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楚直到此時才知道鄧小姐爲什麼要稱傅雁書爲“哥哥”了,乾笑道:“得了,少胡扯。”心裡卻是既甜又苦,心道:“鄧小姐看到的是個三十多歲,長相猥瑣的施正,頂多見我不願對她動粗而有幾分感激。若見到我的真面目,說不定真的……”可真的什麼?他也想不出來,就算見到自己的真面目,鄧小姐也不可能真和宣鳴雷說的那樣跟着自己南來。想到這兒,心裡不禁又有點空落落地。宣鳴雷雖然長得粗豪,但心細如髮,見鄭司楚眼神先是一喜,又轉爲茫然,猜到他真個對鄧小姐有幾分好感,低聲道:“鄭兄,我小師妹特別愛吃鴨肫肝,你下回見到她,別忘了帶點給她,投其所好……”
鄭司楚笑罵道:“別胡扯了!我得去看我媽去,你去不去?”
宣鳴雷道:“今天軍中還有點事,我是聽說你回來了,專門告假過來,明天再去拜見伯母吧,我先走了。”鄭昭和申士圖原本都有意撮合鄭司楚和申芷馨,他也知道。自己把申芷馨奪了過來,雖然這種事絕對不能讓人,心裡終覺有點對不住鄭司楚,現在總算解開了這心結,情緒也好了許多,心道:“若小師妹和鄭兄真能成爲一對,倒是一件美事。只是,真的能成麼?”想到他兩人終屬陌路,只怕永無可能,心中不禁有些茫然。他見鄭司楚要出去,順口問道:“鄭公出門了?”
鄭司楚“嗯”了一聲,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你認不認得喬員朗?”
宣鳴雷道:“現在的天水軍區長官?我只見過一次。有一年他隨衆調防,前來拜見鄧帥,我也只見過這一次。”
“此人能力如何?”
宣鳴雷沉吟了一下,道:“說不好。此人不好出風頭,不管做什麼總是屈於人後,但鄧帥說,此人有內秀,才堪大用。”
鄭司楚吃了一驚:“鄧帥對他的評價這麼高?”
宣鳴雷點了點頭:“不錯。不過到底有沒有內秀,沒打過,也不知真章。怎麼問起他來了?你要去天水省……”說到這兒,他突然一怔,睜大了眼,低聲道:“鄭公是去策反他?”
其實周圍並沒有旁人,說大聲點也沒關係,但宣鳴雷還是說得很低。鄭司楚見他一下就猜中了,有點心折,道:“宣兄,你的眼也真毒。只不過,要策反的目標,主要還是金生色。”
宣鳴雷道:“金生色是太守,又是鄭公一手提拔起來的,確是有可能。但天水是個軍區,若喬員朗不能轉向,什麼都是空的。”
宣鳴雷的話說得完全沒錯。鄭司楚聽得父親要去策反金生色時,就覺得此計未免有點不智。即使策反金生色成功,但兵權不在他手上,一旦喬員朗不肯聽從,連父親都要失陷在符敦城裡了。
父親,到底能不能成功?
當鄭司楚一行回到五羊城的時候,顧清隨行刺的消息在東平城也已傳開了。
“竟有此事!”聽得這消息的人第一反應是如此。當確認了這消息千真萬確,而且顧清隨在東平城的親屬近來也消失無蹤,他們不由嘆道:“連顧司長都會反,真是始料未及!還好大統制明察秋毫。”
這一天,已是四月一日。南征軍的準備已經基本結束,就等着執掌陸軍的上將軍胡繼棠到任便可出發。傅雁書騎着馬走在東平城的街道上,心裡突然有一陣說不出來的惶惑。表面上一切正常,但他總有種大禍即將臨頭的預感。現在東平城聚集了近十萬大軍,一大半都是從各地抽調而來的。雖然這些軍隊都是各部精銳,但初來乍到,最重要的還是儘快磨合。磨合時期,可以說是至爲關鍵,但就在這時候竟會出這麼個消息。誰也不敢保證軍中沒有顧清隨的鐵桿追隨者,而那些人得知了這個消息,肯定會有所動作,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竭力控制住局面,把這消息壓住。
可是,傅雁書也知道,想把這消息永遠壓下去,那是不可能的。鄧帥爲了此事,也已殫精竭慮,搞得疲憊不堪,而傅雁書這個鄧帥的得意門生,現在也幾乎把精力的一大半放到彈壓譁動上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宵雨。傅雁書想着。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慶幸,慶幸顧清隨的刺殺行動沒有成功。萬一他成功了,那這次準備已久的南征就要徹底破來了。現在,總算還能支撐。
“傅將軍,帥府到了。”
身邊的親兵見傅雁書在馬上若有所思,竟有過帥府而不入的意思,忙叫了他一聲。傅雁書這纔回過神來,擡頭看了看,帶住馬道:“你們在門口等一下吧。”
今天鄧帥有急命過來,傅雁書不知有什麼事。難道是陸戰隊指揮官胡上將軍到了?但假如是胡上將軍抵達東平城,憑自己的資格,還不足以參加迎接。他跳下馬,向門裡走去。司閽對他是熟而又熟,知道傅雁書在帥府是不須通報的,但還是迎上來招呼道:“傅將軍,鄧帥有事召您麼?”
傅雁書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直直走進帥府。一到大廳門邊,只見裡面燈火通明,看來有不少人。他高聲道:“稟鄧帥,傅雁書聽令。”
“雁書,進來吧。”
傅雁書推門進去,卻見裡面站着幾個陌生人。現在從各地來的援軍絡繹不絕,他自然不可能都認識這些人,但看這些人的戰袍和身上的軍銜帶卻大爲異樣,不由一怔,鄧滄瀾已站起來道:“雁書,你來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句羅特使元宗緒將軍。元將軍,這便是小徒傅雁書。”
句羅人?傅雁書還沒說什麼,那元宗緒已迎上來一禮道:“原來傅將軍是鄧帥高足,真是英雄少年,元宗緒有禮。”
這元宗緒服飾華美,軍銜帶上花紋也甚是繁複,應該是將帥級的,但他對傅雁書一個新晉升的校尉亦如此謙恭有禮,多半是因爲他身爲鄧滄瀾的弟子。傅雁書還了一禮,道:“元將軍,小將有禮。”心裡卻道:“句羅人也來增援麼?這路上可花了不少時間。”
他卻不知這元宗緒在句羅乃是三大帥之一。昔年倭島侵攻句羅,句羅險遭滅國之禍,當時正是鄧滄瀾赴援,擊退了倭人,因此鄧滄瀾對句羅人來說實有再生之德,元宗緒連帶着對鄧滄瀾的弟子都客氣萬分。見過了禮,鄧滄瀾拿出一條將令道:“元將軍此來,乃是押送戰艦二十艘,雁書,你便去接收吧。”
去年的五羊城一戰,東平水軍元氣大傷,雖然士卒傷亡不是太大,但戰艦損失極重。雖然造船廠加緊趕製,但時日無多,哪裡來得及,句羅現在送來的二十艘戰艦實可稱雪中送炭。傅雁書接過將令,這才明白元宗緒的來意。鄧帥沒讓中軍許靖持去辦理接收,而讓自己,亦是有讓自己第一時間對新接收的這批戰艦有個印像。畢竟,二次出擊,螺舟仍然不能再去,自己要統領的依然會是戰艦。元宗緒卻轉身向侍立在身側的一個少年將軍道:“李將軍,請你與傅將軍前去辦理吧。”
那李姓少年將軍答應一聲,先向鄧滄瀾行了一禮,這纔過來向傅雁書行禮道:“傅將軍,請。”
傅雁書見這李將軍英氣勃勃,不禁心折,忖道:“一直聽說句羅人性情柔順,因此軍隊戰力不強,但看來也不能一概而論。”他還了一禮,又辭別了鄧滄瀾和元宗緒,兩人一同向碼頭走去。
東平的碼頭有兩個,一個民用,另一個則是軍隊專用。傅雁書跳上馬,卻見那李將軍手一搭馬鞍,跳上馬背,身輕如燕,心中不由叫了聲好。待李將軍並馬過來,他拱拱手道:“李將軍,尚未請教尊姓大名。”
李將軍在馬上還了一禮:“小姓李,草字繼源。”
原來他叫李繼源。傅雁書想着。他兩人並馬而行,誰也不多說什麼。行了一程,前面已到碼頭了。一到碼頭前,一個水軍士兵迎上前道:“是什麼人?”
傅雁書道:“螺舟隊傅雁書,奉鄧帥之命將來接收句羅戰艦。”
那士兵自是認得傅雁書,但水軍軍令森嚴,一板一眼,便是鄧滄瀾自來,這句話一樣要問。傅雁書交過將令,那士兵查看後,還給他道:“開門。傅將軍,請。”