁了票。看守的那人已覺風聲不對,脫身逃了。”
年景順是餘成功的外甥,又是他的得力副手,以年景順的性命來威脅餘成功,餘成功自不敢不聽。若是以前,鄭昭亦覺餘成功這人其罪當誅,但現在卻覺他情有可原。他小聲道:“士圖兄,現在正值用人之際,萬萬不可平白樹敵。你將那年景順還給餘成功,這回他應當會死心塌地跟着你走了。”
這也正是申士圖的想法,只是他怕鄭昭會怒火不消,不肯原諒餘成功,所以才這般說。餘成功雖是五羊駐軍首腦,但鄭昭更是這回舉旗的一塊金字招牌,權衡之下,若只能放棄一個,還是放棄餘成功爲上策。聽鄭昭這麼說,他心中實是一塊石頭落地,點點頭道:“鄭兄既然如此大度,那樣也好。餘成功倒也不是鐵了心要跟大統制走,應該能拉過來的。”
鄭昭心中有點想笑,忖道:“士圖兄,你在我面前也想耍這花槍。”但想到妻子受了這麼重的傷,生死未卜,笑也笑不出來,只是道:“士圖兄,五月十五的會準備得如何了?”
申士圖道:“我暗中已通了氣,九成的人都願聽從我,還有一成也多半不是竭力反對,只是心存觀望罷了。”
鄭昭道:“對這一成之人,也不可大意,這幾日要密切注意他們的動向,特別是與陌生之人來往的情形,務必要加倍小心。”
申士圖點頭道:“鄭兄說得極是。”心中忖道:“我只道他家裡遇到這等大事,只怕會一蹶不振,看來只是多慮了,此人實非常人。如果能和他結成兒女親家的話,多半利大於弊。”想到此處,又小聲道:“還有件事,本來不當在此時說出來,但尊夫人傷勢如此嚴重,鄭兄也不要嫌我冒昧了。”
鄭昭詫道:“還有什麼?”
“便是小女之事。小女之母無福,已然過世,尊夫人極喜愛小女,我看令郎亦是風神俊朗,英氣勃勃,他們兩個若能配成一對,倒是件美事。”
鄭昭聽他說的乃是此事,臉上亦露出喜色道:“拙荊也常有此意。士圖兄既然亦這麼想,那確是一件極好的事。”
和申士圖雖是數十年的老交情,但鄭昭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要辦這件大事,更應該團結一致。而現在能讓雙方更一步信任對方的最好方法,便是結成兒女親家。他知道申士圖的意思,那是因爲妻子受的傷太重,萬一她傷重不治,再說這種兒女親事就顯得不合時宜了。申士圖聽鄭昭答應了,喜形於色道:“那多謝鄭兄了。”轉念一想鄭司楚的母親剛受了極重的傷,實不該如此高興,便又正色道:“還望尊夫人早佔弗藥,這樣這樁喜事就喜上加喜了。”
鄭昭猶豫了一下道:“只是這事我還要問問司楚看,總是要他自己首肯方好。”
申士圖道:“正是正是。”心中卻想:“以芷馨這等品貌,配你兒子綽綽有餘……不過鄭司楚這小子也當真是芷馨的良配,別個這麼好的小夥子只怕找不到了。”和鄭昭結成親家後,雙方就更無隔閡了,而鄭司楚的能力他已極爲欣賞,將來鄭司楚必定會成爲自己的得力助手。
他這般想,鄭昭亦在這般想。自己雖是威望高過申士圖,但五羊城是申士圖經營已久的地方,自己與申士圖能夠更緊密地聯合在一起,大事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一分。再加上鄭司楚在軍事上的天份……想到此處,鄭昭心底卻有點隱隱的不安。他雖然也在軍中甚久,但自知並無將才,鄭司楚繼承的,自是他那個親生父親的才略。假如有一天鄭司楚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不會與自己反目?那這個最得力的臂助反而成爲最大的敵人了。
不要去想了。小薇不會說,自己也不會說,世上再無一人知道……
想到再無一人知道,鄭昭便想起了東陽城隔着車簾碰到的那個馬先生。那人是自己這些年裡第一次碰到的一個同樣懷有秘術之人。這馬先生也知道了司楚的身世,終究是個隱患。他會不會將此事告訴大統制?但轉念一想,當時馬先生放過了自己一家,就是已經和大統制決裂,大統制也再不會信任此人,以大統制行事的風格來看,只怕這馬先生現在已經葬送在大統制手中了。但不管怎麼說,一旦有機會,還是應該滅了這馬先生的口,以絕這後患纔是。
申士圖見鄭昭若有所思,不知他在想這些,只道他還有些猶豫,便低低道:“鄭兄,你也不必再擔心大統制,畢竟五羊城與霧雲城一南一北,天各一方,他對這兒亦是鞭長莫及。”
鄭昭道:“好。今天已是五月十二,接下來這三天,務必要加倍小心,不可再出亂子。”
申士圖道:“是。等天一亮,你們一家就都轉移到你妹夫那邊去吧,我再加派人手晝夜巡視,絕對不讓大統制的人再次下手。”
他們商議已定,鄭司楚在母親房裡卻是忐忑不安。這一晚他與申芷馨兩人都沒有閤眼,不時查看鄭夫人的傷情。好在齊大夫的手段當真高明,鄭夫人雖然仍是神智不清,傷勢卻不曾惡化。
天光已然放亮,鄭司楚雖然曾惡鬥一陣,後半夜也不曾睡,但他在軍中日久,已是慣了,申芷馨卻有些抵擋不住,眼皮不住粘在一處。鄭司楚見她疲憊,柔聲道:“小芷,你回去歇息吧,我在這兒看着。”
申芷馨確是熬不住了,便不客氣,站起身正待出去,回頭對鄭司楚道:“司楚哥哥,你不歇息麼?”
鄭司楚搖了搖頭道:“我還承受得住。”
申芷馨喃喃道:“希望段阿姨早日康復。”
她從樓下拾級而下,還沒走下,宣鳴雷已迎上來道:“申小姐,鄭夫人情形如何?”
申芷馨道:“她還好。”她見宣鳴雷亦是一夜不睡,仍是精神奕奕,詫道:“宣將軍,你們當兵的不用睡覺麼?”
宣鳴雷道:“當然也要睡。只是一入行伍,誰知道什麼時候要出動,所以平時見縫插針都在休息,我一邊走路都能睡着。”
申芷馨睜大了眼詫道:“真的?”
宣鳴雷見她當真信了,苦笑道:“當然是假的,只是說說而已。只是平時打個盹,精神也就回來了。申小姐,你快回去歇息吧,我送你吧。”
申芷馨臉微微一紅,低聲道:“不用了,我和阿爹一塊兒回去。”心中卻想道:“司楚哥哥和宣將軍兩人倒有點像,卻也不像。司楚哥哥太一本正經了。”她與鄭司楚自幼玩在一起,但十幾年未見,反而顯得陌生,她在鄭司楚跟前也有點侷促,總是無話可說;倒是宣鳴雷,雖是初見,卻不必有什麼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與宣鳴雷兩人坐在桌前,本來已是睡意沉沉,但宣鳴雷與她說些趣事,聽得她讚歎不已,睡意不知不覺已退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